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仙鶴

三人到達南浦已是七八日後。這裡說是縣城,更像個隱藏在深山裡的寨子,綿延幾十裡的泥巴小路,窄得只容兩人並行,司瑜言在入口就卸了馬,獨自進山探路。

宋西的傷都在臀股,坐不得也站不得,所以一路都是趴過來的。此刻他正扒拉着一塊半人高的山石,兩隻胳膊環抱着,像只爬樹的瘦猴,雙眼緊盯着在草叢裡竄來竄去的脈脈。

“少奶奶您快回來,草多的地方有毒蛇!”

脈脈撿了根樹枝在草堆裡撥弄,自是聽不見旁人的呼喚。她見到幾株及腰高的野草,興奮地連根拔起,扔了樹枝走回宋西面前。

宋西見她安然無恙鬆了口氣,顫巍巍兒地說:“少奶奶您可別走遠了,至少讓小人看得見您,不然公子回來沒法交待啊……誒?您手裡拿的是什麼?”

脈脈表情雀躍:“仙鶴草,止血、治癰毒,給你用。”

原來是爲他採藥。宋西感動得稀里嘩啦,眼淚唰唰流:“少奶奶對小人真好,您的大恩大德小人不會忘記的,做牛做馬也報答您……哇——”

脈脈不曉得他爲什麼突然就哭起來了,撓撓頭不曉得怎麼安慰,不過還好宋西沒哭一會兒就止住了,邊擦着眼淚邊說:“午時的日頭正毒,您回車廂裡歇會兒,小人在這兒看着。”

脈脈走回去剛掀開簾子一看,轉眼又急匆匆跑過來:“滾滾不在呀。”

宋西“哎呀”一聲:“我忘記餵它了!它餓着肚子,肯定是找吃的去了。”

滾滾說不見就不見了,也不知這裡有沒有猛獸,把小傢伙逮去吃了。脈脈急得不行非要去找,宋西勸不住她,只好同她一道找。兩人在泥巴地上看見了滾滾的爪印,便循着印記一路進了山林,不知不覺走出老遠,然後看見前方有個黑白相間的圓東西好像被困住了,在樹根處掙扎。

脈脈扔開宋西,自個兒三兩步跑上去,定睛一看果然是滾滾,小傢伙大概是中了獵人的陷阱,掉入一張草藤編織的網中出不來,渾身蹭得髒兮兮,爪子好像還被割傷了。見到了主人,滾滾愈發用力想從網裡出來,嘴裡還嗚嗚地叫,模樣可憐極了。

脈脈在上方找到藤網的口子,拉開把滾滾拖了出來,小熊獸已經長大了不少,她幾乎都抱不動了,這一折騰累得直喘氣。

“呼——”脈脈直起腰來,用手扇着風,“好沉。”她覺得滾滾應該是聽得懂她說話的,便揪着它耳朵笑,“貪吃纔會掉陷阱,下回不救你了,小胖子,我都抱不動。”

滾滾大約是嚇着了,兩隻前爪死死抱住她的小腿,胖腦袋在腿上來回地蹭,宛如撒嬌耍賴的小孩兒。

脈脈呵呵地笑,使足力氣把滾滾抱起來,一整個摟進懷裡,打算原路返回。沒走兩步,不知從哪兒飛來幾顆小石頭,噗噗打在她身上,怪疼的。

宋西扶着根木棍踱過來,見狀呵斥一聲:“你們幹什麼?!”

只見林子裡跑出來幾個打着赤腳的小孩兒,約莫十歲左右,幾人短衣短褲破爛襤褸,身材又細又瘦,膚色黑黝。他們都虎視眈眈地盯着脈脈,以及她懷裡的小獸。

宋西擋在脈脈身前:“不得無禮。此乃司家四少奶奶,你們還不下跪磕頭?”

孩子們相互打望一下,明顯是不知司家四少奶奶爲何物。爲首的孩子昂頭挺胸地跨出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質問脈脈:“你爲什麼偷我的獵物?”

他說的是南浦話,口音脣形都跟官話不一樣,脈脈費力地眨眨眼,讀不懂什麼意思。倒是宋西能聽懂方言,氣不打一處來:“嘿!你纔是小偷呢,什麼你的獵物,這是我家少奶奶的寵物,從小養到大的。”

南浦窮,百姓都缺衣少食的,民風淳樸但也彪悍,幾個孩子在林子里布下陷阱,好不容易擒到活物可以吃肉,哪會兒這麼輕易就放走。爲首的孩子不依,走過來想搶滾滾。

“什麼你養的,我捉到就是我的。這麼胖一隻,剝了皮拿回去煮給阿媽吃,她的病就會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自腰後抽出一把帶鏽的鐮刀。脈脈嚇得把滾滾往身後藏,宋西也沒料到在這裡司家的名號不管用,雖然面對的是幾個半大孩子,但對方“窮兇極惡”,他又受了傷手無縛雞之力,只得揮舞着柺杖,嘴裡乾巴巴地警告:“別過來!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啊——”

忽然有人慘叫一聲,是從幾個小孩兒那方傳來的。拿刀的孩子王回過頭去,見到一名同伴捂着小腿倒下去,腳畔草叢裡露出一小截五彩斑斕的尾巴。他大驚,對準那截尾巴就把鐮刀扔過去,瞬間把藏身在此的毒蛇砍成兩半。

“阿里!”他飛快跑過去,和衆人從地上扶起阿里,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阿里的小腿已經迅速腫脹起來,蛇咬的窟窿洞裡流出黑色的血液,周圍一圈開始發青發紫,而且正慢慢擴散開來。

孩子們慌得六神無主,爲首的那小孩彎腰背起阿里:“我帶你回寨子找祭司,他會給你施法術的,你堅持住。”

他們正要走,脈脈卻橫在前面擋住去路。爲首的小孩不耐煩吼道:“讓開!我不要獵物了,你別擋路!”

