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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以爲他是在開玩笑,可是他的眼神裡卻全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的心忽然狂跳不止,天生的第六感告訴我,我目前的處境很危險。

正悄悄伸出手,準備掐醒還靠着我睡得香甜的慕恩,宮久燁卻忽的退了開去。

“放心,我對做強女干犯沒什麼興趣。”

我在心裡默默地鬆了口氣。

宮久燁往上衣口袋裡掏了掏,似要抽菸,可中途卻又忽的停了下來。

“你有咽炎?”

“嗯。”

我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他忽然停下掏煙,是因爲知道我有咽炎?

宮久燁笑了一下,說:“說實話,我其實很不明白,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注意到這麼細碎的小事,跟個女人似的。”

很顯然,他話語中的這個“大男人”指的並不是他自己。

“夏小滿,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有過什麼樣的是非糾葛,可是他現在是慕九言,知道嗎?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慕氏唯一的繼承人,尤其是後者,這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拋卻的身份和責任。”

我心裡一驚,擡頭看向宮久燁:原來他都知道!我以爲這件事是個秘密,沒什麼人知道的。

宮久燁像是看穿了我內心的想法,又是一笑:“夏小滿,你以爲大變活人這種事有那麼好做嗎?即便表面功夫做的再像,dna一驗就全都穿幫了。別以爲他現在還霸着慕九言的身份安然無恙,是因爲他功課做得好演技也不錯,而是因爲慕氏需要一個繼承人。慕九言不能死,不是他,也可以是任何其他人。”

所以說,真正的慕九言已經死了這件事,其實是個公開的秘密,只不過大家都裝作不知道而已?

我茫然地看着宮久燁,他依舊還是一派沒事人的樣子,輕聲道:“他這次回來,應該也是徹底認清楚這件事了,慕老爺子默許他成爲慕九言,那他就必須要有成爲慕九言的覺悟,之前慕老爺子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爲慕氏還強大,他自己身體也還不錯。可現在……”

後面的話,宮久燁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我也猜得出來是什麼話。

所以說到底,他還是身不由己嗎?

我的心,忽的又動搖了,我不知道宮久燁爲什麼會對我說這些,可不可否認地,在知道這些內幕之後,我原本已經跌到谷底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而就在我搖擺不定的時候,宮久燁忽然看着我,幽幽地問了我一句:“夏小滿,你希望他是活着還是死了?”

這不是廢話,我當然希望他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已經和他經歷過一次生死離別,那種痛苦,我發誓此生再不願受第二次!

“如果你希望他活着,那麼他就只能是慕九言,不管在你心裡他應該是誰,從此以後,他就是慕九言,懂嗎?”

我知道他是慕九言,他已經告訴過我了啊,因爲景盛是沒有活路的。

可宮久燁對我說的話,顯然又是另一種意思。

我皺眉,絞盡腦汁想要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可是想來想去,還是沒有結果。

宮久燁似是料準了我資質愚鈍,嘆了一口氣,解釋:“我的意思是,慕九言必須活着,如果他不願意再作爲慕九言活下去的話,那麼作爲曾經頂替過他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條,無論他本身是誰,都必須死透。別認爲我是在危言聳聽,慕氏的權勢和人脈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強大得多,不然你以爲它是憑什麼在這片廣袤大地上屹立上百年而不倒的?慕老爺子可不是慕夫人,他不是紙老虎,他是一隻真的會吃人的猛虎。”

這一回,我算是終於聽懂了,也就是說,從此以後景盛就是真的死了,不是當做,而是徹徹底底的。

他接下來要過的,是慕九言的人生,而慕九言作爲慕氏的唯一繼承人,他的人生不是由他自己說了算的。

之前他還可以我行我素,甚至在慕夫人面前大放厥詞,只不過是因爲慕老爺子故意放水,而現在情況有變,他必須迴歸正軌了。

“爲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宮久燁的目光輕輕瞥過還靠着我熟睡的慕恩:“這小子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沉默,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地道:“這兩件事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麼直接聯繫。”

“你只有在更加深入的瞭解了慕九言這個人的身份,還有你們目前的處境之後,纔會有可能考慮其他人選。當然,你依舊可以選擇回去,我會幫你訂好機票,但是我建議你留下,逃避不是長久之計。”

宮久燁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充滿智慧的長者一般,讓人覺得很可靠,無形中多了一分親和感。

“以後你會明白,有時候,你必須對他也對自己狠下心來,纔有辦法繼續走接下來的路。”

這是我和宮久燁之間,這場對話的結束語,後來,我真的明白了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可是我不知道學着狠心會是做起來這麼疼痛難當的事情,宛如掏心挖肺。

我們到達入住的酒店時,已經是午後兩點。

下車的時候,慕恩終於算是睡醒了,好像還不小心扭到了脖子,疼得嗷嗷直叫。

沒辦法,我只好給他捏了幾下,不知道是我的手藝是真的不錯,還是小傢伙故意捧場,直喊舒服。

末了,他不知怎麼的,忽然對我說:“其實夏小滿,如果你等不及我長大,嫁給他也挺好的。”

他在說到“他”這個字的時候,指了指正在和酒店經理交談的宮久燁。

“雖然他是女人一個接一個換,可是他從來沒有掩飾過什麼,至少他夠坦蕩,不像那個姓慕的,真虛僞!一邊和你糾纏不清,一邊在這頭已經有了未婚妻,這種男人最討人厭了!渣滓!”

