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囊合攏,我閉着眼默數道:1、2、3……25、26叮咚——已經到了嗎?迫不及待睜開雙眼,天,灰濛濛的,看不見白雲紅日!這纔是名副其實的地下城!

我站在一堆亂石旁,雙手撐開,攤在眼前,剛剛人還坐在椅子上,被膠囊罩着,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挪到這兒了?太不可思議了!毫不心軟的擰着胳膊,痛痛痛,兩道紅色的指甲印確實烙在那兒。唏噓道,該不是他們對我用了電擊,讓我靈魂出竅了吧!

“這邊沒有變化——”小眼睛的聲音傳了過來,感覺離我很近的樣子,卻看不到人影,“查看下一處!”南柯接道。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小眼睛指着我道:“君姚,上來可不是讓你發愣的,快幫忙呀!”我待在原地左右打量,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明清時的皇城舊址”南柯回答道。我啊了一聲,神情恍惚,眼睛不停的眨呀眨,北京城是這個樣兒的嗎?記憶裡,那城完美將東方古典與西方時尚融合,偶爾駐足側首,故宮的端莊大氣,小巷衚衕裡,冗長几許。

我邁出了步子,灰塵四起,一團團成絮飛舞,一片片化鱗固結,半蹲下,塵埃積了厚厚一層,手將石頭上的灰色蹭去,心中悲慼,城已不是那城,人依舊尋念故景。

初中二年級,我們學到了第一次工業革命,歷史老師提問道:“大家知道英國當時最出名的是什麼?”大家異口同聲道:“霧都倫敦!”大家當時十分羨慕英國的小孩,天天可以欣賞到霧裡看花的奇景,等到我們這一批大學畢了業,倫敦也早摘下了霧都的帽子,風水輪轉到了北京,不過又極具特色的多了一個霾字,全稱——霧霾!電視裡,新聞大篇幅的報道着PM2.5,北京、上海等一線的大城市,只有大量餘出,沒有消減的。我帶着口罩,直搖頭,這才幾年呀,霧都就被我們搶了過來,霧城也是如雨後春筍般,一個接一個的。這一代,想是切身體會到霧都稱號有多麼的痛苦了,怕再也不會眼紅別國又如何了,唉,什麼奇景呀,都是騙人的,霧裡看花、花不開呀!

我拉着小眼睛問道:“你們就拿這些飛的灰塵團沒辦法了嗎?”小眼睛說:“看這些個數據,暫時——沒有辦法!”我低頭沉吟,僵笑道:“以後呢?”小眼睛站起了身,灑脫的說道:“以後,再說吧!”我開始在心裡自我反思、自我檢討,活在21世紀的那些日子,我有沒有做過什麼事,助霾爲虐呢?

鼻子有點癢癢的,想是小灰塵跑了進去,忍不住連續打着噴嚏,摸着鼻尖嗯了兩聲,好生奇怪道,我可是靈魂出竅,怎麼還會受外物的影響呢?正疑惑着,嗓子也跟着鬧騰,咳嗽聲不斷。喉嚨裡好難受,像是吸附着細沙,呼吸也漸漸急促。南柯聞訊趕來,說道:“我先帶她回去!”衆人點點頭,他將我抱起,不停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古語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擱到現代兌換成白話,就是紅色橫幅上 “珍愛生命,遠離XX” 的醒目大標語。新生兒呱呱墜地,如幼弱的小苗,不堪一擊,隨着父母的細心呵護,幼苗茁壯成長,抽芽散枝,再後來開了花,結了果。獨生子女盛行的年代,家中三人像是三個不同位置上的點,兩兩連線,畫成了穩定的三角形,二十年河東,父母兩大點都聚焦在我身上,二十年河西,我會扶着二位老點前行,這是職責,是義務!所以,作爲獨生女,絕不允許任何私人褻瀆我的命,即使卑微,也要耐活着!