脈脈反正也“聽”不懂他說什麼,乾脆不去理會,而是蹲下來查驗了一下阿里的傷口,眉頭皺得緊緊的。

“放下。”她命令道。

爲首的小孩惱她礙事:“你讓開!我要回寨子!”

“放下!”脈脈忽然換上一副很嚴厲的口氣,“他會死!”

在南浦,每年都有十幾個人被毒蛇咬死,這樣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孩子們也知道阿里凶多吉少,祭司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現下忽然聽見這個陌生女人這樣說出實話,他們是又悲傷、又氣憤。

爲首的孩子拾起鐮刀對準脈脈:“他不會死的。你胡說!祭司能救他。”

脈脈目不轉睛盯住他,也不肯退讓,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宋西過來撥開鐮刀,解釋道:“放下放下,刀和人都放下,我家少奶奶是大夫,能救你朋友的性命。”

爲首的小孩將信將疑,就在他遲疑的剎那,脈脈已經撕下一條衣襬,系在阿里的受傷的大腿處,壓住血脈勒緊。然後她把手一攤:“刀。”

宋西趕緊找刀,摸遍全身也沒有,轉眼瞧見孩子頭手裡的鐮刀,伸手就抓:“借來用用。”

那孩子開始還把刀握得緊,後來不知怎的居然鬆了手,把刀給了宋西。脈脈接了刀,扯了把草把刀擦乾淨,然後對準阿里的傷口割下去,劃了道十字形的口子,然後兩根手指擠壓傷口周圍,把毒血一點點擠出來。

血液濃稠且呈現出黑色,脈脈一邊擠,一邊吩咐宋西:“去拿仙鶴草,和藥丸。”

等到流淌出的血液變作正常的紅色,宋西也把草藥拿回來了,脈脈扯下仙鶴草的葉子放進嘴裡,嚼爛了吐出來敷在阿里的傷口上,然後從宋西拿來的瓶瓶罐罐裡找出一瓶藥丸,倒出一粒來要喂傷者吃下。

孩子頭伸手攔住,鼻子動動:“什麼東西?”

脈脈歪着頭看他,似乎理解了一點意思,便解釋說:“吃了就好了。”

幾個孩子看着陌生女人一陣搗鼓,心中大概也是存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念想,最後也沒多加阻攔,任她給阿里餵了藥,警惕地觀察着小夥伴的神色。漸漸地,藥效起了作用,阿里也慢慢恢復清明,雖然十分虛弱,但嘴脣周圍的烏紫已經散去,也能開口說話了。

“阿時哥……”

原來爲首的孩子叫阿時,他黑色的臉龐綻放出笑容,牙齒雪白:“阿里你醒了!你沒事了!”

阿里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麼:“我記得被花尾巴咬了……怎麼沒事?”

“是那個女人……”阿時正要解釋,卻發現脈脈和宋西已經走遠了,隔着樹林可以看見好多人從寨子下來,他們正在和來人說話。

阿時背起了阿里,叫上幾名同伴便從另一條道走了。

山路入口,司瑜言帶了老縣丞石大人下來,隨行的還有南浦縣衙的差人。不過他們都沒有穿官服,而是身着粗布短褲,腿肚子上還沾着泥巴,一副才從田埂走出來的模樣。大周朝萬戶以上的縣設令,萬戶以下的縣設長,但是南浦僅有千餘戶人家,所以朝廷派駐這裡的只有縣丞,沒有縣長。石縣丞五十多歲,在南浦已經任職三十多年,是這裡最大的官兒。不過現在,司瑜言被“貶”到這裡來了,石縣丞琢磨着若是給他安一個比自己低的職位不大妥當,於是告訴大夥兒他是新來的長官,是個主事的人,自己是輔佐他辦事兒的。

南浦交通閉塞消息不暢,石縣丞說什麼大家就信什麼,也沒人懷疑司瑜言的身份,只當他是新官上任,於是一招呼都下了山來,幫着新來的長官大人搬運行李。

司瑜言把馬牽來讓脈脈騎着上山,脈脈卻讓給了宋西:“他走不動,讓他坐。”

“不不不,小人怎麼能自己騎馬讓您和公子走路呢,這不合規矩……”

宋西不願,連忙拒絕。脈脈就笑嘻嘻挽着司瑜言胳膊說:“就你坐,我陪言哥哥走路。以前在藥王谷,我也常走路的。”

宋西還想拒絕,司瑜言不由分說一把提起他的後領,扔上了馬背。宋西屁股一陣劇痛,趕緊趴了下來,抓住鬃毛想溜下馬,哪知後背一沉滾滾被放了上來,差點沒壓死他。司瑜言拿來繩子把一人一獸一馬捆在一起,接着抽了一鞭子,馬兒就撒蹄狂奔朝山上跑去。

宋西嚇得哇哇大叫:“少奶奶救命啊——”

脈脈看宋西在馬背上手舞足蹈還以爲他很高興,還跟他揮手來着:“一會兒見啦。”

眨眼功夫,脈脈身子一輕騰到半空中,她低眉一看見司瑜言把自己背了起來。

他微微側過臉,讓她好看清脣形:“我揹你上去。”

脈脈心頭涌出一陣甜蜜,摟住他脖頸,蹭在頸窩處偷偷地笑,笑夠了把嘴脣湊過去貼住他耳朵。

“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各種高端大氣上檔次!居然有送紅包的活動!這種活動酒叔怎麼能不參加呢?!

所以過年期間每天前三位留言的小妖精都送紅包哈~~~就圖個好玩兒,新年紅包吉利,錢不多但咱的愛意濃濃呀╭(╯3╰)╮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