之後的情況幾乎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蕭寒的目標只有我一個,就算葉弛上去攔他,他也沒有要傷害葉弛的意思。我一邊避開他的攻擊,一邊回憶起蕭寒似乎是喜歡葉弛來着。
慶幸的是雖然符陣對蕭寒沒多大影響,但因爲他體內惡魂的關係,到底還是能夠稍稍牽制住他一些。我看着他並不怎麼麻利的腳步,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從懷裡拿出了符紙。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裡,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念出咒語的一瞬間,屋子裡金光乍現。蕭寒見狀瞳孔一縮,用力的甩開將他蠟燭的葉弛,轉身就要躲開。
我哼了一聲,兩手飛快結印,把手裡的黃符換成了紅符,在同一時間念出了更高級的咒語。在我開口的時候,葉弛便再次上去拉住了蕭寒,蕭寒這一次躲閃不及,結結實實的捱了個正着。身子一歪,差一些就要倒下去。
我看準時機,在他站住腳之前,立刻拉出之前就纏在身上的墨斗線,凌空一甩,便將那線朝他拋去。
“阿弛!讓開!”
我提高聲音朝葉弛吼道。
葉弛當即閃開了身子,並且轉身接住了墨斗線,在蕭寒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配合我用墨斗線捆住了他。
“不愧是百年前的楚家老祖,這麼一個簡單的符咒,就能將我壓住。”蕭寒低頭笑起來,看了看身上的線,“墨斗線……這東西倒是能夠捆住殭屍,但是你們不會真的以爲,這東西能夠捆住我?”
我笑了笑:“捆不捆得住,你試試就知道。”
蕭寒脣角一勾,當即扭動着身體想要從中掙脫,但是那墨斗線就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樣,根本沒有鬆懈的痕跡。
“怎麼會……”
我站在離他比較遠的地方,示意葉弛將他手裡的匕首奪下,而後說道:“你知道我後面唸的那句咒語是什麼嗎?”
蕭寒皺起眉。
我說:“說起來這一招還是那個人以前教給我的,因爲很久以前我捉鬼的時候,老是捆不住。所以他就教了我這麼一招,能夠讓墨斗線變得有粘性的咒語。”一邊說我一邊彈了彈墨斗線,又慢慢道,“這東西對人是沒有作用的,但是對鬼卻是十分有效。他教給我之後,我也從來沒有用過,今天你來了,就正好試一試。”
“……”蕭寒咬牙:“楚翎!”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心裡面卻是有點焦急。
凡是咒語,就會有失去效力的時候。這一招雖然管用,但是卻沒有辦法維持太久。我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加上剛纔拖延的時間,長嶼他們兩個人被金光送走已經快兩個小時了,再過不到一個小時天就會亮,而那個時候墨斗線上的咒語就會逐漸失去效力,我就真的沒有辦法再困住蕭寒了。
因爲暫時捆住了蕭寒,我和葉弛有了片刻的休息,但是我們倆誰也不敢放鬆警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窗外的紅色在逐漸消退,天快亮了。
“怎麼辦?”
葉弛坐在我身邊,從剛纔開始她的手就不停的搓着。
我看了一眼蕭寒,他被我們兩個綁在了冰箱前面,神色晦暗的打量着我們。
“等。”
只有等到長嶼他們回來,把蕭寒弄走,我們纔不會被清寂徹底將軍。否則的話……
而且就在剛纔,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從蕭寒進來之後,這五顆輪迴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呼喚我,確切的說,應該是那最後一點靈力在呼喚我。
這一下,我是真的感覺到了害怕。
而蕭寒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察覺到我神色異常之後,幽幽的開口:“我看你臉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覺得自己有點控制不住了?”
我沒有理他,但他還在繼續說着:“你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五行輪迴珠在和你產生呼應,想知道爲什麼嗎?”
我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就在這時,那種感覺又涌了上來,並且比之前都要來的強烈。
蕭寒脣角揚了揚:“你的那個侍衛應該忘記告訴你了吧,鬼玉之間是會相互呼應的,現在鬼玉、極寒之氣還有你的靈力都匯聚一堂,你覺得你還能堅持多久,控制自己不去吸取這最後一點靈力?”
“閉嘴。”
我真是有點煩他這喋喋不休的樣子,事實上看見他這個樣子,就是讓我想到清寂。
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學了一身。
“還有一件事。”
見我和葉弛都沒有說話,蕭寒沉默片刻之後又開了口:“你不是很想知道爲什麼我會沒有心嗎?”
“不好意思,”我說,“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知道,你有沒有心,心是怎麼沒了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通俗一點來講就是,關我屁事。”
蕭寒:“……”
蕭寒被我噎了一下,但他依舊不依不饒:“你不想聽,我就講給你吧,反正就算你們把我捆起來,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你在等,我也在等,那你說,我們到底誰能等到?”
我實在有點忍無可忍了,想要給他來一個禁言咒什麼的,但偏偏在這個時候,輪迴珠又開始在呼喚我。
楚翎。
楚翎……
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的意識險些就沉了下去,好在葉弛在這時候喊了我一聲:“阿翎!”
“……”
我閉了閉眼,半晌道:“沒事。”
一邊說我一邊把脖子上的香囊取下來扔在面前的桌子上,但是這麼做並沒有什麼用,那幾顆輪迴珠依然在影響着我。
牆上的鐘終於在這一刻敲響,整整六下。
夙曄和長嶼還是沒有回來。
“嘖嘖嘖,真是可惜。”
墨斗線上的粘性終於失去了作用,蕭寒慢條斯理的扯掉了身上的線,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
一邊走,他還在一邊說:“實話告訴你吧,當時我的心被留在了那個血池裡面。因爲本來不應該是我跳進去的,但是清寂用這個人……”蕭寒指了指葉弛,“用她來威脅我。那個時候夙曄裝作要殺了葉弛的樣子,我以爲她是被騙了,所以想也沒想就答應代替她跳進血池。可是沒想到,最後這還是她和那個叫做夙曄的鬼演的一齣戲。”
葉弛動了動身子,面色不善的擋在我前面,不讓蕭寒太靠近我。
而蕭寒停在了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沒有過來,反倒是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茶之後,他慢悠悠的說:“你剛剛是不是在想,我挺蠢的?想知道我既然被清寂騙了,又爲什麼要替他做事?”
“……”
我抿着脣,本來不想搭理他,但最終還是開口道:“你想太多了,我心理活動沒有這麼複雜。”
蕭寒笑了一下,有些嘲諷:“告訴你也沒事,反正,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
“因爲清寂答應和我說,只要我替他做事,他就會讓蕭家的人活過來。”
這一下,我終於擡眼看他。
“你想讓蕭家的人活過來?你是爲了這個才幫他做事的?”
蕭寒微一頷首。
我只覺得太可笑了,長嶼也是,蕭寒也是,還包括之前的夙曄,這些人究竟是爲什麼會對清寂死心塌地?那隻豔鬼說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相信好嗎。
不過之後想一想,我就有點明白了,清寂救過夙曄和長嶼,而鬼對這種事向來比人看重,之後他又答應蕭寒要幫他救活蕭家的人,我倒是有點好奇,他究竟要怎麼復活那些人。
可是蕭寒卻不打算再和我多說,喝完一杯茶之後,他又站了起來,神色平靜的看着我:“你們拖延了一晚上的時間,都沒有等到那兩隻鬼來,看來是清寂贏了。”
我眉頭微蹙:“是清寂在路上攔住了他們?”
蕭寒說:“你以爲呢?”
“但是清寂不是長嶼的對手。”
“那又如何?”蕭寒嗤笑,“長嶼本來就想着要殺了清寂,只要清寂不被他抓住就好了。至於那隻叫做夙曄的鬼,清寂更是沒有放在眼裡。所以他只要和長嶼躲躲貓貓就好。不然你以爲,之前他爲什麼會故意讓長嶼聽見你和葉弛的話?”
太可怕了。
我這麼想着。
我們走的每一步,幾乎都是在清寂的算計之中。七百年前是這樣,七百年後也是這樣。
我嘴巴動了動,在這一刻第一次對清寂有了真正的恐懼。
蕭寒就冷聲道:“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想要知道的,不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了你,現在,我就該做我的事了。”
“楚翎,你該上路了。”
說完這句話,蕭寒不知道又從哪裡拿出了一把鋥亮的匕首,擡起自己的手腕就要割下去!
我和葉弛都離他太遠了,這個距離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
但就在那把匕首接觸到蕭寒身體的那一瞬間,我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股強烈的陰氣,而後便聽見那個熟悉的嗓音:“上路?沒有我的允許,誰敢動她?”
我捂着嘴,這一晚上悸動的心,終於在這一刻逐漸歸於平靜。
“六哥。”
有句俗話說得好,反派往往死於話多。
但是江楚城並沒有殺蕭寒,因爲在那之前我阻止了他,並且告訴他,蕭寒吞蝕了鄭芸微的魂魄,因爲這樣,讓鄭芸微體內的極寒之氣渡到了他的身體裡面。
加上蕭寒本來和我就是血親,他要是在這個時候殺了蕭寒,那我和葉弛這一晚上的拖延,就白費了。
江楚城聽我說完之後,掃了一眼被他丟在角落裡,已經昏過去的蕭寒,嗯了一聲,過後摸了摸我的頭,說:“抱歉,我回來晚了。”
我覺得我可能得了一種,他一開口說話我就忍不住想哭的病。
不過想到旁邊還有葉弛在,最終我還是忍住了。
這一晚上的心驚膽戰,驚心動魄,都在看見他的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吸了吸鼻子,搖搖頭:“沒、沒事,看在你剛纔英雄救美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你了。”
江楚城:“……”
說完我看了蕭寒一眼,在江楚城開口之前,問道:“他要怎麼辦?”
“找個地方關起來。”江楚城說。
而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我先前扔在桌子上的五行輪迴珠上,低聲道:“還好趕回來了。”
我擡頭看他,想起之前司命說他去陰間的這段時間,也在尋找能讓我補全魂魄,同時又不會讓我死掉的辦法,遂又問道:“六哥,你找到辦法了嗎?”
他側着頭,脣角勾起好看的笑:“你覺得呢?”
我看了看他,說:“你這麼厲害,應該找到了吧?畢竟,長嶼走進這屋子裡還要受傷,你傷都沒有受一下。”
終於把這句吐槽說出來了,我心情又舒暢了一些。
他哭笑不得的看我:“什麼歪理。”過後又問:“長嶼也來了?”
我摸了摸鼻子,點點頭:“他和清寂鬧掰了,擔心清寂會因爲着急想要鬼玉,而對我下狠手,所以就過來了。”想了想我又補充了一句,“因爲你之前都沒有回來,所以……我想着長嶼能留下來也是能夠幫忙的,你、你不要生氣。”
他笑了一聲,語氣平平:“爲何生氣?”
我說:“因爲之前你說不會對長嶼手下留情。”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淡淡道:“那只是在他會傷害你的前提下,我不在的時候他能夠保護你,我……很承他的情。”
江楚城一邊說,一邊牽着我坐在了沙發上,過後又轉頭看向葉弛,說道:“多謝。”
但葉弛並沒有說話,事實上從剛纔開始她就保持着一個姿勢,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我只以爲她是想夙曄了,於是安慰道:“有長嶼在,夙曄不會有事的。”
葉弛這纔回過神來,點點頭,過後又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進了屋。
我撓撓頭,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好像,她的頭髮又長長了一些?還是隻是我的錯覺?
……
長嶼和夙曄果然在那之後沒多久就回來了。
開始我還有點擔心長嶼和江楚城見面之後會打起來,雖然江楚城之前說很承長嶼的情,但是不代表長嶼會放下心裡的芥蒂。不過好在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我想了想,覺得應該是我昨晚上對長嶼說的那番話起了作用。
葉弛一直在房間裡沒有出來,夙曄回來之後就奔着她去了。
他進去之後,我問長嶼:“清寂去攔着你們了?”
