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傷

高凱風光滿面,貓,仗着人勢,燦爛的一塌糊塗。

我極力的安慰,沒事、沒事,手心皮厚,撓幾下沒什麼。它擡起前腳,我閉眼等待。忽而,掌面有風微過,一隻溫暖的手覆在我的手心,睜開眼,只見幾道清晰的血印子刻在那隻手背上,一擡頭,熟悉的臉龐近在眼前,南柯,你回來了麼?可我,還是沒能做到答應你的事。

他惱火的看着高凱,將我的手奪了回來,大聲吼道:“滾!”高凱笑道:“你就沒這個打算?”南柯的嘴角微微抽動,我躲在他背後,聽得有些懵裡懵懂,下意識的低眼,盯着他手背上的血印子,心,如刀絞。他們兩人僵持了一陣,高凱放下了貓,又扮成了溫文爾雅的君子,忽的道:“你最好能將她看住,下次,我勢在必得!”說罷,一人一貓,洋洋灑灑的離去。

我鬆了口氣,慌得執起他手,淚水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兒,緊張道:“痛不痛?這麼深的傷口,肯定很疼,不對,貓爪有很多細菌,我們應該先去醫院消消毒,然後——”“啪——”他狠狠打掉我手,我忐忑不安的擡頭,南柯眼中一片冰涼,凍得人瑟瑟發抖,他瞅了我半晌,復又痛苦的掙扎道:“君姚,我該拿你如何是好!”說完,我有些吃驚的看着他,耳朵裡嗡嗡作響,南柯靜了一會兒,將所有的神色都斂住,緩身蹲下,替我穿好鞋子,再又起身,淡定而又落寞的說道:“回去吧!”我一聲不吭的跟着,他身形一頓,自然無比的牽起我的手,又繼續默默前行。

我坐在紅木椅上,惋惜的看着自己那雙纖纖玉足,閨中養了好久的,才一見光,就破相了,果然是嬌生慣養不得!南柯下了樓梯,手中拿了兩塊白色的東西,他盯着我腳上的紅腫,嘆了一聲,搬了個小凳,坐在對面,托起我的腳踝,把白塊敷了上去。“嘶——好冰!”我皺眉,腳掙扎的退縮,。南柯毫不動容,淡然道:“忍忍就好了!”他的手,握的更牢了。

他細心的爲我敷着腳,我的眼四處閒逛着,忽看到他手背的血印子,埋頭問道:“你的手,怎麼樣了?”只聽南柯簡單回道:“小傷,過幾天就好了。”我揚起臉,嚴肅問道:“你還沒有塗藥?”見他不迴應,我賭氣抽回兩隻腳,不依不饒嚷道:“藥呢!”“伸腳!”他耐心勸道。我蜷着腳,倔強的重複道:“藥呢!”他的手又在那兒空等了半晌,見我還是這般扛着,只得放下敷冰。又四處翻箱倒櫃一番,尋出了一個藍色的小瓶,正要朝手上噴灑。“等等!”我一面喝止道,一面赤着腳快步上前,一把從他手中奪過瓶子,認真把藥瓶上的小字說明審視了一遍,我瞪了他一眼,訓斥道:“這是防蚊蟲的!”“都一樣!”他淡淡說道,伸手想要拿回,我賭氣摔掉他的手,蹬蹬跑到櫃子前,將瓶子一個一個放在手中過目,沉下心反覆讀着藥效一行,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紅色藥水瓶,說是抓傷消毒用的。我起了身,回走,看了幾遍用法,照着步驟,搖晃了幾下瓶身,復又擺正他的手背,細細噴灑着。

試驗區,小眼睛專心致志調弄各色藥水,我出其不意,大聲嚇唬道:“還你的鞋!”小眼睛手一抖,險些將杯子打翻,回頭見我一邊提着踏踏鞋,一邊質問,他撓撓頭,伏低了態度,心虛道:“你、都知道了?”我不理他,小眼睛着急的解釋道:“我就是想炫耀炫耀——”小眼睛歇了聲,撂下杯子,認真端詳了我一會兒,突兀的問道:“君姚,你頭上的髮帶哪兒來的?”我笑道:“搶的!”小眼睛擦掉臉上的汗,關切的說:“到底哪兒來的!”我樂道,這可是秘密,就不告訴你,堵住嘴,扮作啞巴狀,讓他乾着急。“君姚!”小眼睛圍着我團團轉,“高凱給的!”他肯定道。我轉了一圈眼珠,他又不確定的弱弱打趣道:“是南柯送的?”見我穩穩點頭,小眼睛失了笑意,沉了臉,一言不發。

