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艾葉

脈脈覺得這一天過得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總之有些古怪。早晨醒來就不見司瑜言,也不見宋西,她梳洗好剛要出去找他們,大嫂玉緣便來了,親暱關愛了她一番,還讓她先吃飯。

脈脈自覺不好拒絕玉緣的熱情,暗道等一會兒再找人也不遲,可是用過飯玉緣又拉着她說要問些醫理,好幫大公子調理身子。醫者善心,脈脈又答應了,跟玉緣回了房中,詳細問了大哥的病症,斟酌以後開了幾個方子,又教了玉緣一套按揉穴位的指法。一來二去天就快黑了,此時玉緣又傳來晚膳,陪着脈脈一起用了,等到掌燈方要回去,不過她讓脈脈回房等候司瑜言,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別亂跑,司家宅子大,天黑出去不好認路,萬一走丟了就不好了。

脈脈確實對這宅子還陌生得很,而且除了宋西旁的僕人一個也不熟,他們都刻意跟她疏遠的樣子,約莫是不敢親近,答話也是三言兩語就回了,不肯多說一個字。幾次下來脈脈自覺無趣,索性也不再問,兀自回房等司瑜言回來。

等啊等,直到深夜,脈脈都趴在牀上睡着了,才被身邊細微的動靜擾醒。

房裡的蠟燭不知何時滅了,藉着微弱的月光,脈脈看見黑夜裡一個大致的輪廓,是司瑜言沒錯。他似乎在更衣,慢吞吞的動作,大約是怕吵醒了她。

脈脈揉着眼想下牀:“你回來啦。”

司瑜言動作一頓,轉眼就拉住她,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脈脈是聽不見的,只能從他的動作中琢磨出意思,好像是讓她躺下繼續睡覺。

脈脈拍了拍他擱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點蠟燭,看不見你。”

模糊夜色中,脈脈捕捉到他的頭搖了搖,她可犯難了:“不想睡,要和你說話。”

司瑜言想了想,拉起她的手,在掌心寫到:你說,我寫。

脈脈讀懂了這幾個字,不解問:“爲什麼啊?寫字、好難猜。”

司瑜言又寫:遊戲。

“爲什麼要玩遊戲……”

司瑜言寫:好玩。

興許是覺得黑咕隆咚玩遊戲還挺有趣的,脈脈一下笑了,同意跟司瑜言玩兒寫字猜的遊戲。但是隻有他寫太不公平了,於是她也不說話了,只寫字。兩人約定誰先開口說話就算誰輸,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

——你今天去哪裡了?

——出府,有事。你做了什麼?

——大嫂陪我,吃飯、開方、說話……

倆人相互交換說了今天是怎麼過的,然後司瑜言又在脈脈手心寫:還疼嗎?

黑暗中脈脈臉又紅了,她暗自慶幸沒有點燈,不然可要被瞧見了。她抿緊嘴脣,在他手裡寫:疼。

司瑜言摸索着撫上她的臉,蜻蜓點水般親了她嘴脣一下。

脈脈低頭笑,羞答答的,又拉起他的手寫:什麼時候回藥王谷?

字寫了半天司瑜言都沒動,脈脈以爲他沒讀懂,於是又寫了一遍:回藥王谷,多久?

司瑜言默了一會兒,寫道:明早離府。

咦?脈脈又驚又喜,急忙問:“真的?是回藥王谷嗎?”

黑夜中司瑜言的影子抖了抖,好似在笑。他隨即寫道:你輸了。

“哎呀——”

脈脈發出一聲懊惱,趴進被子裡吚嗚半天,悔得腸子都青了。過了一會兒她猛覺不對,“騰”地跳起來。

“不公平不公平!我又聽不見、你說話,我怎麼知道你、犯規沒有?這回不算,我們重來。”

司瑜言哈哈笑,拿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在她腦門寫下兩個大字:賴皮。

脈脈拉着他的衣袖撒嬌:“你才賴皮,明知我、聽不見,欺負我……重新玩兒嘛,重來重來——”

司瑜言任她搖晃拉扯,不爲所動。兀地,脈脈突然頓住了,埋頭把鼻尖湊到他身上,仔細地聞了聞。

“艾葉……血的氣味,傷口裂開了?”

脈脈伸手要去掀他的衣裳,司瑜言趕緊一把按住。她着急,掙扎着要查看傷勢,他不肯,說話她又聽不見,只能拼了命地抱住她。

糾纏到最後,脈脈還是掰不開他鐵鑄般的臂膀,沮喪和擔心一齊襲來,嗚嗚地哭了:“都怪我,沒有給你、好好醫病……你是不是要死了……”

司瑜言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拉過她的手寫:我不會死。

脈脈抽噎着,依舊狐疑:“真的?”