長嶼點點頭:“我們被那道金光送到了陰間,小姐身邊只有葉弛姑娘一個人,所以我心裡一直着急要趕回來。但是在路上被清寂攔下來了,我想着這件事是因爲清寂而起,加上之前那些事,一時沒忍住就跟他打了起來……”
和蕭寒說的一樣。
我揉揉眉心,想着清寂果然把長嶼摸得很透。
這樣一來,就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想,把地藏王菩薩放在門口這件事,清寂是一早就料想好的。不過我覺得他可能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他給蕭寒拖延了這麼多的時間,卻被蕭寒用來給我們解說。
而江楚城又恰好在這個時候趕了回來,這樣就讓他的計劃暫時落了空。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現在蕭寒已經被捉住了,清寂應該就沒有辦法讓鬼玉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融合,之後小姐可有什麼打算?”長嶼問。
我看了長嶼一眼,暫時沒有回答。
輪迴珠現在已經找齊了,而且我之前擔心的事也在逐漸發生:輪迴珠在和我發生呼應,就算我不去碰它,它也還是會影響到我。
而且現在清寂的城府太讓我害怕了,就算蕭寒已經被我們捉住,我也不敢真的放下心來。
萬一他連這件事也已經算計好了呢?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幾百年,不可能把成敗都壓在蕭寒一個人身上。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又是一陣心悸。
“別怕。”
江楚城摸了摸我的頭,過後又低頭吻了吻我:“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有事。”
他說完,長嶼也接口道:“長嶼也會保護小姐。”
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但心裡邊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天已經完全亮開了,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到我身上的時候我趕忙往陰涼處躲了躲。回頭又發現江楚城和長嶼壓根兒一點事都沒有,忍不住問道:“你們倆不躲躲?”
江楚城附身在易文修身上,所以不怕陽光我能理解,但是長嶼居然也不怕,末了還一本正經的和我說:“沒什麼影響。”
我:“……”
有時候我覺得,長嶼比清寂要可怕的多了……
因爲清寂的原因,這幾天來我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現在江楚城回來了,我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一會兒。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了長嶼和江楚城的對話。
“翠兒不是公子所殺?”
長嶼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驚訝。
江楚城淡淡道:“我爲何要殺他?”
“我也是無意間聽說的,用來讓小姐恢復靈力的那九十九個生魂,最好是越親近的人越好。我的魂魄被公子撿到,而那個時候翠兒恰巧又死在公子的府門前,所以……”
“所以,你便覺得是我殺了翠兒?”
我沒有聽見長嶼的回答,但是可以想到他應該是點了頭,因爲我聽見江楚城說:“翠兒那時候並非死在我的府門前,而是死在了離開的途中。那時候她想要見翎兒一面,我沒有允許,後將其攆走,大概被那隻豔鬼看了去,就正好取了她性命吧。”
他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被清寂陷害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一樣。
我有點爲他抱不平。
這麼想着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隻手摸上了我的臉頰,之後他的聲音又緩緩響起:“她素來疼翠兒,縱使我再想要讓她變回生前的樣子,也不會做這些讓她傷心的事。她若是傷心,我比誰都難受。”
“……”
又是一陣沉默。
這一回過了很久,我才聽見長嶼的聲音:“公子,並沒有點燃我和翠兒的魂魄?”
江楚城說:“清寂對你說了什麼?”
長嶼悔恨道:“他並沒有直接對我說這些,都是我從他的隻言片語裡猜測到的……正是因爲這樣,我纔會深信不疑。”
哎……
我閉着眼睛嘆了口氣。
果然是真傻。
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只有公子在對他說想要得到鬼玉這件事,是我親耳聽見的。”
“哦?”
“那日……我瞧見公子和清寂在一處亭子裡,過去的時候就正好聽見了這話。”
江楚城摩挲我臉頰的手指頓了頓:“是你死後?”
“是。”
我以爲江楚城會否定長嶼的話,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承認了。
“確有其事。”
我身子動了動,聽到這裡已經睡不下去了,但是江楚城手掌卻在這個時候覆上了我的眼睛。他說:“鬼玉爲下三界的聖物,我的確想要得到鬼玉,但這世間的任何一樣東西,都無法和翎兒相比。”
我心頭一顫,終於忍不住扒開他覆在我眼睛上的手,眼眶發紅的看着他。
他低頭看我,嗓音醇厚:“不是困了,還不睡?”
你故意在我面前說這些話,讓我怎麼睡得着!
我癟着嘴看他,剛想要開口,就忽然聽見走廊一側傳來夙曄的聲音:“弛兒!”
那語氣十分焦急,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夙曄又做了什麼事惹了葉弛生氣,忍不住偏頭去看。
沒想到看見的卻是葉弛手裡拿着刀朝我走了過來!
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她的頭髮竟然就已經長過了腰間。而她的手上滿是鮮血,不過三兩步,就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阿翎,你仔細想一想,我能有什麼辦法,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
我的腦子裡又浮現出清寂的話,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葉弛。
江楚城將我攔腰抱起,飛快的離開了那個地方。
但還是晚了。
葉弛的血,並沒有灑在我的身上,而是灑向了桌子上放着的五行輪迴珠。
我看見她朝我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她嘴巴動了動,一字一頓:“你想想,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發鬼。
在輪迴珠的光芒亮起的時候,我突然間明白過來,葉弛早在之前就被這東西附身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們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我想起昨天晚上葉弛那些怪異的舉動,她一次次的撩頭髮,還有後來放蕭寒進來。可這些這都是以前那個葉弛根本不會做的。我的確是感到了她有所不對,卻始終沒有引起重視。
現在想一想,應該是發鬼在影響着她。
是什麼時候呢?我們去那家麪館?又或者說,是在她去追那個老闆的途中?
我想不通。
因爲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輪迴珠的光芒漸漸將所有人包裹,當那白光蔓延過來的時候,我似乎看見一顆泛着光芒的黑色珠子在我的身體裡。
原來這就是鬼玉。
意識逐漸在抽離,江楚城和長嶼的痛呼充斥着我的耳膜。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驚駭的表情,當葉弛顫抖着想要走過來的時候,江楚城用力扼住了她的脖頸。
夙曄被長嶼鉗制住。
我在心裡和他們說着不要,一切都是我太大意了,和誰都沒有關係。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
這盤棋,到最後還是清寂下贏了。一步一步,我們就如同在他掌心中一樣,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反應,都是在他的預料之中。夙曄在一開始就說到了葉弛也能夠促使鬼玉融合這件事,我以爲我們已經防範得很好了,卻沒有想到他最後的一步將軍,是這麼的讓人措手不及。
最後一顆輪迴珠的靈力在慢慢進入到我的身體裡,那一刻,我終於看見了那些被我遺忘掉的所有記憶。
我不叫林阮。
最早的時候,應該叫做蕭阮。
十年前南方蕭家遭遇滅門,之後我被化名爲林慕的清寂帶走。宗家和分家,上上下下百來號人,除了我和分家的蕭寒之外,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之後我和清寂生活了十年。
他教會了我所有的事,像個長輩一樣同我生活在一起,但同時又對我下了一個咒。咒語本身並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只是會逐漸改變我的記憶,而後在之後的時間裡,讓我慢慢忘掉這個人。
而我之所以沒有成爲蕭家這一世的老祖,也不過是拜他所賜。
一切皆因七百年前,天劫落下來之前,我在雪地裡和阿音說的話。我和她說若是有來世,但願我可以不再做這老祖,可以平平淡淡和那個人過往一生。
他聽見了前面半句話,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把我言語中的那個人當成了自己,固執的相信我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曾經無數次的跟我提起爲什麼我不記得之前的事,然而那個時候我只以爲他說的是關於我十歲之前的事,卻沒有想到他說的是我千百年前,我剛由鬼玉轉世之後的第一世。
輪迴珠裡面的記憶並沒有我最早的那一世,所以我只能從他過往的隻言片語中瞭解到這些。他和我說最早的時候,我應當是要和他在一起纔對,可是偏偏在那個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我和那個人日久生情,選擇了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清寂。
因愛生恨,最後我被清寂殺死。
而他在過後又被江楚城殺死。
因爲心中有所執念,有所怨恨,所以清寂始終都沒能夠去輪迴。他死之後才知道了江楚城的身份,知道他那時候來陽間,只是爲了尋找鬼玉。
鬼玉是下三界的聖物,手持鬼玉者可以號令下三界。
清寂想要報復江楚城,從那時候開始便一心想要得到鬼玉。他認爲只有得到下三界,才能夠讓江楚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同時他又發現了江楚城對我的感情,發現其實不用得到下三界,他也能報復他。
只要我死,只要我痛不欲生。
那個人就會悲痛欲絕。
鬼的執念是可怕的,在這一千多年的時間裡,他的愛恨終於發生了扭曲,而把這種執念歸根到了我的身上。他覺得如果當時我和他在一起,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我不會死,他也不會死。
也更加不會有後來楚家的天劫,以及最後蕭家的滅門。
他處心積慮的做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要報復我,報復江楚城。
看見這些記憶的碎片之後,我當真覺得可笑。清寂不過就是一個把愛恨掛在嘴邊的瘋鬼,他看似運籌帷幄,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一個沒有心沒有理智,甚至沒有感情的,真正的惡鬼修羅。
那個時候我還覺得他是可憐,但現在我卻覺得,這一切都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這最後的結果,到底還是我們輸給了他。
鬼玉融合,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這熟悉的感覺一如七百年前,只是那個時候那個人還能對我說,他生生世世都會來找我,然而這一回,我卻是要真的消失了。
沒有魂魄,沒有生命。
從這天地間,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
那個時候我在他面前失去,就已經讓他瀕臨崩潰,這一次,他又會如何呢?
還有糖糕……我還沒有來得及去見見她。
而這一世我們的這個孩子,我也還沒有來得及將他生下來。
我的意識像是飄在一片汪洋大海上,海水是黑色的,我在這片大海之中浮浮沉沉,心中清楚這大概是我能看見的最後畫面了,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到什麼地方。
“……”
我好像聽見耳邊傳來了什麼聲音,等到我仔細去聽的時候,去發現是一段調子十分奇怪的歌聲。
“有客有客鬼城中,昨夕昨夕今日終,衣衫褪去眼前紅,願前生事莫再重……”
願前生事莫再重。
可笑的是,這一次我不但讓前生事重複了,還重複得這麼徹底。
大概是人之將死,想到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多。
伴隨着耳邊越來越清晰的歌聲,我又看見了那一年我被人擡在棺材裡去見他的景象。白色的紙錢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的從頭頂落下,等到那些紙錢全部都穿過我的身體,落入海中的時候,我看見了那顆變得碩大無比的鬼玉。
而就在同一時間,我好像聽見了一段奇怪的對話。
“你想好了?當真要這麼做?百年前你已經做過同樣的事,你應該知道她那時候有多難受,否則你也不會一直藏匿在暗處,躲着她不再見她。如今雖說你沒有辦法點燃自己的魂魄,但是這種方式,和七百年前也並沒有什麼兩樣……你覺得,她醒來之後……”
“她一定會怪我。”那個我熟悉的嗓音淡淡的說道,而在他說話的同時,我感覺到自己輕飄飄的身子,在慢慢的往下沉。
“她一定會怪我,怪我再一次用這樣的方式讓她醒過來,留她一個人在這世間。但如果我不這麼做,這一次我就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你這麼做,等她醒過來之後,又和現在的你有什麼區別?勸你一句,同樣的事做一次就好,生死有命,你這一次一次的違背天命,就不是怕惹怒上三界的那羣人?”