慕恩對慕九言的厭惡溢於言表,可能是單純地替我抱不平,也可能是我的經歷讓他想起了趙安琪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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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沒有做任何解釋,慕九言不會在意慕恩的評價,我也沒有立場去替他解釋什麼。

就在我們說話之間,宮久燁已經和酒店經理交談完畢,走了過來:“午餐時間過去太久,餐廳已經關了,先回房換身衣服,二十分鐘之後大堂集合。”

我和慕恩聽令,沒有任何異議,三人各自回房,換下滑雪衣之後,二十分鐘後按時集合。

宮久燁換了一身黑色英倫風格的休閒西裝,還配了英倫式的圍巾和圓帽,看起來優雅高貴而又神秘。

再看看慕恩前不久在房間裡替從行李箱裡自己挑選的這一身,父子倆不謀而合,一大一小,兩個帥哥。

這樣出去,回頭率不用說。

只不過,夾在他們中間的我似乎有點掉檔,一身羽絨服,又肥又腫,估計遠遠看起來就跟個球一樣。

所以我有點退縮,剛想找個藉口說不去了,宮久燁已經大手一揮,牽着慕恩走了出去。

大堂里人來人往的,我也不好意思大聲喧譁,就只能跟着追了上去。

到門口的時候,我終於追上了他們父子倆,還來不及說話,慕恩已經上來抓住了我的手。

“夏小滿,你怎麼這麼慢吞吞的,我肚子都快餓扁啦!走快點!”

話落,他又小小聲地對我說:“你看我們三個人像不像是一家人,嘿嘿……”

說這話的時候,慕恩的臉上有絲不自在,可是更多的卻是雀躍。

看着他,我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宮久燁原本走在前邊,看到我們落後了,頓下腳步,回頭看我們:“走快點,看樣子像是要下雪了。”

他的話音剛剛落地,天空中已經飄起了雪花。

鹽城的冬天雖然寒冷,可是卻很少下雪,我已經忘了上一次看到雪是在什麼時候了。

我伸手,帶着一種莫名虔誠的心情,接住了些許從天而降的白色精靈。

冰冷的,沒有溫度的,卻又晶瑩剔透,乾淨無垢的雪花。

那時候,我心裡升起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還不待我理清那股情緒,宮久燁忽的單手抱起慕恩,然後用另一隻手拉起我,帶着我們往前狂奔。

“等填飽了肚子再來傷春悲秋吧。”

說罷,他腳下的步伐變得愈發矯健了,我必須十分努力才能跟上他。

好在他帶我們去用餐的地方離酒店不遠,很快就到了,就在f國著名的內城河邊上。

天氣太冷,河面已經結冰,原本來往於上面的船隻也早已停止運行。

有別於從電視上看到的繁忙,這時候的f國顯得有些蕭索,可這並不妨礙它的美麗。

我們的座位靠窗,從這裡剛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雪勢漸漸變大,很快,河面、街道和路燈都覆蓋上了一層白茫茫。

許是我看得入神,未曾發現宮久燁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一夜白頭,想不想出去試試?”

說着,他也不等我的反應,拉着我就又跑了出去,而慕恩還在後頭叫着:“你們耍賴,等等我!!”

宮久燁就這樣帶着我一頭扎進了大雪紛飛中,鵝毛般的大雪很快就沾滿了他的帽子和衣服,同時也沾滿了我的,不過我沒有戴帽子,所以從餐廳門前的玻璃上的倒影來看,我的樣子,還真有了一點點一夜白頭的感覺。

慕恩在這時候小跑着推開門跑了出來,打斷了我的自我欣賞,可是在玻璃門向外轉動的那一瞬間,我在門上的倒影裡似乎看到了一個看起來有點熟悉的黑色身影。

我直覺轉頭,看向那個人站着的方向,可是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我以爲那不過是我的幻覺,可是我的手機卻在這時候恰巧響了起來。

因爲穿的太多,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成功把手機拿出來,好在打電話的人也足夠耐心,直到我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找出來,也沒有掛斷。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很奇怪的數列組合,不過我之前有接到過一次,所以現在我知道,那是國際長途纔會有的數字顯示。

我的心,忽的開始加速狂跳,因爲在室外站了好一會兒,又玩了會兒雪,我的手指有些僵硬,試了好幾下才成功接起電話。

“喂?”我捧着手機,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

電話那頭,是一陣意料之中的沉默。

“慕九言,我知道是你,你說話。”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可能是我隱隱的,早就有所預感他打電話來是想對我說什麼話。

又過了片刻,慕九言的聲音才慢慢地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抱歉,之前讓你等我,我恐怕得收回前言了。夏小滿,不要再等我了,回去吧,永遠都別再來這兒了。”

慕九言說這話的時候,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讓我連自欺欺人的餘地都沒有。

“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嗯,真心話。願此生,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