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紅靴疑

又回到了地下,我的臉色不是很好。小眼睛關切的問道:“上面的風又大了?”“不還是老樣子!”南柯接了話,又替我端了一杯水。“要真是老樣子的話,我倒是還能睡幾個安慰的覺!”小眼睛吊兒郎當的說,“怕就怕,它像洞庭去年那樣!”

我接了南柯遞過的杯子,咕咚咕咚的喝着,“還要嗎?”南柯問道,我點點頭,他又替我端了一杯,待第二杯水下肚,情緒略略平復,我多嘴的問道:“洞庭去年什麼樣?”小眼睛吃驚的看着我,“你不知道?”他問道。我手足無措,小眼睛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正準備解釋,南柯截道:“洞庭那邊有些裂縫已經擴散到了地下,去年的風比較大,遇上溫度奇高,荒漠化一加劇,大量的沙土就沿着縫帶到地下!”小眼睛擺擺頭,瞅着南柯,糾正道:“那可不是沿着縫下來的!”小眼睛轉頭朝着我這邊,正色說道:“君姚,當時你是沒有在場看到,那簡直就是一條從天而降的流沙大瀑布,氣吞萬里之勢,日夜不停的傾倒沙土!”“有那麼誇張嗎?”我出聲打斷道。“你不信?”小眼睛瞪着我,“那好,我讓你瞧瞧去年的資料!”“行了,方景!”南柯制止道,“君姚才緩過勁兒,你就別折騰了!”我十分不滿意的嘟着嘴,眼巴巴的求着方景,可小眼睛很軟弱的指指着南柯,無可奈何攤開手。

“後來呢?”我依舊不死心的問道。“後來,我這個行家一出手,三下五除二的就解決了!”小眼睛自豪的誇道。我撇了他一眼,就吹吧你!又把目光投向南柯,詢問着結果。南柯笑道:“最後,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情況才慢慢的好轉。”我還繼續等着下文,南柯卻沒了音信,這就算講完了?

“方景,你把去年的資料調出來讓我看看!”我偷偷哀求道。小眼睛無助的說道:“我沒有密碼,進不到總數據庫裡!”我皺着眉,很不滿意這個答案。小眼睛朝南柯努努嘴,說:“他有!”你說的不是廢話嗎?我白了他一眼,雙手環胸,氣餒的坐在椅子上。

見我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小眼睛推了我兩下,故作神秘笑道:“密碼我沒有,不過——”他拖長了聲音,斜眼看我。“不過什麼呀!”我興致不佳道。“那個稀罕物你不想見見?”小眼睛賣弄道。黑色的眼珠轉了一圈,對呀,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頓時,眼又恢復了光彩,“那還不快走!”小眼睛催促道。

一路上,我陸陸續續的用了反間計、苦肉計、美人計來探聽寶貝的來歷,最後連老美一貫的胡蘿蔔加大棒政策都使了出來,小眼睛還是牢牢把緊口風,執着的念着“去了就知道!”的五字緊箍咒。我只好高舉雙手,繳械投降,緊跟他身後,心下明瞭中踹着糊塗,幽幽長嘆道,還是自家老祖宗說的對呀,三十六計,走爲上策啊!

腳老老實實認命的走着,“到了!”小眼睛在前面呼喊道。一擡頭,映入眼簾的三個大字,看的我恨不得立馬把小眼睛活捉了千刀萬剮。

捏緊了小拳頭,我以堅實的步子,踏上了層層臺階,而臺階數也剛好不多不少,一十八層!多吉利呀!小眼睛,你還真是作死的節奏!我對着拳頭哈了口氣,笑問道:“這稀罕物是你家的嗎?”小眼睛臉皮很厚實的脆聲應是,我以秋風掃落葉的姿態瞪着,他繼續大放厥詞道:“快走啊,不用客氣!”我仗義的指着頭頂橫匾上規規矩矩的三個宋體大字,啐罵道:“你當我目不識丁,真傻不拉幾把博物館仨字兒指鹿爲馬的當成方景家呢!別給倆臺階,你就囂張,當心我上下一卡,讓你夾縫中面黃肌瘦的生長!”

小眼睛打着哈哈,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不就是想炫耀炫耀嗎?”我瞥了他一下,不懷好意的談笑道:“那感情好,這東西既是你家的,借我玩兒幾天可好!”“當然可以了!”小眼睛見我沒有生氣很是大方的說道。“不過,你得讓南柯簽字!”正當我要鼓掌高興時,小眼睛又理直氣壯的加了一句。我雙手叉腰,極其鄙視掃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你就不能別扯上南柯,自己慷慨一回!”他攤開雙手,自怨自艾說道:“我也想慷慨一回,可關鍵是,我籤的字兒沒有用啊!”