“不是還有你嗎?”他輕笑一聲,“況且,若是溫禹到了此番地步,只怕你做的不會比我少。”
“……”
之後那聲音冷哼一聲:“你們兩一個借走我的生死簿,一個又要我做這種事,若不是千年前你出手相救,今日我必不會應你。”
“千年前那事我倒是費了一番心思,現如今這件事於你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他頓了頓,“她可看見生死簿上的內容了?”
“給她的時候我做了點手腳,最後一頁也已經被我撕下來了,她沒看見。不過我勸你還是坦誠一點,她說不定還能夠好過一些。”和他說話的那人也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後說道,“只是你做的是不是有些太狠絕了?清寂如今已被你殺,她身邊的那隻鬼也被你送去了輪迴。就連那個小道士和她身邊的鬼,也不知道被你弄到了什麼地方。你心裡縱然是有氣,也不……”
“她死了。”
他的聲音冰冷,猶如寒冬裡的大雪。
“你這是遷怒。”
“那又如何?”
“……”
“罷了罷了,隨你吧。”那人說,“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頭,她若是問起來,我可不會和你一樣隱瞞。”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些頭疼,“你若是同她說這件事,照她的性子,那必然是等不了的。現如今雖然清寂已死,鬼玉也拿了出來,但是那個人的封印也快到時間了。到時候若是去找了她,你替我多照拂些。”
而在聽見他開口之前,我的身體就開始慢慢沉入海水中。
被水淹沒,縱是現在我已經沒有半分感覺,也覺得有幾分不知所措。
“這個自然。倒是你,究竟是從哪裡知道的這種方法?”
“先前去陰間的時候,偶然得知。”
“呵,你這話哄哄她就算了,莫非你以爲我會信?罷了,多說無益,我們開始吧。”
“嗯。”
那兩人說完這句話之後,我終於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但在那一刻,我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等着我。”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入眼的是被貼了黑色牆紙的天花板。我慢慢將手舉起來,愣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葉弛的血滴在了輪迴珠上,促使我體內的鬼玉融合,而我分明記得之前自己看見了鬼玉從身體裡跑出來。
我應該……死了纔對。
“醒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驀然想起,我轉過頭去,便對上了陸嚴那雙漆黑的眼睛。
“陸、陸判大人?”
我有些愕然。
扭着頭環視了一圈四周,發現除了天花板,這臥室裡的所有裝飾都是黑色的,簡直就像是一個靈堂現場。
這裡好像是陸嚴的家。
我訥訥的看着他,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陸嚴原本是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的,聽我這麼問,他起身往我這邊湊了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道:“感覺怎麼樣?”
我說:“腦、腦子有點沒轉過來。”
陸嚴嗯了一聲,又掃了我一眼,然後從旁邊的玻璃茶几上端了一杯像是咖啡又不像是咖啡的東西,遞到我的面前:“喝了它。”
我嚥了口唾沫,小聲說:“能不喝嗎?”
陸嚴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心裡發毛,雖然滿腹疑問,但還是接過那個杯子,嗅了一下,確定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味道之後,才喝了下去。陸嚴看着我喝完之後,方纔淡淡道:“你剛纔喝下去的是安魂的藥,雖說你們兩個的魂魄能夠融合,但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往門外走。
我腦子一嗡,問他:“什麼叫魂魄可以融合?我和誰的魂魄可以融合?”
陸嚴腳步一頓,轉頭淡淡道:“你覺得除了他,還有誰和你的魂魄可以融合。”
“……”
我坐在牀上,只愣了一秒,便手忙腳亂的到了陸嚴跟前,顫聲道:“你剛纔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和我的魂魄融合?他、他人呢?”
陸嚴低頭瞧了我一眼,好看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他這個樣子讓我感到十分的害怕,我抓着他的手臂追問:“陸、陸嚴,你說話呀,回答我,他人呢?我爲什麼還會活着?我明明記得鬼玉已經從我的體內出來了,爲什麼我還能夠站在這裡?還……還是說我們之前都猜錯了,其實鬼玉從我的身體裡出來之後,並不會讓我死?”
我緊緊的盯着他,生怕漏掉了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短短的一分鐘,就像是過了半個世紀那麼長。陸嚴晃了晃手裡的杯子,不緊不慢的說:“他找到了能夠讓你活下來的辦法,所以你就活下來了。”
“不要和我打太極!”我提高了聲音,他越是這樣不告訴我,我心裡的恐懼就越大,“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他去哪裡了?他、他還活着吧?啊?”
這一次陸嚴倒是很快點了點頭:“還活着。”
我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可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就又聽陸嚴說:“但也快死了。”
“……”
我一個大跨步走到他的面前,咬脣道:“他到底怎麼了?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
陸嚴說:“我已經說完了。他把自己的魂魄給了你,讓你活了下來,現在自己睡了過去。”
他說的是睡,並沒有說是死。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能夠平靜點,過後問道:“什麼意思?他睡過去了?就是說還能醒來?他、他爲什麼……”
大概是看我說話都不利索,陸嚴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他拂開了我的手,拿着杯子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雖然他把自己的魂魄給了你,但是還是留下了一魄,現在人還沒有死,就是暫時醒不過來了,你也不用太擔心。”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
我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後,等到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腳一軟,要不是扶着旁邊的木欄杆,我差一點就要跪下來。我急道:“他怎麼又做了這種事!他……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陸嚴定了定身,站在臺階下面看我,聲音淡然:“在想怎麼把你救過來,雖然方法不太好,我當時也制止過,不過能讓你活過來,而且又能保證他不死的方法,也只有這麼一個了,你不要辜負他。”
“……”我訥訥的看向他,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他沒有死,而我也活過來了,這是好事,我應該高興纔對,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彎起脣角。只聽陸嚴那沒有感情的聲音在絮絮叨叨的說着;“我之所以讓你不用太擔心,是因爲他還是能夠活過來的,就是需要花費的時間長一點。”
陸嚴說到這裡,好像是哼笑了一聲,過後繼續道,“原先我以爲他去陰間想辦法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讓他找到了。”
“需要花費的時間長一點?”我說。
陸嚴微一頷首:“剛纔我也說過了,他現在只剩下了一魄。不過他身爲冥子,本身的力量又不弱,少則等個三四百年,多則等個六七百年,他總是會活過來的,你也不用太擔心。”
我:“……”
三四百年?六七百年?那個時候我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好嗎,還怎麼和他見面?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說,他現在要靠自己吸收天地萬物的精華,來化成自己的魂魄,然後才能醒過來?”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問道。
陸嚴這次沒有回答我了,但是我覺得他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他舉步就要繼續往樓下走,我吸了吸鼻子,趕忙追了上去:“陸、陸判大人!你等等我,等等我!”
陸嚴不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我一咬牙,乾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問道:“那就沒有能夠讓他快一點醒過來的方法嗎?我、我知道鬼是可以通過吸食其他鬼物的魂魄來恢復自己的魂魄的,我、我能去幫他收集嗎?”
陸嚴聞言,總算是再次停下來。
他低着頭,那雙漆黑的眼睛深邃得好似要把人吸進去:“你確定你要這麼做?”
我點點頭。
他說:“可以是可以,就是就算你這麼做也不會加快太多的速度,他要是醒過來,也得花上個一兩百年,你等的起嗎?”
我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陸嚴腳步穩健的進了廚房,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看見他出來,我又不死心的走了過去,想了想說道:“你不是判官大人嗎?那、那如果我這一世沒有幫他收集夠魂魄的話,下一世……”
陸嚴轉過頭:“你怎麼知道自己還有下一世?”
我嘴巴動了幾下,半天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陸嚴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半晌扯了扯嘴角:“他把自己的魂魄給了你,你體內便是惡魂。說得簡單明瞭一點,就是你現在已經是個半人半鬼的人了,根本就入不了輪迴。”
“我……”
我剛說了一個字,陸嚴又慢悠悠的說:“但是你也不會死。”
“……”
這種大喘氣的感覺讓我實在有點忍受不了。
我稍微想了想,過後試探的問道:“你的意思就是說,現在我成了跟蕭寒當時一樣的半人半鬼,入不了輪迴,也不會死?就如同一個怪物一樣?”
陸嚴眼光掃過來:“你是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但是你現在也不能見陽光,否則你肚子裡的孩子會受到影響。”
這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心裡面是什麼滋味。
我以爲我死了,但是我又活了過來,並且是又一次被江楚城渡了魂。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死去,而是進入了漫長的沉睡。
想到這裡,我問陸嚴:“他給自己留下了一魄,那就是說,我現在的魂魄也還是不完全的?”
陸嚴點點頭,他瞟了我一眼,又說:“但是你體內的已是惡魂,便能夠自己吸收天地萬物的精華,過一段時間應該就會慢慢修補起來,無須擔心。”
他剛一說完,我便捂着臉慢慢蹲了下來。
本來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原本是想着自己會和他分開了,可是沒想到,我竟然還能夠和他在一起。這種喜悅就如同浪潮一般將我圍住,帶着我在海里浮浮沉沉。
陸嚴沉默的站在一旁,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着我,但是我已經無法顧及到這些,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個不停,就好像要把這麼久以來的所有驚恐、所有不安,還有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淚水流乾流盡。
過了好一會兒,陸嚴的聲音又緩緩在頭頂響起:“清寂已經死了,鬼玉現在在我這裡,這東西現在已經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了,等他醒過來之後,我就會交給他。”
清寂死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驚訝,就聽陸嚴繼續說道:“你的侍衛被他送去了輪迴,那個小道士和那隻鬼,也讓他弄走了,具體去了哪裡也只有等他醒了之後,你問他才知道了。”
“……”
我放下手,有些淚眼婆娑的看着陸嚴,肩膀抖了兩下,問道:“那現在他在哪裡?”
陸嚴慢慢吐了兩個字給我:“陰間。”
我剛想問陸嚴我能不能去見見他,陸嚴就在那之前開了口:“你現在纔剛剛醒過來,雖說之前你們倆的魂魄也融合過,但畢竟你只是個生人,你本體的鬼玉被取走,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能適應。等過段時間,我再帶你去看他吧。”
我怔愣的說不出話,感覺故事好像發展得有點太順利了,有點不應該,但是又覺得這樣的確是最好的結局。
我重新站起來,看着自己的腳,問道:“距離我死去,過去多久了?”
陸嚴說:“四年。”
“這過程並沒有很順利,你要是想知道,等他醒來之後問他吧。”陸嚴一副不想提起的樣子。
四年……
我下意識的摸上自己的肚子,卻感覺不到裡面的胎動,驚愕道:“我、我的寶寶?”
陸嚴對我這種沒完沒了的問題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說道:“那個鬼胎是鬼玉在你體內的時候有的,現在鬼玉已經離開了你的身體,對你們兩個都多少有點影響。鬼胎現在和他一起進入了沉睡,但是醒來的時間一定比他早。”
末了陸嚴又補充了一句:“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一一給你做解釋,剩下的問題你直接去問他,別來煩我。”
說完這句話陸嚴就神色漠然的從我面前走過,只留下我一個人在廚房裡。
如同陸嚴所說,因爲鬼玉離開我的身體,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能適應過來,醒來的那一天大概是心裡着急,所以也沒有注意,後來慢慢我就發現自己走路有點顛簸,就像是瘸了一樣。我的靈力還在,並且因爲和江楚城魂魄的融合變得比以前更加靈活好用。
陸嚴沒有跟我解釋這些,最讓我奇怪的是,那個原本一直跟着他的溫禹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那之後又過了四個月,終於在一個陰雨天,陸嚴來和我說時候到了,要不要去陰間看看他。
我們從很久之前關押蕭寒的那個陰陽邊界到了陰間,和之前來的每一次都不同,現在的陰間到處都瀰漫着鬼氣,並且肆亂無章,如果不是因爲陸嚴走在我的身邊,我毫不懷疑那些怨魂會衝上來將我圍住。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低聲問陸嚴。
陸嚴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聽見我的問題連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我覺得他應該不是很想回答我的問題,但過了半晌,他還是淡然道:“因爲炎月被關起來了。”
我愕然的轉頭看他。
“你死之後,他幾乎是掃平了酆都,炎月被他關了起來,還有一些鬼差都被他殺了。要不是當時我攔着,恐怕這裡已經被他夷爲平地,而陽間的秩序也早就大亂了。”
“那、那酆都現在豈不是沒有人在看管?”
