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現在這個樣子會不會是裝的？”
孔陽對這名青年詭異的身法和凌厲的手段心有餘悸，於是回頭向着齊修靈確認道：“你說，他會不會等我放鬆警惕之後，突然撲上來咬我一口？”
齊修靈眉梢微微一挑，不以爲意。
他看着正向自己爬來的青年，道：“只要他能堅守住最後一絲人性，軀殼之下都不會有妖邪的容身之處。”
齊修靈此刻所想到的，卻是舊日的片段之中，這個青年在最後關頭用手拉扯住護欄，拼命控制自己身體的那一幕。
他從未低估過人性中的惡。
也從不願忽視人性中的善。
如果這個青年最終能堅持住自己的人性，拒絕妖邪的同化，齊修靈就能將他從泥濘中拉扯出來。
“爲什麼一定是我？”青年還在低聲抽泣着，距離齊修靈和孔陽二人的距離不過只有幾步。
孔陽始終保持着警惕，唯恐這青年暴起傷人。
齊修靈的模樣就放鬆得多。
“不要聆聽妖物的低語。”齊修靈對青年說道：“它在騙你。”
青年擡起頭，黯淡的雙眼看向齊修靈，用嘶啞的嗓音在低聲慟哭。
“我知道他在騙我！我知道！”青年的手指痙攣着，緊摳着潮溼的泥土，向齊修靈哭求，道“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變成怪物！”
齊修靈默然點頭，並指成訣，指尖隱隱有銀色的文字浮現。
“汝的……”齊修靈說着，往那名青年男子的方向快走了兩步。
但就在這時，那名一直垂頭抽泣的青年卻忽然咧出了一笑，黯淡的眼中精光涌動。
他繃得筆直的小腿在地面的猛的一蹬，整個人在瞬息之間就撲到了齊修靈的面前。
藏在這青年袖子裡的匕首也在這一刻探出，如同毒蛇探出獠牙，狠狠刺向齊修靈的脖頸處。
“小心！”孔陽大喊一聲。
兔起鶻落之間，孔陽完全沒有細想，身體就已經衝上前將齊修靈撞開。
本來會刺在齊修靈脖子上的這一刀卻落在了孔陽的肩膀上。
青年一擊得手，刀刃極其順手的在孔陽肩窩的肌肉中一攪，然後自上而下一直拉到孔陽的肚臍處，直接將他開膛破肚。
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手法。
被這樣割傷的人不會馬上死去，甚至還能保持很長一段時間的清醒狀態。
但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肚破腸流的人終會痛苦的死去。
“你！”齊修靈一把攬住倒下的孔陽，難得露出一絲怒容。
青年把玩着手裡的匕首，看着失去了戰鬥力的孔陽，退開兩步，臉上有着戲弄獵物的微笑。
“我可沒有騙他啊。”青年說道，猩紅的嘴脣間吐出一個尖細的聲音。
此時此刻，控制着青年身體的依然是那隻黃色大鼠。
“我告訴他，活人的肉體比那些小貓有意思多了。”
青年的臉上有着興奮的神采，繼續說着：“現在，他信了，而且還很興奮。”
齊修靈這時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身後，兩隻硃紅色的香仍舊燃燒着。
醒神香還在發揮作用。
如果青年的身體裡仍有人性存在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妖物佔據上風。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青年身體裡的人性最終還是向妖物妥協了。
“馬上，我們兩個就可以合二爲一。而你們兩個，將是我收下的第一份祭品。”青年說完這句話之後，握着匕首朝齊修靈大步走去。
齊修靈面無懼色，忽而大喝了一聲：“動！”
躺在他懷裡的孔陽驀然睜開雙眼，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地上彈了起來，緊接着就是閃電般的一拳朝着那青年的臉上揮了過去。
這一拳，孔陽使上了十成的力道。
那青年原本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全無防備，更加沒有想到受到自己重創的孔陽會猛然動起來。
只有當這一拳重重砸在他臉上的時候，他纔想起來……爲什麼自己明明砍中了人，卻沒有聞到過一絲血腥味？
但是現在纔想起這些，未免已經太遲了。
孔陽的這一拳正打在他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媽的，剛剛那一刀疼死老子了！”孔陽落下這一拳，將青年打翻在地上，又伸手揉了揉肩膀上剛纔被下刀的位置。
割裂開的衣襟之下，巨大的傷口早已完好如初，只能看見繃緊的皮膚和肌肉。
幸好孔陽本來就不是個活人，否則剛纔青年的那一下，肯定會要了他的命。
此刻，那青年滾倒在地上，不住的**着想要爬起來，卻沒有成功。
凡人和妖物融合之後，身體的強度會得到提高，但也高不到哪去。
捱了孔陽這全力一擊，他沒有當場昏迷就已經是身體素質爆表了。
“接下來怎麼辦？”孔陽伸手去揪那個青年的後衣領子，想要將其提起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青年身下的土地卻蕩起了一層層漣漪。
孔陽驟然覺得腳下一空，身體竟不受控制的朝着泥土中陷了下去。
“地下，是我的世界。”青年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滿懷恨意的看向了孔陽和齊修靈，道：“你們死定了！”
齊修靈神色淡然，再次並指成訣，指間有銀色的文字浮現。
“汝的真名！狙如！”齊修靈說道。
隨着齊修靈這句話說完，他指尖上銀白色文字忽而大盛，如同猛然閃動的光圈，瞬間擴散到了這地穴的每一個角落。
青年如遭雷擊，渾身一顫。
流水一般盪開漣漪的土地恢復了它本來的樣子。
孔陽費力的將自己的兩隻腳從泥土裡拔起來，拍掉褲腿上沾染的泥土。
“你沒有見過我的原形！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名字！”青年連滾帶爬的後退着，不甘的大吼着。
配合着法訣念出妖物的本名，可以破除妖物的法術。
但是藏在青年身體裡的那隻黃色大鼠怎麼也想不到，齊修靈早就於舊日的片段之中看清了它的本來面貌。
“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齊修靈說着，擡腳將還在燃燒的醒神香踩滅。
既然人性與妖物早已融爲了一體，那麼這喚醒人魂的靈物也沒有繼續點着的必要了。
可是就在齊修靈轉身熄滅醒神香的時候，一聲飽含着憤怒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憑什麼！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報仇！你們憑什麼阻止我！”
說話的人依然是那個青年。
只不過，這一次青年沒有再用那種尖細的聲音說話，而是屬於他原本的聲音。
屬於人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