司瑜言再三保證千真萬確,又寫:明天我們去南浦。

脈脈擦着淚,抽抽嗒嗒:“南……浦?什麼地方,爲什麼要去?”

這次司瑜言倒是老老實實回答。

——逐出家門。

大約連司書章也沒想到,司瑜言壓根兒不向他求饒,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也毫無悔改之意。大清早管家向他稟告說小公子一切已經收拾妥當,打算動身了,直把他氣得摔杯子。

“滾!讓他滾——滾得越遠越好!”

脈脈早醒便不見司瑜言,只知道要走,婢女來問可要收拾什麼細軟隨身,她想了想道不出個所以然,便只說把滾滾抱來。還好臨出門玉緣趕了過來,不由分說讓人搬了幾口大箱子放上馬車,卻也沒說上幾句話,叮囑她保重了又保重。

府裡的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忽然不一樣了,說不出背後是藏着什麼情緒,脈脈直覺反正是不好的。直到坐上馬車她還是渾渾噩噩,衆人對她唯恐避之不及,就像她身上有傳染人的瘟病一樣,她見狀隱約害怕,可也只是咬緊了脣,愈發抱緊懷裡的小獸。

馬車是半舊不新的普通馬車,只有拉車的馬還是司瑜言的名駒坐騎,脈脈在車廂裡等着他來,冷不丁簾子一掀,一瘸一拐的宋西摸索着爬上來,臉上還帶了幾道紅通通的槓子。

宋西一來就要給脈脈磕頭:“小人叩見少奶奶……”

脈脈嚇得不輕,騰出一隻手去扶他:“你怎麼了?!”

宋西惶恐,連連擺手:“沒事……小人沒事,昨兒不當心摔了一跤,扭傷了腿走路不大方便,臉也被蹭破了,嘿嘿,過幾天就好了,不礙事。”

脈脈自是不信的,指着他臉上說:“騙人,這是鞭傷。”

宋西趕緊擡袖子擋住半張臉臉,可憐巴巴地眨眼睛:“少奶奶您就別問了,總之不打緊,您甭往心裡去。”

脈脈嘆了口氣,拍拍身邊的坐凳:“那你坐。”宋西受寵若驚地推辭,她就板起臉,“我是大夫,聽我的。”

宋西無奈,只得小心翼翼把屁股靠過去,剛沾到凳子就疼得歪了臉,咧嘴哀嚎。他趕緊站起來,雙手護着臀苦哈哈地說:“小人還是跪着吧……”

前天公子還在洞房花燭夜,他就被二公子和三公子抓去,非要從他嘴裡套出關於脈脈的來歷,他咬緊了牙關不肯說,就被人綁在板凳上脫了褲子一頓好打,三十個板子噼裡啪啦下來,氣兒都差點沒了。他以爲自己要死了,不成想打他的人又給他敷傷口灌蔘湯,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緊接着,宋西被送回司瑜言這裡,跟着便知道要被“發配”南浦。

在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長水把國之疆土一分爲二,北方有向、宮、尹三族鼎立,南方便是司家的地盤。雖說南地富庶,但也僅限於靠着江河流域的幾個魚米之鄉,屈指可數,而再往南,便是氣候惡劣土地貧瘠的山野,零星散落着幾個城池,其中位置最偏、百姓最窮的就屬南浦。司瑜言被放逐此處,大概也就標誌着司家徹底拋棄了他。

馬車動了。脈脈好奇撩起車簾看外頭,只見竟是司瑜言牽着馬走。他的背還是挺得筆直,檀色的衣裳一塵不染,傲色不減分毫。許是脈脈的眼光太灼熱,他亦感受到了,遂回過頭看她。

他佩了一條月白色的抹額,鑲着金綠貓眼石。脈脈從未見他如此裝扮,只覺得仙人之姿也不過如是,便笑着說:“好好看,我也要戴。”

司瑜言摸摸額帶,確信底下的傷口沒有露出來,稍微安心:“嗯,以後給你做一個。”

他牽着馬,朝着與司家大門的方向,越走越遠。

就在他們離開後的半日,一個消息從大周朝的王都飛速傳遞到司家。

煉丹半生,當道士的時間比當皇上還多,連做夢都想長生不老的今上,因爲服食丹藥過量,賓天歸西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年初一,祝各位小妖精新年快樂,吉祥如意!╭(╯3╰)╮

酒叔雖然在準備新的故事,但不代表就拋棄小孔雀呀!放心吧,酒叔不會草草結束的,畢竟這個撿來的孔雀蛋纔開葷嘛……吃肉路漫漫而修遠兮!不培養兒子技能的作者不是好的媽媽桑!

酒叔永遠愛小妖精,麼麼噠。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