陸嚴看了我一眼,吐出一個字:“我。”
“……”
我越來越好奇到底在我死後的那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陸嚴沒有一點要和我說的打算,有時候問起來了,也就是簡單的回答一下。只是有一天,我夜裡醒來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一次我是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葉弛、夙曄、長嶼,還有長眠的江楚城,他們都已經不在我的身邊,這讓我多少覺得有孤單,可只要一想到我還能夠活下來,我就覺得這樣的結果也是不壞的。
陸嚴不會和說這些,那我就等他醒來之後問他好了。
時間還有很多,我可以等。
陸嚴把江楚城放在了幽暗城。
這是我自從那次跳入血池之後,第一次踏入這裡。就像當初江楚城附身在易文修身上的時候,跟我說的那樣,幽暗城的確已經被廢棄了。
原先這裡多少還能看見有鬼物行走,現在別說是鬼物,更是連鬼氣都感覺不到。
“他在鎖魂臺上。”
我愣了愣,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和陸嚴走到了鎖魂臺下。
這裡似乎是唯一一處沒有什麼變化的地方,要說唯一的不同,就是走上去的時候,再也沒有了那種陰冷的感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在快要到達山頂的時候,我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可當我回過頭去,卻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女人,動作快一點。”
陸嚴走在前面冷冷的說。
我哦了一聲,摸摸鼻子趕緊跟了上去。
陸嚴說:“看樣子你並不是很想見到他。”
我驚奇的擡頭,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眸,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怎麼會!我、我怎麼可能不想見他!”想了想,爲了不讓他誤會,我又道,“剛纔走上來的時候,好像覺得有誰在背後看着我……”
一邊說我一邊往後看了一眼。
這個鎖魂臺是建成了一個鎮魂的樣子,山下有一個湖泊,湖泊中又有一個小島。之前來的時候我什麼都看不懂,還是蕭寒給我講解這些的,但是現在我自己看時,發現的確是這樣。
陸嚴順着我的目光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又一聲不吭的繼續往前走。
我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跟了上去。
山頂霧氣繚繞,一如我第一次來的樣子。只是因爲幽暗城的廢棄,這裡的怨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除此之外,殺神殿也還是之前那把那個樣子。白玉宮殿近在眼前,殿門口兩根筆直的柱子雕刻着的兩條大蛇,嘴巴大張着,露出其中尖利的獠牙,那栩栩如生的模樣就好像下一秒就會飛出來一般。
先前在殿外的那座小小的拱橋不見了,原先血池裡面的水也變得澄清,如果不是陸嚴和我說這裡就是鎖魂臺,恐怕我真要認不出來了。
我並沒有着急和陸嚴進到殺神殿裡面,因爲在之前,我看見不遠處的那棵樹下,有一個穿着紅衣裳的小孩兒在輕輕拍打着皮球。
在我看過去的時候,她就像是感應到了一下,也擡起了頭,她的眉眼都長得極像我,等我看清楚之後,眼眶又忍不住變得溼潤。
“糖糕……”
我訥訥的喊出她的名字,她將皮球抱在懷裡,過後動作輕柔的放在一邊,又慢慢的朝我走來。
“娘。”
終於她來到我面前,擡着頭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我手有些顫抖的摸上她的臉,一別七百年,她還是當年的模樣。只是個子好像稍稍長高了一些,但看起來也仍舊是個孩童的模樣。
來的路上我想過會不會見到她,沒想到真的見到了,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糖糕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蹲下來。我吸了吸鼻子,在她面前蹲下,聽她說:“娘,都七百年了,還是這麼愛哭鼻子。”
我:“……”
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聲音有些哽咽;“想我沒有?”
糖糕點點頭:“想,但是爹不讓我見娘。”
我嗯了一聲,開始瞎掰:“因爲你爹覺得我見了你就會不喜歡他了,所以不讓我們見面。”
糖糕:“……”
糖糕一副不想再和我說下去的樣子。
我將糖糕抱起來,又和她說了一會兒話。這一回陸嚴倒是沒有催促我,而是站在一邊看着我,等我察覺到他還站在那裡的時候,肩膀一抖,趕緊走了過去,正想開口,陸嚴就率先道:“走吧,他就在裡面。”
糖糕抱着我的脖子,小聲說:“娘你不用擔心,爹在裡面很好。”
我摸了摸她的臉,跟在陸嚴身後走進了殺神殿。
這是我第一次進到裡面,我原本以爲這個地方會像閻羅殿那樣陰森可怖,但是沒想到內裡卻是十分簡潔,我張望了一圈,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熟悉,過後想起裡面的陳設竟然和我當年在楚府上的時候有一些相像。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殺神殿很大,我一路跟着陸嚴差不多走了有十來分鐘,才終於走到頭。
面前是一道白玉做的門,陸嚴擡擡下巴,示意我他就在裡面。
我推門進去,一眼就看見躺在牀上的他。他身上還穿着那身玄衣蟒袍,閉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樣。我在離他只有兩三步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躊躇得有些不敢上前。
糖糕看看我,又看看他,忽然有些開心的說:“娘,我們終於團聚啦。”
我神色一動。
想着是啊,兜兜轉轉七百年,我們一家四口才終於團聚,只是可惜有兩個傢伙睡了過去。
糖糕趴在我的肩頭,緩緩道:“娘,陸判大人說我可以和您一起走,他有點不想管我們了,說要是我們有本事的話,就把爹一起帶走。你體內現在有爹的魂魄,離他近一點總是好的。”
我這頭還看着江楚城傷感,乍一聽糖糕說這話,頓時有點懵:“他什麼時候說的?”
糖糕眨眨眼:“剛纔呀。”
我扭頭看了一眼,陸嚴在外面沒有進來,但是中途也沒有和糖糕說過話啊。
糖糕伸出手拍拍我的頭:“好啦娘,不要去想這些不重要的問題啦,這對你來說有點太困難……嗚嗚嗚……”
糖糕的話沒說完,我就擡手給了她一下。
過後沒多久,我就聽見了陸嚴的聲音:“把他帶走吧。”
他一邊說一邊從外面走了進來,視線落在江城身上:“離開陰間之後,你們就不要回Y城了,另外找個地方過吧。他要恢復過來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你們記着不要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
我點點頭,過後又聽陸嚴說:“生死簿我就不拿回來了,那上面有我的神識。你若是以後有什麼需求,我也可以早些知道,這些都是我應允過他的。”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能幫你們的也只有這些了,再看兩眼就和他一起走吧,到陽間之後他就只是一縷魂魄,不用擔心帶不走他。”
說完,陸嚴便轉身離開了。
那之後我帶着江楚城回到了陽間,在陸嚴家裡最後住了幾天之後,便離開了Y城。
要去哪裡我也沒有想好,只是現在我最重要的人都已經和我在一起,去哪裡都是一個樣。
那之後過了差不多三年左右,三年間我輾轉過不少地方,去給別人捉捉鬼,偶爾也看看風水。這讓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七百年前,但是這一次我卻並不是在消磨時間,而是在爭取時間。
我捉的鬼都是一些惡鬼,再不然就是一些被束縛在陽間,沒有辦法進入輪迴的鬼。細細數下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江楚城到現在卻也只是剛剛恢復了一魂一魄。
這讓我意識到,要是想快點讓他回來,我還得要努力很久才行。
一年前我和糖糕到了一個叫做印城的地方,這裡的人都很迷信,思來想去,我倆一合計,就在這裡開了一個雜貨店。其實裡面也沒有賣什麼,最主要的還是掛了招牌,說是能給人捉鬼看風水。
因爲錢不夠,所以鋪面不是很大。倒是後面有一個小房間,晚上碰上天氣好還有陰氣重的時候,我就會把江楚城的魂魄放出來,讓他吸食一點日月精華。
這天天氣不怎麼好,看着都陰沉沉的,糖糕趴在櫃子後面打盹兒,我則坐在另一邊,有些無聊的算着按照這個速度,我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夠把魂魄收集齊。
但可惜的是我數學並不怎麼好,算了半天也沒有算出個究竟來,最後只能把筆一丟,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
而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門鈴。
我擡頭一看,卻見是一個穿着學生裝的小姑娘,她手裡拿着一把傘,面色還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像是一路跑來的。
我問:“要買什麼嗎?”
那姑娘環視了一圈,遲疑的走上來,又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請問……這裡的老闆在嗎?”
我點點頭,說道:“我就是啊,你有什麼事?”
她啊了一聲,語氣陡然變得有些激動:“你、你好!我聽人說這裡的老闆會捉鬼,是、是真的嗎?”
我一聽就知道生意來了。
就連一旁的糖糕也在這時候坐了起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到了我的懷裡。
我問她:“怎麼了?”
那小姑娘看了一眼糖糕,又看了看我,有些氣息不穩的說:“我、我叫蕭晴,是這附近二中的一個學生。就在幾天前,我發現我身邊出現了一件怪事兒。”她頓了頓,“其實也不是幾天前發現的,應該說是我早就察覺到了,但是幾天前才親眼看見。”
我拍拍糖糕,讓她去給蕭晴倒杯水來,而後又和她說不要着急慢慢講。
“姐姐,水。”
糖糕倒了水來,蕭晴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咕嚕咕嚕喝了兩口水,這才喘得沒有那麼厲害,她繼續說道:“剛、剛纔說到哪裡了?”
我說:“你和我說其實之前你就察覺到了,但是幾天前才親眼看見。”
“哦哦,對,不好意思,我有時候會忘記事兒。”蕭晴嚥了口唾沫,又繼續說道,“大概在一個多月之前吧,我們家搬了新房子,挺漂亮的,房間裡的裝修是按照我喜歡的樣子來的。但是我和我媽媽說把書桌弄到牆角的位置,我原本是想着別的地方能放點其他東西,比如漫畫書的書櫃啊什麼的,但是有些放不下,我就只好……”
我聽了半天也沒見她進入正題,趕忙擺擺手,打斷她:“你說重點吧,這些鋪墊可以不用說了,也不是寫作文。”
蕭晴被我說的臉一紅,連着說了好幾個對不起,過後才說道:“當時把那個書桌放在牆角之後,不知道爲什麼,我每天晚上寫作業的時候,都會覺得脖子癢癢的,起先我還覺得是蚊子什麼的。但是隻要我一離開那個地方,脖子立馬就不癢了。”
糖糕聽的十分入神,託着下巴看她,見她停頓下來,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蕭晴的臉色變得不怎麼好看,或者可以說有點蒼白,她端着面前的水杯又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然後這種現象持續了好多天,有一次我和我閨蜜講起了這件事。我、我閨蜜是那種比較迷信的人,她聽完之後就告訴了我一個方法,說是讓我晚上回家的時候,用手機把我的牆角照下來。我、我膽子小,當時並不敢這麼做,其實我到現在也沒有這麼做。但是就在幾天前,我表姐到了我家,她、她特別喜歡拍照,到我房間之後就各種自拍,可是……”
說到這裡,她臉上終於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雖說她的描述有些亂,但我多少還是聽明白了一些,見他停下來,我道:“可是?”
“可是她不小心拍到了牆角……她來的時候我還和她說過牆角那個地方有點不對勁的事兒,她當時還嘲笑我。拍了照之後特地把照片給我看了。”
“發現什麼了?”