進入博物館,小眼睛把我晾在一邊幹曬着,自己跑到前臺找了負責人,一陣耳語,那負責人面有難色,小眼睛又掏出了什麼在那人眼前晃了晃,當下那人就點了頭。小眼睛得意的衝我招手,低聲興奮道:“成了!”我慢慢的走了過去,打探道:“你剛給他看了什麼,那麼快就點頭了!”小眼睛湊到我耳邊,偷偷說道:“南柯的出入證!”我一驚,小眼睛安慰道:“放心!他知道了頂多訓一頓,沒多大事,再說,這次還有你跟着呢!怕什麼!”我恨的咬牙切齒,轉身欲走,小眼睛加重了語氣,一句一頓道:“君姚,不看,你會後悔的!”見他少有的正經,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可又想到南柯那張陰沉不定的臉,心裡有些顧忌,但機會難得,我不願意自己到時捱了罵,還什麼都沒撈到,多不值得呀!左右一衡量,罷罷罷,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上了二樓,闖過了一道又一道堪比奧運會的關卡檢查,終於在一扇門前立定,我不禁琢磨道,戒備如此森嚴,這稀罕物到底是元級青花兒呢?還是宋級青花兒?又或者是二十一世紀、現代級摔碎的破玻璃花兒?小眼睛還是擺出一副神秘莫測的高傲態度,我撇着嘴,都到門邊兒了你還玩保密工作呢!有意義嗎?

“君姚,這是不是很漂亮?”小眼睛一旁笑着。他絮絮的嘮叨,我,卻充耳不聞,端詳着眼前的什物,心一沉,將自己禁錮到另一個冰冷的世界。

一雙紅色的長靴放在展覽櫃中,其中一隻立着領子,側邊的鏈穗繫着段麻繩,正是我坐在駝背上閒暇時捆上的,“君姚,南柯帶回的這雙靴子可是有三千年的壽命了,”小眼睛的話又不經意的鑽到耳朵裡,我直愣愣的問道:“上次帶的?”“對!”小眼睛肯定道。我聽的臉色大變,低頭又仔細察看了一番,心裡更加確定這雙長靴是被我以好事成雙丟棄在沙漠的那對兒!

“這靴子很值錢麼?”我試探的問道。小眼睛笑着調侃道:“可謂是價值連城呀!”我繃緊了臉,冷冷的笑道:“那三千年前的人呢?會不會更值錢!”小眼睛見我神色不對,打着馬虎眼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我站在展覽櫃前,手觸着冰冷的防護層,悲傷道,你的命運是在這裡供人觀賞,那我的呢?閉了眼,心裡陣陣懼怕,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夕陽西下,我坐在試驗樓前的環形椅上,笑着對小眼睛說:“你先回吧,我想在這兒曬曬太陽!”“可是——”小眼睛着急道。我漠然的搖搖頭,繼續說道:“若是他問起來,你就說,我在這兒等他!”小眼睛嘆了一聲氣,一個人無奈的朝試驗樓走去。

看着紅色的殘陽,我抱緊了胳膊,不管我願不願意,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嗎?全身簌簌發冷,我開始不夾雜任何感情的分析着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一切。

南柯說,你醒了?南柯說,你想吃什麼?南柯蹲下了身,說,我揹你!我拼命的搖頭否決,不對,全都不對,這根本不是在關心我!他一開始就只是把我當成一件即將放在博物館收藏的文物看待、呵護!南柯警告道,去了那裡,管好你自己!南柯冷着臉道,以後,不要隨便接近那人!南柯極其認真的說,笑迎,我給它起的!我捂住了耳朵,生生逼着自己,求求你,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看到紅長靴的一瞬間,那些熟悉的話語全都變了味兒,靴子到也算落了一個好去處,我瞪大了眼,那我呢?到底會被怎麼樣?淚大滴大滴的噙着,是被製成殭屍,還是木乃伊?想到這兒,臉色慘白,蠕動着發烏脣,痛苦無助的強撐道,君姚,不對的是你,誰讓你不管好自己的心!誰讓你過分的依賴他了!誰又讓你自持聰明,把他的刻意而爲當成了一種習慣自然!

“君姚!”南柯焦急的喚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