坐在牀上,呼吸慢慢平復,嗓子裡還是魘着什麼,硌的人特別扭。南柯將水遞了過來,我捏着鼻子,防備的問道:“這是什麼?”“喝下去,對你有好處!”我搖了搖頭,他晃着杯子,勸道:“不苦!”我收起了笑,質問道:“大家是一起下去的,你們怎麼好好的,就我一人出了事?”南柯面不改色道:“可能是習慣了!”我繃着臉,冷笑,哼,你們習慣了?笑話!連續十幾天的重度霧霾,我還不是日日充滿活力的去上了班!你們若是習慣了,我早就當自然景觀了!想到這兒,心裡的火燒的更旺,杯子離我越來越近,強逼着我喝,滿腔的怒火再壓制不住了,手攥着全力,朝那杯子一揮,咣噹一聲,砸在地上。我繼續坐在牀上,抱着雙膝。南柯愣了一會兒,默不作聲的拾起杯子,我斜眼反脣譏諷道:“果然是習慣了,這麼摔都不碎!”一時,他又端了一杯水,放在桌几上。

我倚在牀邊,往事又不斷浮現在眼前。

“君姚,晚上一定要關好窗!”他在手機裡叮囑道。我調皮道:“可我晚上還想給屋子透透新鮮空氣。”“這麼大的霾,你怎麼透!”我頂嘴道:“可晚上會好一點!”“懶得聽你瞎說,記好了,關窗!”他命令道。我掛斷了手機,把窗子開的更大了,撅嘴得瑟道:“就不關!耐我何?”不過很快,我就收穫到自己親手種下惡果。三天後,他沉着臉,將我送到醫院,年輕的醫生熟稔的說道:“又是一個輕度的呼吸道感染!”我們取了藥,他問道:“還開窗透氣嗎?”我笑着,用沙啞的聲音回道:“不透了!”他把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我,說:“這是桐參,每天泡着,多喝幾杯!”

晚上,一桌的菜全面飄紅,炒豬血、燉豬血……我咬着筷子不敢動手,老媽張羅道:“發什麼愣!快吃!”我吐着舌頭道:“媽,您買的股票都漲了?”老媽點着我的頭,說:“豬血是吸灰塵的!”

想到老媽,眼睛酸酸的,昂着頭,眼淚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收回自己的亂脾氣,端杯淺嘗,齒間浸着一股苦苦的桐參味道,又呷了一口,是我錯怪了南柯?但是,上去了那麼多人,爲什麼就我一個出了問題!

熊兔子在牀上蹬腿蹦踏,繞的人頭暈目眩,我問道:“南柯呢?”兔子立刻停了動作,安生下來,回道:“又上去了!”“你怎麼沒一起去?”我逗弄着它。兔子的眼睛一閃,生氣的說道:“還不是南柯怕你再出什麼事,特意讓我留下!”我被兔子的話觸動了心絃,真得是我的錯怪了他?兔子見我不說話,湊了上來,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我捧着心口,雙眉緊蹙,十分痛苦的說:“好難受!”兔子又近了一步,我趁它不備,雙手一撲,把它圈摟在懷中,我得意的笑道:“哈哈,兔子哪裡逃!”熊兔子不停的掙扎,大聲道:“你敢騙我!”“哼哼,騙的就是你!誰讓你說我壞話!”我一面說,一面騰出一支手。兔子緊張的看着我,急切的問:“你要幹嗎?”我擺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叫囂道:“聽天由命吧!”

平時喜歡毛絨的我,早就中意這隻熊兔子了,但礙於南柯在身邊,一直沒下手罷了。摸着它的熊耳朵,柔軟柔軟的,還有些熱乎。手不停的蹂躪,兔子哈哈大笑,嘴裡不斷的告饒:“君姚、我錯了,啊、好癢好癢,不要撓了……”我收了手,問道:“好玩兒嗎?”兔子大口喘着,斷斷續續道:“不、不好玩!”我樂道:“那還不快認錯!”兔子擺着兩隻熊耳朵,說:“你剛剛不也衝南柯發脾氣了嗎?”我作勢又要撓它,兔子識趣的說:“對不起!”我滿意的摸着它的頭,誇道:“兔子真乖!”“那你呢?”它嗆聲追問。是啊,那我呢,是不是也該給南柯說聲對不起?

兔子眼中的紅光忽閃忽閃的,忍不住擔心,該不是被我撓壞了吧?我心虛的問道:“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紅光越閃越快,兔子強撐道:“快!帶我去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