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她這樣,綠畫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忙躬身退到一邊去。沁雯緊緊地扯着錦被,她閉上眼瞼,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來。
忙側身轉到裡面去,她強迫自己緊咬着牙,不願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孤立無助,喑啞着聲音說了句:“你退下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綠畫本想上前來勸說她兩句,只是聽到她的口氣中有些強硬,於是躬身應了聲是,上前來扶着金絲掛鉤,將紗帳給放下,輕垂在她的牀邊。
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緊咬着牙,沁雯將眸中的淚水生生地吞嚥下去。
爲何?她拼命地想要爭得他的寵愛,卻換不回他的半點憐惜!
月中天,景仁宮。
夜晚的涼風乘着長廊吹過來,拂着腰間的絲絛飄在裙裾之後,彷彿是有些冷了,香兒忙上前來將一件月白色百蝶穿花披風,“娘娘,要不我們還是進去吧?”
琉璃宮燈的照耀下,頎長身影的窈窕女子只是靜靜地站着,她輕輕搖頭:“我在等他答應……”
“可是,娘娘……皇上他這樣做,奴婢也覺得是對的。”香兒急得跺腳,她側首看看坐在寢殿寶相椅上的墨離暄,轉頭再看着一臉淡然的朱霜霜:“娘娘,您就算是體諒皇上一下也好啊,哪有把自己的男人給她人懷裡送的道理嘛。”
說着,很是不樂意地低着頭,香兒伸手拽着衣袖,實在是想不通,娘娘自從回來以後,就一直在和皇上冷戰,非要讓皇上過去探望德貴妃不可。
上前走了兩步,朱霜霜伸出青蔥般的玉指,她輕握着漢白玉砌的欄杆,深吸口氣,擡起頭來望着夜空中皎潔的明月。
不知過了多久,各宮的燭火相繼沉黯下去,她低垂着眼瞼,貪婪地側首想要多看他一眼。陸通焦急地站在她的身後,一遍遍的催促着讓她進去,她的胸口一陣陣急促的呼吸着,手指緊握在掌心,卻不敢轉身去正視他的面孔,生怕她望見那一雙傷痛的眸子,會情難自抑地心軟下來。
終於,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緊握着手指,聞到他身上清涼的龍誕香撲鼻而來,卻是擦身而過她的一瞬間,他沒有瞅她一眼,直接就朝着寢殿的門口大步離去。
他腳步流星的離開,她驚詫地轉眸看着他,甚至都能看到他衣襬被腳步扇起來的風。
陸通焦急地看了她一眼,“娘娘,您看這……唉!”說着,忙轉身緊緊地跟了上去,朱霜霜驚痛地退後一步,雙腿虛軟地站着,只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給生生地捅了一刀,一下子沒了依靠。
香兒嚇得忙慘白了臉上前來扶着她的手臂:“娘娘,您沒事吧?”
她悽然搖頭,只是目光卻一直都停留在那漸行漸遠的孤傲背影上,他似乎聽到了那一聲驚呼,腳步猛地一滯,只是微微側首,卻並沒有看她,頓了下,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直接擡腳離去。
淚水悽然滑落臉頰,她忙別過頭去,仰起頭來將淚水吞嚥下去,香兒扶着她輕聲抽泣:“娘娘這到底是爲什麼啊,明明想讓皇上留在您的身邊,可是還要拼了命的將他往別人的懷裡送……”
“別說了。”朱霜霜緊抿着脣,她生生打斷了香兒的抱怨,右手緊緊地握着香兒的手,嘶啞着聲音道:“我也是……爲了他好。”
若不是爲他考慮,她怎會下如此狠心,無論德貴妃是爲何原因摔倒,畢竟身懷龍種,墨離暄當時就沒有給沁雯好臉色看,接着又不去探望,當時在朝臣中已有頗多怨言,皇帝這明着就是讓太后下不來臺,況且德貴妃的聲望在朝廷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朱霜霜無奈地苦笑,沒錯啊,他不但是她的夫君,更是這秦嶽王朝的國君啊!
閉上眼瞼長嘆,有些事過去不懂的,現在不得不懂了,也不得不學着去忍受,去視若無睹了。
香兒望着她悲慼的面容,明白她確實也是身不由己,想到這裡,心裡更加難過。一手被朱霜霜緊緊握着,另一隻手扶着她的腰背,側首給身後的侍女們使個眼色,那些人忙擎着琉璃宮燈退下,確實是如此,現在朱霜霜的狀態若是給她們傳了出去,豈不是又鬧一陣軒然大波。
再者說了,這景仁宮肯定也有太后身邊的人安插着,一舉一動定然都會向太后報告。
剛躺到牀上,香兒正要將紗帳給放下,卻聽到朱霜霜深深吸氣,隨即坐起身來問道:“明日太醫可曾還到鍾粹宮請脈?”