蕭晴搖搖頭:“當時並沒有發現什麼,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表姐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沒有一點預兆……我睡眠一向很淺,當時看見面前有光之後,就有些清醒了,後來迷迷糊糊的湊過去一看,卻發現……發現那張先前什麼都沒有的照片上,多出了一張人臉來……”
她越說越害怕,到最後身子幾乎是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糖糕看了她一眼,然後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姐姐不要怕呀,就只有那張照片嗎?”
“如果、如果真的只是只有那張照片就好了……”蕭晴眼睛有點紅,“可是自從那天之後,每天晚上醒來的時候,我都會看見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站在我的牀邊。甚至有一次,我剛關上燈,就被拖到了牀中間。我害怕得不得了,去跟我媽說這個房子不乾淨,但是我媽卻覺得是因爲我要參加高考了,壓力太大沒有睡好的原因……”
“最可怕的是昨天……”蕭晴咬着下脣,“昨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我開始聽見耳邊有人在悉悉索索的說話,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個女人,睜開眼的時候……就、就看見那個女人躺在我身邊!嗚嗚嗚嗚……太嚇人,真是太嚇人了!我現在連家都不敢回,就怕回去就看見那東西。”
我抽了幾張紙巾給她,安撫的說:“你既然已經親眼看見了,難道就沒有去寺廟裡求點開光的靈符來?”
蕭晴點了下頭,過後又搖搖頭:“原本是有的,可是在搬家之後,我媽就把那些東西給我丟掉了。那天我看見那張照片之後,就去過寺廟,求了個開過光的銅錢來。但是……但是好像一點用都沒有,那個女人還是會出現……嗚嗚嗚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和同學說了之後,他們有人給我說了這個地方,讓我來看看,所、所以我就……”
我點點頭,明白了,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問她:“當時你們拍那張照片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照到了角落?”
蕭晴淚眼朦朧的頷首:“是……因爲我之前給我表姐說了那件事之後,她就不相信這是真的,非說要去試一試……最近我表姐要是莫名其妙的就病了,整個人看着奄奄的,反正不是太好……”
我有些奇怪:“你家裡人就沒有人相信你說的這些?還有你們住的那個地方,是新建的房子還是以前的房子然後推翻了重修的?”
蕭晴一臉疑惑,不明白我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我給她解釋道:“很多地方新建的房子都是建在以前的亂葬崗上,但如果是老房子推翻之後重修的話,這種可能性就很小。”
聽我這麼說,蕭晴還是有點愣神,過後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我對這些不是很明白。”
好吧。
我癟癟嘴,又問:“那這女鬼除了出現在你的面前,嚇嚇你之外,有做過什麼別的事嗎?或者說有沒有跟你說過話?”
這麼說可能有點嚇人,蕭晴一聽肩膀跟着就抖起來,好半晌才訥訥道:“沒、沒有吧……”
我看着她。
她又十分認真的想了一會兒,過後說:“好像之前她出現在我牀邊的那一次,對我說過什麼,還不走之類的話……”
我摸摸鼻子,有點明白了。
看來這隻鬼對她應該是沒有惡意的,只是想趕走她。想了想我對她說:“你晚上回去把你的書桌換個位置,然後在在窗臺上掛一面鏡子。哦對了,那次她爬上你牀的時候,你記不記得你鞋子是怎麼放的?”
蕭晴不明所以的看向我:“鞋子?我、我不記得了,這些小細節,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我想了想覺得也是,於是對她說:“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留意一下吧,不要讓鞋子的頭衝着自己的牀。”
“爲什麼?”
“因爲……”我衝着她笑了笑,“鞋頭衝牀,厲鬼上牀,聽過這個說法嗎?”
蕭晴渾身一抖,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說:“你按照我說的做吧,我保證她絕對不會再來找你了。”
“真、真的嗎?”蕭晴激動的抓住我的手。
我嗯了一聲:“她對你本身是沒有惡意的,只是想趕你走,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去問一下你父母,這房子到底是新建的還是推翻了重修的。”
“那如果是新建的呢?”
“如果是新建的,你就去查查這個地方以前是幹什麼的,到底是不是亂葬崗,是亂葬崗的話,又是誰的墳頭,看你這情況,說不定是住在人家墳頭上了……你們家是一樓吧?”
蕭晴點點頭,過後又說:“你怎麼知道?”
我說:“因爲只有住在一樓,纔會壓在別人的墳頭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估計你的那個房間,正好是那鬼的墳墓,所以那鬼才會來找你。”
蕭晴這下臉都要嚇白了,趕忙問道:“那如果是推翻了重修的呢?”
我對糖糕努努嘴,示意她去旁邊再倒杯水來。看了眼外面越發黑沉的天,不緊不慢的說道:“如果是推翻了重修的,那就說明你們家有什麼東西束縛了她,讓她走不了。她之前說的那句還不走,很有可能是對自己說的,並不是對你。”
說完我就覺得我是不是解釋得太抽象了,蕭晴會不會聽不懂?果然,剛這麼想完,蕭晴就問道:“那她爲什麼要纏着我?還有我表姐……”
“因爲你表姐拍了照,驚擾了她。那鬼對你雖然沒有惡意,但是如果你驚擾了她,她肯定是會反咬你一口的。這就跟你和老虎明明是安全距離,你卻偏偏要上去摸一把老虎的屁股是一個道理。”
我剛一說完,就有雷聲落下來,嚇得我頓時肩膀一抖。
糖糕見狀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忙爬到了我懷裡來。
我拍拍她屁股,示意我沒事,過後轉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已經快到七點了,於是對蕭晴說:“你趕緊回去吧,今晚照着我跟你說的那麼做,你看看那鬼還會不會來找你。”
“可是……”蕭晴咬着下脣,一副還不是很想走的樣子,“你能不能到我家去看看?我同學和我說你之前都是會出去的,今天爲什麼……”
我摸了摸鼻子,實在不想承認是因爲打雷打得我不想出去,想了想說:“偶爾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嘛……”說完發現蕭晴還是一副不想走的樣子,只好繼續道:“這樣吧,你先回去看看,三天後要是那隻女鬼還會出現的話,你就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就去你家看看,怎麼樣?”
聽我這麼說,蕭晴終於也不再堅持,點點頭,而後站起身,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娘,你明明可以出去,爲什麼今天不出去?”糖糕有些不高興的擡頭看我,“那隻鬼聽起來就不怎麼厲害的樣子,你要是出馬的話,肯定很快就能把它收拾了。你……”
“噼啪……”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又是一道驚雷落下。那一瞬間,閃電將她的小臉照得雪白,我無辜的看着她,說道:“你看,這樣的天氣你讓我怎麼出去?”
糖糕癟癟嘴,繼續嘟囔道:“這麼好做的生意娘你都不做,不知道爹和弟弟要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我有些心虛的摸摸鼻子。
這三年來要說江楚城沒有恢復就算了,就連寶寶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用靈力試探過寶寶好幾次,發現他早就已經穩定下來,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遲遲未醒。
而糖糕把這一切原因都歸根到我的身上……因爲她覺得就是因爲我老是有這種不想出去的天氣,所以江楚城和寶寶纔沒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裡醒過來。
我拍拍她的頭,有點討好的蹭了蹭她的臉,小聲說:“你忘啦?今晚可是中元節,我要是去收那隻鬼了,誰把你爹放出來透氣?”
糖糕貌似無語的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說:“我、我也是可以的。”
我看了一眼已經黑下來的天,把糖糕抱起來,一邊往裡屋走一邊說:“哎,是啊,上一次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兒,和我說自己能夠照顧好自己的爹,我就信以爲真,等到捉完鬼回來一看,這家小孩兒差一點就要把她爹給弄沒有了。”
糖糕:“……”
說到上次那件事,當時也是這麼一個陰雨的天氣,有個老頭來和我說他孫子總是在半夜裡一個人走出家門,先前以爲是夢遊,不敢喊,後來發現走出去的時候,他那孫子居然沒有影子,這才覺察到不對勁。聽見有人說我會捉鬼,就請我過去看看。那天正好是寒衣,這天的陰氣和清明還有中元節一樣重,現在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把江楚城的魂魄放出來。
那天我出去之後,就只好讓糖糕幫我做這事。誰知道我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她差一點把江楚城的魂魄給弄沒了,具體過程暫且不提,總之就是十分的慘不忍睹。
要不是當時我心裡覺得不對勁提早趕回來,恐怕這幾年來的努力,要白費了不說,以後就是真的要守寡了。
聽我提到這件事,糖糕終於閉口不言了。
等到我把她放下來,開始開壇唸咒,讓江楚城的魂魄可以化作人形出現時,糖糕站在我身後小小聲的問:“娘,我、我是不是挺沒用的?爹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卻一點忙都沒有幫上……上一次讓您跳進血池這件事,爹後來也是責怪了我好久,說我出餿主意,要是、要是娘死在血池裡的話,爹就不會要我了……”
我手一頓,過後轉過頭,驚訝的說:“當時在鎖魂臺上跟我說話的人是你?”
糖糕垂着頭,腦袋都快埋到胸口了,一雙小手不住的揉搓着:“嗯。”
啊,怪不得。
我記得那個時候和我說話的那個聲音,的確好幾次說漏嘴,喊了“爹”,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而且當時情況緊急也沒有在意,後來事情太多,我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
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小傢伙。
我看她一副“我做什麼都錯”的樣子,忍不住過去揉了揉他的頭,溫聲道:“他下次再這麼說,你就揍他啊。神神秘秘的,老不讓我們倆見面,而且呀,娘當時有點不太好,要不是你當時告訴我那些,你爹可能那個時候就沒了,哪裡還有咱們現在這樣的生活。”
糖糕眼淚汪汪的擡起頭。
我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說:“你都有七百歲了,在我這個二十多歲的少女面前哭,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糖糕:“……”
她立刻破涕爲笑,一臉嫌棄:“可是娘你不過是轉世投胎了而已,實際年齡和心理年齡不一樣,你心理年齡也已經七百多歲,還老……哎呀!”
她話還沒有說話,我就重重的敲了她一下,獰笑道:“出去看店,不服憋着!”
糖糕捂着頭一臉委屈的走了。
我把裝有江楚城魂魄的瓶子放在了靈壇上,旁邊點着兩根蠟燭,所有的事情準備好之後,我打開了瓶子,而後小聲唸了幾句咒語。這狹小的房間裡,便突然變得黑暗一片。星星點點的光點從瓶子裡溢出,匯聚在我面前被紅繩圍住的地方,然後慢慢又合在一起,逐漸變成了那個人的樣子。
我坐在他的旁邊,看着他還是有些透明的身體,忽然的發起呆來。
因爲實在陽間,沒有足夠的陰氣讓他的魂魄凝聚成肉身,只有在陰月裡,我才能把他這麼放出來,好讓他吸收更多的陰氣。前不久糖糕還自己編了個笑話給我,說是有個道士每天捉鬼,其實自己就養了只鬼,最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個鬼。
我想想除了最後那個我不符合之外,我現在可不就是這樣嗎?
那些來找我幫忙的人,又有誰會知道,我做這些事不過是爲了一隻比那些東西都要厲害成千上萬倍的厲鬼。
“今年已經是第四年啦,算上今天來找我的這個小姑娘,我好像捉了已經快有一千隻鬼了。陸判太坑了,讓我用收集魂魄的方法來讓你早些活過來,可是他居然沒有告訴我,這點魂魄還不夠你恢復一個魂魄。三魂七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全部聚起來?”