小眼睛又回到實驗臺前,一手用鑷子夾起一段乾癟樹枝,放入方形的小槽;另一隻手執起一根細細的玻璃長棒,攪拌着剛剛撂在桌上的杯子裡的液體,小眼睛的一舉一動像是換了個人,不似往日那番說笑光景,我識趣的合上嘴巴,立在一旁,靜靜看着。只見小眼睛將溶液充分均勻後,擱下細棒,緩緩端起杯子,一點一點將攪拌好的溶液注入小槽中,我雙手託着下巴,無聊的欣賞他的表演。小眼睛用鑷子壓着枯枝,好讓藥水完全浸泡其中。他擡了頭,瞟着正打着瞌睡的我,另一隻空閒的手指着桌上的小槽,解釋道:“這是南柯帶回來的!”

我湊近一瞧,小段兒木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樹的,已經潤溼了大半,腦中一閃,問道:“才帶回的?”“是!”他鬆了手,小木塊轉了半圈,又按了下去。我心裡琢磨道,那就應該是胡楊了,我隨意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他又低了頭,把小段胡楊取了出來,調開了方盒子的儀器,將胡楊木送了進去,又按了開關,小眼睛才苦笑答道:“就是看看裡面還有沒有活性細胞。”“然後呢?”我追問道。他燦爛笑道:“有,就大量複製細胞,進行沙木成株計劃!”“若沒有呢?”“沒有的話,只好下次再尋。”他黯然道。

“嗶嗶——”儀器發出了提示音,小眼睛按捺不住興奮,飛一般的跑去查看,他盯着懸在空中的光屏,仔細的審覈各項指標。走到小眼睛身旁,看到那些符號數字一連串的組合,我頭腦暈沉,一側頭,只見小眼睛的臉越來越凝重,最後直直的拉灰成了失望。看着他落魄的樣子,我好心安慰道:“說不定下次就有了。”他紅着眼,哽咽道:“你知道這花了我們多長時間嗎!”

“君姚,我很小的時候常常隨身帶着一本記載植物的書,那上面介紹了一種專門長在沙漠裡的樹,我看着這段文字覺得好奇,到後來,心心念唸的連夢裡都會想象沙木的樣子,它會是什麼樣的葉子,什麼樣的枝幹,又是如何抵制風沙。這麼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就迷了進去,認爲自己總有一天可以把它研究出來。”小眼睛迎着笑,嘆了聲氣,語調一轉,又繼續道:“可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也過太天真了一些!”他垂頭喪氣,我愣愣的,對比聯想到自己,幼時不也想當個科學家嗎?堅持了沒幾年,未付出絲毫的行動,碰到一個攔路虎就早早泄氣,打了退堂鼓;可小眼睛呢?付出的這麼多,卻一次又一次重複的期待、重複的落空,打擊是不是太大了?不過,那個誰不是說過了嗎,“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靈感”很可惜,這只是小學老師經常教的前半句,等到了大學我才知道,那人的後半句被聰明的老師以去糟粕留精華的名義掐掉,其實完整的名人名言應該是這樣的,“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靈感;但百分之一的靈感遠比九十九的汗水重要!”當時,我讀完後就大笑道,這倒是把老祖宗的斷章取義延續的淋漓盡致了!妙哉!妙哉!見小眼睛一副愁眉苦臉深陷泥潭無法自拔的樣子,我靜默審思道,九十九的汗水已經全然付出,等的、差的,偏就是那唯一的靈感,時也,命也!

耷拉的腦袋又燃起了鬥志,小眼睛勉強笑道:“興許,真照你說的,下次就有了!”我還想說些安慰的話,小眼睛卻把東西一件件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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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麼樣?”南柯走進屋子,眼中帶着些期許。小眼睛無奈的搖頭,南柯沉着臉,喃喃道:“還是不行嗎?”一時之間,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起來。

“對了,君姚”小眼睛笑着說道,“你今天是不是也要跟着上去?”我拿眼看着南柯,苦苦的哀求。南柯側着臉,幫我應聲道:“是,她跟着上去!”小眼睛思索了一陣,從抽屜拿出一件白色的披風,遞了我面前,我困惑的盯着他,不解其意。南柯伸手接過,淡淡的說了聲“謝謝”,小眼睛見我還是一副呆傻模樣,語重心長的說:“去了你就會感激我的!”

我跟着南柯,腳正要邁出屋子,小眼睛忽的大喊“君姚!”我轉回了身,等着下文。聽到小眼睛嬉笑道:“回來後,我請你看件稀罕物!”前面,南柯又催促着,匆忙間,我朝他擺了三根手指,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