雖說香兒的人一直都待在景仁宮沒有出去過,但是畢竟在宮中這麼久,肯定是有辦法知道一些信息的。
“娘娘。”香兒坐在她的牀前,狀似很無意地在和她聊天,將她鬢角的碎髮給捋到耳後,“是要去的,娘娘若是有什麼打算,奴婢馬上就去安排。”
朱霜霜倒抽一口涼氣,雖然香兒這是在忠心護主,但是沒想到時隔將近一年的時間,香兒的變化居然也這麼大,之前只是個沒有心眼的小丫頭而已。
緊咬下脣,其實這樣也沒多少壞處,畢竟在宮中生存,沒有心眼的人始終是不吃香的。
“沒什麼安排的。”朱霜霜半垂着眼瞼,她的長睫顫抖了下,擡起眸來瞧了香兒一眼:“明天讓胡太醫到本宮寢宮來一趟。”
墨離暄從離開後一直都沒有再踏進過景仁宮半步,這也是朱霜霜心裡想的,而且太后那邊肯定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娘娘,昨天夜裡皇上果然去了鍾粹宮。”香兒一邊幫朱霜霜梳着凌雲髻,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而且德貴妃果真受寵若驚,在皇上面前好一番大秀演技。”
朱霜霜手撫着雲鬢輕輕一笑,“皇上到底還是去了。”說着,她側首瞧了眼房門方向,“人來了嗎?”
香兒轉身衝着門口侍立的宮人遞了個眼神,很快就看到一個低垂着頭腳步急促的老者走了進來,到她面前就慌忙跪下:“老臣見過珍貴妃娘娘。”
她坐在雕花木窗前的軟榻上坐下,伸手捻了顆晶瑩剔透的紫紅葡萄吃了:“太醫免禮,給太醫賜座。”
胡太醫見到她這樣,自然是受寵若驚,要知道昨天晚上皇帝在太后壽宴上,已經明着表示了珍貴妃在他心裡的分量,如今朝臣中不知有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和珍貴妃搭上關係。
剛坐在凳子上,胡太醫就諂媚的笑着看着她:“娘娘若是有什麼事,儘管和臣說,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一絲淡漠的冷笑浮上脣角,她鳳目半眯,瞥眼問道:“本宮也沒什麼要問的,如今德貴妃身懷有孕,昨晚又受了驚嚇,不知如今身子如何了?”
她說話聲音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胡太醫見到這樣,擡頭看了她一眼,馬上回道:“德貴妃她……身子挺好,臣給開了藥方,不知娘娘……”頓了下,他試探性地看着朱霜霜:“娘娘要不要過目一下。”
說着,就從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張藥方來,香兒輕笑着上前接過,只是在觸碰到藥方的瞬間,朱霜霜突然用絲絹放在脣邊清咳兩聲,香兒詫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立馬躬身退到原地。
“太醫,這藥方我一個深宮婦人怎能看懂,你自個留着就行的。”朱霜霜慵懶地笑着歪在軟榻上,香兒忙走上前來給胡太醫奉上香茶,胡太醫見狀,突然想到了什麼,靈機一動笑道:“娘娘,老臣還有事想和娘娘說。”
“哦?”她略帶詫異地睜開眼瞼,微卷的睫毛顫了下,饒有興味地勾起脣角:“太醫有何事要說,但講無妨。”
胡太醫斂神瞅了左右兩眼,忙傾着上半身向前,輕聲說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昨兒夜裡就到鍾粹宮去了,今兒臣去之時,皇上也在場。”
纖纖素手撥弄了下案上放着的繡繃,她看似很無意地笑了笑:“呵呵,姐姐身子不爽,皇上前去探望本是應該的,皇上若是親自詢問太醫給姐姐用了什麼藥,那恐怕也是分內之事吧?”
見她這樣說,胡太醫自然也知道是想問什麼,隨即說道:“臣用的藥是養胎的馥香丸,其餘的……還沒有用。”說着,他衝着朱霜霜很諂媚的笑了笑。
朱霜霜狀似不懂的皺着眉頭,好像思忖了些什麼,既而舒展眉心,嫣然一笑:“多勞煩太醫了,姐姐和小皇子若是能平安無事,那本宮也就放心了。”說完,她擡起頭來給香兒遞個眼色:“本宮也乏了,替本宮送胡太醫。”
胡太醫本喝了口茶水,聽到她說這樣的話,忙將茶盞給放在案几上,站起身來作揖道:“娘娘萬安,臣告退。”
將胡太醫給送出了寢宮,香兒腳不離地的就趕了回來,見朱霜霜正坐在窗前撫琴,那琴聲悠揚婉轉,撫琴之人仿若是置身在夢幻的仙境之中一般。
剛要躬身退下,瑩白的手指突然停止彈奏,她擡起頭來輕輕一笑:“是不是有話要問?”
腳步突然停下,香兒深深吸氣,轉過身來走到她的面前:“奴婢就是不明白,娘娘讓胡太醫來,到底是何意?”
整理下裙衫站起身來,朱霜霜頎長的身影靜立在雕花木窗前,她擡起頭來望着空中飛過的鳥雀:“太后本就看我不順眼,昨晚之事又沒能將我扳倒,心裡肯定對我很是戒備,胡太醫老奸巨猾,太后肯定會召他到寢宮問話,若是本宮不裝作對德貴妃關心,太后肯定會有所警惕,胡太醫方纔說完馥香丸,接着就想探聽本宮要不要加藥,本宮自然只能裝作什麼都不懂。”
“原來他是想探聽娘娘是否要給德貴妃加藥?難道是……”唰地一下睜大了眸子,香兒驚恐地看着朱霜霜:“打胎藥?”
說完,忙用手緊捂着自己的嘴,雙腿隱隱發抖。
朱霜霜的嘴角噙出一抹淡笑:“沒錯,他正是這樣想的,本宮豈會那樣愚蠢,沁雯的孩子能留下是她的福,留不下那也是天意。”
“只是娘娘……”香兒點頭,想了想緊抿着脣:“奴婢就是想不明白,皇上怎麼還真的到她的宮中去了,難道就因爲聽您的話,不讓您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