“……”
“還有啊,你能不能不要跟糖糕講那些奇怪的話了。她剛纔差點又哭了,哄了我好久呢。說起來今天來找我的那個小姑娘,印堂發黑,看起來像是被厲鬼糾纏很久了。我本來是要打算去看看的,但是糖糕啊,上一次我回來差一點就把你給弄沒了,我簡直不放心她,蠢死了,和你一樣。”
“……”
“你快點醒過來吧,我還要聽你給我講你以前的事,對了,你最好把腹稿多打幾遍,因爲我可能會問你不少問題。你既然能夠殺了清寂,爲什麼要等到現在?還有啊,你把葉弛和夙曄送走我就不計較了,幹嘛把長嶼也送走。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遇見厲害一點的鬼物,打得實在是很辛苦啊……能不能體諒一下我這個孕婦?上一次要不是糖糕出現,我估計就要帶着你兒子一起死翹翹了。誰知道糖糕穿牆過來的時候又被人看見了,我們這好不容易纔找到的地方,沒住兩天又得跑路了,你說,是不是好可憐?”
“……”
“說起來,你兒子真是和你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去……”
“……”
“你快點醒過來吧……”我伸着手,想要去摸一下他,但是指尖卻慢慢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觸電般的又將手指蜷起來,嘆了口氣,看着他又喃喃道:“你再不醒過來,我就準備改嫁了啊。”
三天後是個豔陽天。
因爲我沒有辦法曬太陽的緣故,所以一大早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的時候,我便把門前的黑色簾子拉了起來,和糖糕坐在裡面睡覺。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直到我感覺肚子餓了,才把糖糕叫起來,問她要吃點什麼。
糖糕想了想說:“想吃冰淇淋。”
我嘴巴動了動,張口就想說你一隻鬼吃什麼冰淇淋,話還沒有說出口,簾子就突然被掀了起來。我急急忙忙的往旁邊一縮,就看見幾天前來找我過的那個叫做蕭晴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老、老闆!”
她一看見我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
我指了指簾子,又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進來說話。蕭晴點點頭,我發現她還揹着書包,看起來像是剛剛放學的樣子。糖糕趴在我的肩頭,等蕭晴進來之後,她像模像樣的問道:“小姐姐,你又怎麼啦?”
蕭晴咬着下脣半天都都沒有說話。
我和糖糕對視一眼,問她:“怎麼了?那隻鬼做了什麼嗎?”
蕭晴搬了凳子坐在我的面前,囁嚅了一下,好半天才說;“我表姐住院了。”
我嗯了一聲,等着她後面的話。
蕭晴說:“但是在醫院裡什麼都檢查不出來,可我表姐的身子就是一天不如一天。她還和我說,這兩天她老是做着一個怪夢,夢見有人站在她的牀尾,直勾勾的看着她。”
“……”我有些哭笑不得,“她這是做噩夢了吧?”
但是蕭晴很快否認了我:“我表姐她很少做夢的,而且身體一直很好。自從那一次之後,就一直沒有好起來過。”
我掐着手指算了算,過後問道:“你按着我給你說的那個方法做了嗎?”
蕭晴點點頭:“做了。”
“有效果嗎?”
她嗯了一聲:“這兩天我的確沒有再看見她了,可是……”
可是?
我挑挑眉,問她:“可是什麼?”
她說:“她的確沒有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可是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發現了這個。”她邊說邊伸手入懷,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遞給了我,“這照片……是我今天早上起牀的時候看見的,我不認識這個女人,而且我之前的手機壁紙也不是這個。我……我真的要被嚇死了,剛纔來的路上我還試着換過一次,結果現在又成這樣了。老闆,你能不能幫幫我啊?”
我啊了一聲,有些疑惑的接過來,卻在看見那個屏幕之後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上面是一張女人的照片,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但是隔着屏幕我都已經感覺到了那股怨氣。
這就有點奇怪了。
那隻鬼明明對她沒有而已,又爲什麼會做這樣的事來嚇她?還是說之前我想錯了,那鬼其實就是衝着她去的?
我把手機遞還給了蕭晴,但是她突然就變得有點不是很敢接,但最後還是接了過去。想了想,我說:“今天我去你家看看?”
聽我這麼說,蕭晴忙不迭的點點頭,過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和我說:“那個……老闆,我那天晚上回去問過我爸媽了,他們說我們那個房子,的確是推翻了重修的。我記得你之前說,推翻了重修的話,那就可能是這隻鬼被束縛在了這裡……”
我嗯了一聲,還沒開口,蕭晴就着急的問:“那到底會說什麼東西呀?我、我要是把那個東西丟出去的話,她是不是也就不在了?”
我看了她一眼,想告訴她並沒有這麼簡單,但是又覺得這麼說的話,她肯定會被嚇到,於是我想了想,對她說:“太陽下山之後我去你家看看就知道了。”
可沒想到我這樣的決定卻並沒有得到蕭晴的同意,因爲她說晚上她爸媽就回來了,我去她家的話,可能會不太好,她比較希望我現在就去。
我看了眼從簾子的縫隙裡泄進來的陽光,有點爲難的說:“恐怕不行。”
蕭晴一聽就急了;“爲什麼?”
我說:“因爲我白天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抓鬼看風水這種事只是我的副業,我主要還是得看店啊。”
蕭晴聽完我這麼說之後,十分認真的想了想,最後弱弱的說:“……那要不我幫你看店?你、你去我家?”
我頓時就覺得這個小孩兒真是太沒有戒心了,無奈道:“你怎麼就知道我去你家,不會趁機做點什麼?”
蕭晴一聽也有點傻了,眼眶一紅,看着又要哭出來:“可、可是……”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你父母回來我就不能去嗎?”
蕭晴點點頭:“我爸媽不相信這些,而且每次我說我看見一個黑衣服的女人時,他們就會十分肯定的說是我看錯了。我、我……要是一次看錯我還能夠這麼想,但是我都親眼看見好多次了不說,早上還看見這張壁紙……”
聽到這裡,糖糕突然湊到我耳邊說了句:“娘,再把她那個什麼手機拿過來瞧瞧吧。”
我看看她。
她看看我。
然後我對蕭晴說:“我能再看看你的手機嗎?”
蕭晴點點頭,又把手機遞了過來。
手機的壁紙仍然是那個女人,剛纔我只是略略的掃了一眼那照片,感覺到怨氣之後悄悄壓制了一下,並沒有太注意照片上到底有什麼。糖糕說要拿過來看看,我這才仔細端詳了一下。
那張照片十分的普通,照片上是一個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出頭的樣子,拍照片的地點好像是在什麼小區裡面,那個女人怔愣的看着鏡頭,就像是在不經意之間被拍下來的一樣。
“娘,那個女人的眼睛。”
糖糕用手指了指,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悄聲道。
我看過去,發現那女人的眼睛裡好像有什麼人,可是照片太模糊了,根本看不太清楚她眼睛裡的那個人是誰。可是從她的面部表情來看,她好像還有一點嬌羞。
我想了想,難道那個人是她的戀人?
可是這和蕭晴又有什麼關係?
想了一陣,我實在想不明白,問糖糕,糖糕也說自己並沒有發現什麼別的,剛纔就是覺得那照片說不定能看出什麼,纔會讓我把手機拿過來重新看看。
蕭晴接過手機的時候,我隨口問了一句:“你知道這照片上的地方是哪裡嗎?”
沒想到蕭晴居然點了下頭:“就是我家的那個小區。”
“啊……”我突然間想到了什麼:“那這個房子在重修之前,也就是還沒有被拆的時候,你們是住在哪裡的?”
蕭晴說:“就住在這裡。”
“哦。”
我點點頭。
雖然蕭晴一直央求我現在就去看看,但是因爲體內惡魂的原因,我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曬太陽。想到這個,我之前還挺鬱悶的,江楚城當時都能自由的在陽光下走,怎麼到了我這裡,我就變得半點陽光都曬不了。
關於這一點,糖糕說可能是因爲體質的原因,畢竟她爹比較厲害……
我:“……”
最後沒有辦法,蕭晴只好說讓我晚上過去,她放學之後再來找我。她走之前,我有點八卦的問了句:“你父母感情好嗎?”
蕭晴不明所以。
我擺擺手,說了句我就隨便問問。
等她走後,糖糕爬到我腿上坐着,問我:“娘,你剛纔爲什麼要問那個女生她父母感情好不好?”
我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說:“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問。”
糖糕:“……”
蕭晴現在是高考生,晚上放學的時候都已經快十點了。就在我以爲她是不是不會來的時候,她又是一路狂奔着跑了過來:“老、老闆!”
當時我正在給糖糕嗑瓜子,見她來了,忙把瓜子殼拍到地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帶,就跟着蕭晴走了出去。
蕭晴一路上都有些忐忑,我安慰她說:“你告訴你爸媽我是你同學就行。”
蕭晴一臉驚奇的看着我:“能、能行嗎?”
我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又說:“或者你說我是你朋友也行……不過你爸媽對你是不是有點太嚴厲了?”
“其實也不是,主要是我媽不喜歡。”蕭晴說,“不過以前也有男生來過我家,那時候我媽都沒有說什麼,可是一有女同學進來,我媽就會不高興,還和我說讓我不要再和她們接觸什麼的。還有一次,甚至是把我同學給攆出去了,都氣哭我了。就因爲我媽,現在我同學和朋友都不怎麼愛搭理我了,哎。”
我低頭看着腳下的路,沒有說話。心裡卻想着這蕭晴的媽媽反應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聽蕭晴說了這些之後,那個女鬼是誰,我心裡也大概有個底了,就是不知道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
這麼想着,我突然覺得自己儼然從一個陰陽師,變成了一個半灌水的偵探,不止這一次,前面好幾次都是這樣。
人生真是……充滿了樂趣。
就這麼邊走邊想,我終於和蕭晴走到了她家。慶幸的是她父母還沒有回來,我看着蕭晴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心裡沒由來的嘆了口氣。
蕭晴的家裡我並沒有感覺到什麼陰氣,進來之前我還特地去她家窗戶外面看了一下,發現那照片上面的地點,就在離她臥室不遠的地方,這一下就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想。
“你之前是說你在這個地方感覺到脖子癢,對吧?”
我站在蕭晴的房間裡,指了指牆角。
蕭晴點點頭,有些害怕的站在門口。我擡頭看了眼天花板,並沒有發現那隻女鬼,看來應該是暫時不在。隨後我又看了看她房間裡的擺設,發現她的牀是靠着一邊牆的,而那面牆看起來還和別的有一點不一樣,非要說的話就是顏色更深一點,整體看起來讓人覺得有一點不是很協調,而且隱隱約約呈現出一個人形來。
我指着那牀,對蕭晴說了句:“你找個時間把牀換個方向吧,這麼擺不吉利。”
一邊說我一邊往那邊走了兩步,而就在這時,蕭晴房間裡的窗簾忽然被吹了起來,她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因爲她的窗戶明明就是關着的。
“老……老闆……”
我嗯了一聲,閉着眼睛唸了句咒,再睜開時候果然看見有一個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站在窗口,而那人的樣子和照片上那一個一模一樣。
“你先出去。”我對蕭晴說。
聽到這句話,她像是如獲大赦,轉身就走了出去。
這隻女鬼身上有怨氣,但不是很重,看着我的時候目光也很平靜。等到蕭晴出去之後,她纔開口:“你是誰?”
我慢慢走到蕭晴的牀邊坐下,翹着腿託着下巴看她:“這話該我問你,人家小姑娘住的好好的,你無緣無故嚇別人做什麼?”
那女鬼說:“是她先驚擾我的。”
“你是說她表姐拍你?”
她點點頭。
我笑了一下:“你還真是惡人先告狀。”
“……”她女鬼嘴巴動了動,表情突然變得有點猙獰,但是很快又平靜下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這麼說,我也懶得再解釋,只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是怎麼死的?死在哪裡的?爲什麼不去投胎?又爲什麼要來找她?”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這女鬼明顯是很不想回答我的問題,但是又害怕我身上的煞氣。
以前我身上的煞氣來源自多年來殺鬼的氣息,而現在我的煞氣卻更多的是因爲江楚城魂魄。
這讓她不得不回答我:“我是被人害死的,當時就是死在這個地方,因爲他們把我身上的東西藏起來了,讓我一直束縛在這裡,沒有辦法去投胎轉世。”
聞言我道:“東西?什麼東西?”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輪迴珠。
關於這一點陸嚴之前倒是跟我說過,因爲鬼玉從我體內出來了,六道的封印也在同一時間解開,雖說現在陰間看起來很亂,但是好歹陰陽兩界的秩序還是恢復了,所以現在人死之後,不會再用輪迴珠,而是和以前一樣,走過三生路,踏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再進入六道輪迴。
她說:“是我的心。”
我:“……”
我當時的想法就是,這個回答真是太棒了。
但這女鬼好像並不是開玩笑的,見我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她甚至就要脫了衣服給我看看她的胸膛。在那之前,我連忙制止了她:“別別別別別,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脫衣服。”
她這才住了手,而後看着我說:“你是陰陽師吧?可以幫幫我嗎?我沒有要害那個小姑娘的心,只是想去早日投胎罷了。”
我想都沒有想拒絕了:“不行。”
她一愣:“爲什麼?你們陰陽師,難道不就是做這種事的嗎?”
我一臉驚奇:“誰告訴你的?我們陰陽師是捉鬼的,又不是你們鬼的保姆。”
而且我之所以會答應蕭晴來看看,只是爲了能夠把這隻女鬼帶走,然後收集她的魂魄。雖然這麼說有一點違揹我的初衷,但是那天我仔細想了想,我之所以效率會這麼慢,不過是因爲挑三揀四,始終對那些鬼心懷仁慈罷了。
我對那麼多人仁慈,可唯一對我仁慈的那個人,卻還在長眠。而要等我收集齊足夠的魂魄,他纔會醒過來。
當然這番話我沒有說出來,怎麼看三觀都有點太不正了。
那女鬼聞言面目又變得有些猙獰:“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摸摸鼻子,想了想說:“你和蕭晴的爸爸是什麼關係?”
她一愣,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看她一副不願意說的樣子,我跟着聳聳肩:“那沒辦法了,蕭晴花錢僱我來替她除掉在她家裡面的這隻鬼,我還說你如果願意和我聊聊的話,我說不定會考慮一下,是不是能夠幫助你。”
她明顯一副不相信我的樣子:“可是你剛纔明明就說不會幫我。”
我哦了一聲:“因爲女人都是善變的嘛。”
“……”
屋子的燈閃了兩下,我擡頭看了眼,覺得她應該是稍微我激怒了,可過了一會兒,她竟然點了點頭:“好,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我告訴你之後,你就幫助我離開這個地方。”
我笑笑:“我可以帶你離開,你說吧。”
聽我說完,那女鬼看了我一眼,然後跟我講了一個跟老太太裹腳布似的故事。
十年多前,這隻叫吳莉的女鬼,遇見了蕭晴的爸爸。當時蕭晴的爸爸是她的頂頭上司,大概是因爲那個時候吳莉剛剛來到印城,舉目無親,加上長得又不錯,便對她多照看了一些。一來二去,兩個人就這麼日久生情了。
但是那個時候蕭晴已經出生了,可蕭晴的爸爸卻瞞着吳莉,告訴她自己並沒有結婚。
接下來的事就跟八點檔肥皂劇一樣,蕭晴的媽媽很快發現了這件事,一開始還只是單純的警告吳莉,讓她離開蕭晴的爸爸。吳莉知道蕭晴的爸爸騙了自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十分痛苦,但是想通了之後,她便和蕭晴的爸爸提出了分手。
可那個男人卻不願意。
按照吳莉的說法就是,因爲蕭晴的媽媽長得並不是很好看,而且她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原來蕭晴的爸爸並不只和她在一起,他在外面還有很多情人,甚至還有一個是小了他快十歲的一個大學生。這些,蕭晴的媽媽都是知道的。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便有些理解爲什麼蕭晴的媽媽對女生會這麼敏感了。
“蕭晴的爸爸不同意,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和你的死有什麼關係?還是說,你是被他殺死的?”我忍不住問道。
吳莉搖搖頭:“不,我是自己不小心,一腳踩滑了從樓頂摔下來,摔死的。”
我;“……”
“那天就是在這個地方,蕭晴的爸爸約了我,說要和我好好談一談,其實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想和他說的,可又忍不住想聽聽看他到底要說什麼,於是最後還是來了。”
“在那之前,我已經跟他提過了不下三次分手,可那一次見面,他就像是忘記了這回事一樣,拉着我到處拍照,還一直對我毛手毛腳的。後來我實在忍不住,推開了他,跟他再一次提了分手。他臉色當時就變了,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後一聲不吭的就爬上了樓頂。”
“他要跳樓?”
吳莉嗯了一聲,過後又嘲弄一笑:“他不過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威脅我罷了,他那個時候在公司私自挪用公款,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大概是害怕我和他分手之後會把這些事抖出來,纔會始終不肯跟我分手。我見他實在不肯,就乾脆和他說,既然他不肯分手,那就和他老婆離婚,跟我在一起好了。畢竟我那個時候,還是很喜歡他的。”
“但是他依然沒有同意,甚至還和我說,爲什麼他就不能同時喜歡兩個人?爲什麼要逼他?說着說着,他就越過了欄杆。我當時以爲他是真的要跳樓了,急急忙忙的衝了過去,想要把他救回來,卻沒有想到腳下一個踩滑,還沒有抓到他,我自己倒是掉了下去。”
“然後我就這麼死了。可過了很久,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還是隻能夠在這個地方徘徊,哪裡也去不了。下面的朋友和我說,是因爲我執念太深,放不下,所以纔不能夠走。我當時也是這麼以爲的,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並不是這樣。而是因爲他害怕我死後做鬼也不放過他,便聽人說,可以用挖出我的心的方式,讓他不會被我找到……”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麼陰損的方法究竟是誰教給他的?就不怕有損陰德嗎?
“所以我就在這個地方,一直待到了現在。本來我一直都在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那一天,我被蕭晴的手機照到,這一下才清醒過來……我原本是想要拿她出氣的,可是後來覺得,上一輩的恩怨,和下一輩沒有關係,所以也就只是嚇嚇她們罷了。”
說完之後,吳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過後轉頭看向我:“你能幫幫我嗎?我真的很想離開這裡……”
然而我還沒有開口,就聽見外面傳來了關門的聲音,而蕭晴那柔柔弱弱的說話聲也陡然高了一個八度;“爸爸!你回來啦!”
我和吳莉對視一眼,吳莉身影一黑,當即就要走,在那之前我眼疾手快的徒手一抓,將她抓了過來。吳莉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我,我一邊把她放進懷裡,一邊慢吞吞的小聲說:“不是讓我帶你離開嗎?你現在跑了,我可就不會再來了。”
說話的時候我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我看了眼面前的窗子,摸着鼻子有點心酸的想,同樣是半人半鬼,蕭寒可以跟鬼一樣來去自如,飛來飛去,到了我這裡就只能自己苦逼兮兮自己走。
說實話,聽了吳莉講的故事,我倒是對這個蕭晴的爸爸有幾分感興趣,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能在老婆知道的情況下,還在外面彩旗飄飄。但是蕭晴在這個時候提高嗓子,那肯定就是不願意讓我和她父母打照面,縱使我想要見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人家是給了錢的。
我在心裡哀嘆一聲,認命的從窗口爬了出去。
從蕭晴家的小區出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十二點了。
月亮高高的掛在頭頂,讓我的影子看起來也比平常更加的黑。我擡頭看了一眼,想着今晚天氣真不錯,待會兒再讓江楚城出來吸收吸收日月精華好了。
這麼想着,我更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糖糕託着腮幫蹲在店門口等我,一看見我就立馬朝我奔了過來:“娘!”
我啊了一聲,接住她,而後將她抱起來,說道:“你怎麼還沒睡?”
糖糕沒有說話,而是指了指身後。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不知道是誰在門口放了一碗米飯,上面還插了一炷香。我挑挑眉,問糖糕:“你放的啊?你要招誰?”
糖糕搖搖頭:“不是我啦,我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裡的,剛纔本來都打算睡覺了,結果聽見外面有響動,就出來看了看,然後就發現這個啦。”
我有點奇怪,抱着糖糕走過去打算用腳薅一下,誰知道還沒有碰上,那碗自己就倒了。
糖糕:“娘你給這個碗踢到了,這應該是誰用來請……嗯,請仙人的吧。”
我說:“不是我啊,我還沒有踢到它就自己倒了。”
糖糕嘆了口氣:“娘,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你承認一下也沒有關係的。”
我看了看那個自己倒下去的碗,米飯沒有灑出來,倒是插着的那炷香斷掉了。我疑惑的擡頭看了眼天,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倒是有點奇怪。
一直到進屋糖糕還在批評我這種明明把碗踢到了卻不承認的行爲,最後她說:“你居然一點都不誠實。”
我:“……”
我簡直是哭笑不得,怎麼和她解釋也沒有用,最後乾脆拍了拍她的頭,哼道:“你等着,等你爹醒過來,我讓他收拾你。”
等糖糕睡下之後,我慢慢走到了裡屋,將蠟燭點燃之後,像之前那樣唸了咒。江楚城很快出現在我的面前,但是這一次我卻沒有走過去。
我站在一旁看了他一會兒,又慢吞吞的把吳莉放了出來。
因爲之前我直接抓着她的魂魄,強行把她帶走,導致讓她元神震盪,現在她也沒有了反應。我捻着手指唸了句咒,在還差最後一步就能讓她的魂魄進入到江楚城體內的時候,我停了下來。這麼做會不會太損陰德了?
我喃喃的說了這麼一句,而後嘆口氣,收了手慢慢靠着牆壁坐下來,有些發愣的看着江楚城。
我有點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什麼,之前還想的好好的,想着聽完八卦我就要把吳莉帶走,不管她怎麼求我,我都不會心軟。但是現在她都還沒有求我,我自己倒是先動搖了。
“哎……”
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沒想到背後突然想起了糖糕的聲音:“娘,你怎麼還不睡?”
我轉頭一看,果然看見她伸着個小腦袋從牆壁上穿了過來,揉着眼睛,看着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
我說:“今晚天氣不錯,把你爹放出來透透氣。”
糖糕聽完看了我一眼:“娘你每次這麼說的時候,我都覺得爹好像是在監獄裡面一樣……哎呀!”
她還沒有說完,我就敲了她一眼。糖糕癟癟嘴,身子動了動,之後完全從牆那頭穿了過來,又咦了一聲:“那是誰?”
她說的是剛纔被我扔在角落裡的吳莉。
我將她抱在懷裡,說:“那個小姑娘家裡的那隻鬼。”說完我低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剛纔聽了一個八卦,你要聽嗎?”
糖糕打了個哈欠,趴在我懷裡點點頭:“是關於這隻女鬼的嗎?她是不是和那個女生的爸爸有一腿啊?”
“……”
我一臉驚奇的看着她:“誰教你這個詞的?”
糖糕說:“難道不是這麼說嗎?”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然後我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跟她說她年紀還小,不要老是去學這些東西,糖糕聽着就是一副不想再和我說下去的樣子,過後她問:“但是你把她帶到這裡來做什麼呀?難道不是應該取走她的魂魄嗎?”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就又變得有些惆悵。想了想,我把吳莉跟我說的那個故事又跟糖糕講了一次。糖糕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所以娘你把她帶回來是想直接取走她的魂魄,可是又覺得心裡不安?”
糖糕一邊說,一邊換了個姿勢。
我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後背,看着月光從窗口灑進來,照在江楚城的身上,有些茫然的說:“也不是覺得心裡不安,就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本身她就已經夠可憐了,死後還要被我踩一腳……”說着說着我覺得這麼說有點不太好,於是換了個詞,“死了還要被我折騰,糖糕,你覺得這樣做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原本我是打算從糖糕這裡聽取一點意見的,她雖然看着小,但到底還是活了這麼多年,偶爾還是能給我一點意見的,不過我很少採用就是了。糖糕從我懷裡坐起來,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娘,我覺得你好像……”
“嗯?”我疑惑的看她。
她慢吞吞的說完了後面那半句:“你好像是聖母病發作了。”
我:“……”
我差一點就要把她丟出去。
糖糕緊緊抱着我的脖子不鬆手,嘿嘿嘿的笑了半天,過了一會兒又說:“其實我覺得這件事很簡單啊,娘我和你說……”
“好了你快去睡,我有點不想聽了。”
我面無表情的打斷她的話,但是糖糕並沒有停下來:“娘你只是太着急了,陸判大人不是說了嗎?就算我們沒日沒夜的收集魂魄,爹最少也是需要一百多年纔會醒過來,娘你能懂我的意思嘛?”
我說:“不懂。”
糖糕:“……”
見我有點生氣的樣子,糖糕又討好的湊過來蹭了蹭我的臉,嘟囔道:“我也想爹,想要和娘快點收集更多的魂魄,讓爹早點醒過來,還有弟弟也是……不過那隻鬼看起來好像真的挺可憐的,而且之前娘你不是隻會收惡鬼的嗎?聽起來她好像也沒有做什麼壞事,咱們還是放過她好啦。就這麼一次的話,也不會影響太大啦。”
我點點頭,然後看着糖糕,問出了一個之前我就一直很想問的問題:“你到底是爲什麼這麼肯定你娘會給你生個弟弟的?”
雖說之前寶寶總是出來,但是那個樣子太小了,我都有點不確定他到底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兒,只有糖糕一直十分肯定我絕對是要給她生個弟弟。
糖糕眨眨眼:“我猜的嘛。”
我:“……”
我已經不想再和她說話了。
第二天是週末,蕭晴一大早就來了,還是那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老、老闆!”
當時我正在往店裡搬東西,這天看着一副要下雨的樣子,聽見蕭晴的聲音轉身看去,發現她的眼眶有些紅,好奇道:“你怎麼了?”
她大喘氣好幾次都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以爲她是在擔心昨晚她爸回來的匆忙,我沒有時間將那鬼捉走,於是一邊往裡面走,一邊說:“那隻鬼已經讓我給捉走了,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
誰知她卻擺擺手,聲音有些哽咽:“老闆,你能讓我見見那隻女鬼嗎?我、我……”
我放下手裡的東西,聽見她這麼說,連一邊埋頭吃冰淇淋的糖糕都忍不住擡頭看她。
“見她?爲什麼?”
之前她明明還害怕得厲害,現在居然又想要見那女鬼?
我覺得現在的小孩兒心思真是難猜啊。
見我有所猶豫,蕭晴吸了吸鼻子,又從包裡掏出幾張錢來遞給我:“老闆我可以加錢的,你讓我見見那個女鬼吧,拜託你了。”
我看着她手裡皺巴巴的錢,又看看她,說道:“讓你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爲什麼突然不是還害怕得厲害,怎麼突然又想見她了?”
蕭晴說:“昨晚、昨晚你離開的時候被我媽媽看見了,她以爲……以爲……以爲你是我爸爸的情人,和我爸爸吵了架,我……我……”
我一臉日了狗的表情。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說,因爲你媽媽看見我從你的房間裡離開,而正巧你爸也在家,所以她就懷疑我和你爸有不正當的關係,可是因爲我跑的太快,你媽沒有追到我……然後就回去和你爸吵架了?”
之後我把蕭晴喊進了屋子,在聽她抽抽搭搭的說了一個小時之後,終於不耐煩的打斷了她,並且總結了一下她話裡的意思。
蕭晴點點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揉了揉眉心,瞥見旁邊糖糕看我的時候,那一臉同情,說道:“那和你現在來找我有什麼關係?”
蕭晴和我說話的時候一直低着頭,聽我這麼說,頭更是快埋到了胸前,囁嚅道:“我聽見了他們吵架的內容,知、知道了那個女鬼的身份,我、我想要見見她……”
我手下動作一頓,裝作莫名的看向她:“那個女鬼的身份?”
“嗯,其實我一直知道我媽爲什麼那麼敏感的原因,因爲以前我爸年輕的時候做過許多對不起我媽的事,所以我媽現在纔會……”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原本以爲那隻鬼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纔會找上我,但是沒想到,竟然是因爲、是因爲……”
她說了半天都沒把後面那句話說出來,我嘆了口氣,接話道:“因爲她意外摔死在了你家樓下?”
蕭晴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看我,咬着脣點頭。
“所以你爲什麼要見她?想和她說對不起?還是問她當年爲什麼要和你爸在一起,破壞你的家庭?”
我現在覺得這件事我越來越不想管了,捉個鬼而已,我還要去研究別人家裡的情感狀況,現在還被人誤會和男主人有……
想不下去了。
我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
“不、不是……我覺得我爸好像知道那隻女鬼在我們家裡,而且也知道她爲什麼會在這。”
我耳朵動了動,問她:“你知道她爲什麼會被束縛?”
說到這個問題,蕭晴的臉色也變得有點難看起來,好半晌她才點點頭:“我聽見後來我爸說,是因爲我媽害怕她會找上門來,在她死後托熟人讓他們見到了她的屍體,然後……然後……”
蕭晴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然後,挖出了她的心臟……”
我嘆了口氣。
覺得她也真是可憐,父母做的事,卻要她來受這罪。
原本我也是打算找到吳莉的心臟,然後超度她,讓她能夠早點離開這個地方,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還在想,要怎麼才能找到她的心臟。看蕭晴這個樣子,她應該是已經知道了,否則不會來找我說要見女鬼。或許她只是想要確定當年的事。
因爲吳莉的心臟被挖走,所以她的怨氣並不像別的鬼那麼重。可她到底還是一隻厲鬼,蕭晴的陽火不旺,最好是能夠少接觸到這種鬼物。
斟酌一番之後,我對蕭晴說:“你既然付了錢給我,那我就幫人幫到底吧。”
聽我這麼說,蕭晴頓時一喜:“你同意讓我見她了?”
我搖搖頭:“不是同意讓你見她,你現在這個樣子,身上已經是鬼氣纏繞,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最近應該是走不到兩步就會覺得渾身乏力吧?”
蕭晴有些訥訥:“是、是的。”
“那就是因爲你被鬼氣影響,而讓身子變虛的原因。”一邊說我一邊站起來,“我會幫你的,把那個女鬼送走。但是見她這件事,你最好還是不要想了。生人和鬼物本就不能接觸太多,何況你還是個小孩子。”
“但是……”
“好了不要說了……”我打斷她的話,頓了頓,“你是不是知道那顆心臟在哪裡?”
蕭晴點點頭:“就在我家裡。”
我聽了頓時覺得有點不得了,不知道該說她父母膽子大還是什麼,竟然敢把這種東西放在家裡?就不怕哪天警察找上門來嗎?
我忍不住吐槽了這麼一句,誰知道蕭晴連忙抓住了我的衣服,驚慌道:“老、老闆,求求你不要報警。”
“放心吧……”我說,“我只負責捉鬼,這種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饒是我這麼說,蕭晴還是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就好像我會騙她一樣。
我摸摸鼻子,說道:“雖然這事兒和我沒有多大關係,但是蕭晴,我覺得你還是去和你爸媽好好談談。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看,陸判也會看。陸判手裡的生死簿會記下人生前所做的一切事,到了下面,都是要一一還回來的。這種事有損陰德,還是別做最好。”
蕭晴沉默了。
“你要是時間上行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我幫你把那隻女鬼超度了。”一邊說我一邊站起來,低頭看她,笑了笑:“不過你挺善良的,這一次我就不再額外收你錢了。”
在路上我想過蕭晴的爸媽可能會把那心臟埋在土裡,或者說找個陰暗的地方放起來,但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把這種東西放在自己的牀頭,還用紅布蓋了起來。當時我看見就只有一個想法:真是不要命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教給了蕭晴爸媽這種方法,但是單單從那顆過了這麼久卻只是變黑了的心臟來看,這個人的本事一定不簡單。
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說,擺擺手讓蕭晴出去等我。等她關上門之後,我便把吳莉放了出來。這裡是吳莉被束縛的地方,一進門我便感覺她醒過來了。
“……”
她看着面前自己的心臟,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看了看她,然後走到牀邊坐下,託着下巴對她說:“這就是你的那顆心臟了,現在只要我用符紙燒了她,你便能夠去輪迴。”
吳莉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問我:“你說爲什麼有人會同時喜歡上那麼多的人?”
我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應該是蕭晴的爸爸。
可是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實在有點難回答,我想了想,對她說:“可能是因爲不滿足吧。”
因爲不滿足,所以纔會想要更多的東西。只是我覺得不管怎麼樣,蕭晴的父母對吳莉做的這些都有點太過分了。但是吳莉好像一直都沒有想過要報復他們,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問道:“你難道心裡面就不恨嗎?”
吳莉聞言,視線落在我身上,有幾分悽然的說道:“恨又如何?早幾年我剛死的時候以爲是自己執念過重,方纔不能夠去輪迴。後來知道了是因爲心臟被挖,想要恨,可已經記不起對他的感情。沒有愛,哪裡來的恨?”
我沒有說話,但是在那一瞬間,我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曾經對我因愛生恨的人。
“好奇怪。”吳莉說,“之前我明明那麼想要去投胎轉世,可是現在能夠走了,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不想去輪迴了?”
吳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近十年來,我每天都在等着能夠去投胎轉世,這種想法就好像成了我的執念,可是現在,我卻忍不住的想,如果我下一世,也遇到蕭偉這樣的人,那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
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想的是不是有點太多了?先不說哪裡會有那麼巧合的事,就算真的有,那你也未必會和現在一樣。”
“你怎麼知道呢?”她問,“你是陰陽師,但是又不能看見人的下一世,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再遇見同樣的事。”
我有點明白過來,她這是在害怕了。
我摸了摸鼻子,再一次想着我不過是過來抓只鬼,沒想到自己不但被僱主的媽媽誤會,最後還要來開導這隻鬼。
有點委屈,有點想哭。
我嘆了口氣,說:“就算你真的會遇見,那也是你的命,能不能躲過去,也是看你自己的造化。一切事情皆有因果,你現在會覺得害怕,不過是因爲還記得生前的事,等你到了下面喝了孟婆湯,忘記這些事就不會再有這樣的顧慮。”
“……”
吳莉低着頭,看起來像是沒有被我說動的樣子。好一會兒,她說道:“如果說下一世我還會重蹈覆轍,就算忘記了,那又有什麼用?”
“那你的意思是?”
我有點不明白的看向她。
吳莉在這時候將手中的心臟遞給了我,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的說道:“我不想去投胎轉世了,就這樣讓我消失了,也是挺好的。”
我:“……”
我皺眉看她:“你確定嗎?”
她點點頭:“你能幫幫我嗎?就讓我這麼走了吧。”
我看着她,想着這大概是我見過的膽子最小的一隻鬼了。
因爲害怕這一世的事會重新發生在下一世,所以她寧願灰飛煙滅也不願意去投胎轉世。
當然我並不會讓她灰飛煙滅,她要是去投胎轉世,我自然會送她,但是她自己選擇了不走,卻也是正和我心意。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到最後她的魂魄還是被我收集了起來。
從蕭晴家回去的路上,我不禁有些好笑的想着,這大概是我這幾年來做過的最麻煩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