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姐妹重聚

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回了夕梨宮, 案几邊坐着的倩影讓她又一次溼了眼角。她的林嫣,自出嫁後便沒過過一日的安穩日子。跟着劉武四處蒐集證據,終是爲傅歆斬下了楚氏一族這一心腹大患。這些時日她的擔憂與期盼, 終於得以完全。

林嫣緩緩轉過身來, 見傅瑤梨花帶雨忙心疼地上前拍着她的手安慰:“姐姐怎得哭了?你我姐妹相見, 合該歡歡喜喜着纔是, ”又伸頭向外望了一眼輕聲道:“莫要讓有心人聽了去, 壞了陛下的恩典。”

傅瑤欣慰於林嫣的長進,忙想起什麼似得讓她坐下說話:“嫣兒,一別數月你確是成熟許多, 今日見得你好好兒的,姐姐也放心了。”

林嫣淺笑點頭:“姐姐這些時日可好?我與劉武剛回京城便得了陛下的恩典可與姐姐重聚, 想來姐姐定是得寵的。”

靈芝笑嘻嘻地插嘴:“三小姐好玲瓏的心思, 不過這宮裡這麼多嬪妃主子, 就屬二小姐最得寵呢。”

傅瑤嗔笑着橫了靈芝一眼道:“嫣兒你瞅瞅她那張嘴,平素還好, 你一來便沒個把門兒的。改日將她嫁出去,看她還說嘴。”說罷颳了刮靈芝的鼻子,二人笑作一團。林嫣剛要與傅瑤鬧上一鬧,卻見傅歆已停在了門口,忙起身行禮道:“臣婦林嫣見過陛下。”

傅瑤心下閃過一絲驚惶, 大約近鄉情更怯便是這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後, 卻一時間不敢發聲了。傅歆卻沒有過多計較, 和氣地喚了林嫣起身後不拘禮數地坐在了傅瑤身旁的凳子, 另一旁是方纔落座的林嫣。

傅瑤幾乎忘了行禮, 傅歆也不多加苛責,只熟稔地拿起了桌几上的茶盞悠悠品着, 看似心情不錯。傅瑤心頭的大石落了一半兒,卻不知如何與他搭話。傅歆靜靜飲完一盞茶後緩緩笑道:“這宮裡向來與朕說實話的人甚少,你算是一個。來,你來說說這新入宮的察哈爾貴人和南昧美人。”

傅瑤沉思片刻:“臣妾以爲,察哈爾貴人機敏活潑,南昧美人堪稱國色,二者各有千秋。”

傅歆玩味一笑:“你心裡可不是這樣想。”又給林嫣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去,林嫣走遠後,傅歆有些輕佻地勾起傅瑤的下巴邪魅笑道:“朕可不希望一頓爭吵就讓你不對朕說實話了。”

傅瑤沒出息地眼角一溼,還是收住了眼淚:“臣妾以爲陛下喜愛察哈爾貴人多些,南昧美人太過嬌柔,恐難以在宮中生存。可礙於波斯王的面子,總不會薄待。”

傅歆欣然一笑,翻手輕輕磨裟着傅瑤的面頰,情意盡在眼底:“朕前些日子沒來看你,你可有怪朕?”

傅瑤難爲情地點頭道:“有。”

傅歆毫不意外地戳了戳她的額頭,帶着溫柔的寵溺柔聲斥道:“就知道你氣性大,什麼事都要與朕爭個高低。起初幾天朕也氣壞了,後來想想也不知是氣你還是氣朕自己。”說到動情處,溫柔一笑將傅瑤攬入懷中誠懇道:“瑤兒,答應朕,再給朕一個孩子。”

傅瑤紅着臉點頭,伏在傅歆懷中不合時宜地問道:“那今夜陛下是去察哈爾貴人宮中還是去安撫南昧美人?”

傅歆似是懲罰地將傅瑤忽而摟的更緊,蹙眉道:“你就這麼不想朕陪着你。”

傅瑤拍着他的胸脯溫聲笑道:“怎會?只是今日二位妹妹入宮,往後怎樣還都是未知數。陛下剛剛還說不能薄待,而今便要傷了她們的心麼?”又拿臉頰蹭了蹭傅歆的脖頸親暱道:“臣妾與陛下不急在這一時。”

傅歆嘿嘿一笑將她鬆開,剛離了懷抱又攥住了她的手道:“你既這樣想,那今夜朕就去瞧瞧察哈爾貴人,你與你妹妹都早些歇息,明日朕再來看你。”

目送着傅歆離開,這才喚了林嫣來繼續說話。林嫣雖是成熟長進不少,骨子裡還是小孩子心性,沒幾言便逗得傅瑤忍俊不禁。三人秉燭夜談,倒也十分暢快。

次日清晨,傅瑤前往壽仙宮請安。察哈爾貴人到的最早,已在一旁與太后說起話兒來。太后雖不太喜察哈爾貴人的不拘,卻比南昧美人要好得多了。聞說宮人今早來報,南昧美人昨夜驚風已然病倒了,太后心裡便不快活地對剛到的趙淇貞道:“這南昧·依柔可真是嬌貴,這舞也跳不好,安也不知道請。整日就會掉淚珠子,哀家看着心煩。”

趙淇貞恬淡一笑福禮道:“妹妹許是舟車勞頓,一時水土不服罷了。”又溫馴低下頭去暗藏機鋒:“其實南昧美人本非我大堯人,與太后怎麼也說不上是同心同德,太后又何須與她計較?”

太后冷哼一聲:“是啊,非我大堯子孫,怎麼都是蠻夷之族。那庶出的小國貢女,又怎麼登得上臺面。”

這話說得在一旁侍奉的察哈爾貴人極爲不平:“趙良娣姐姐這話是何意?”

在一旁看戲的傅瑤與樑婉怡相視一笑,只看趙淇貞如何圓的過這場面。趙淇貞面不改色朝着察哈爾貴人恬笑道:“蒙古早已歸順我大堯,哪裡算得上是國呢?只當是附屬州郡與大堯子民同等對待,察哈爾妹妹可別多心纔是。”

察哈爾貴人當即憋紅了臉,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傅瑤攔了下來:“察哈爾妹妹快人快語,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太后娘娘與趙妹妹海涵。”

趙淇貞羽睫清顫,見是與她位份相當的傅瑤語氣也軟了三分:“既然傅婉儀開口,淇貞又豈會與妹妹計較。”

樑婉怡悠悠品着茗茶,卻見蕭婕姍姍來遲卻面露喜色,一身鮮亮華美的衣裳穿得絕代風華。看得出是極爲欣喜的,說起話兒來也帶了幾分得意之色:“太后娘娘贖罪,臣妾晨起身子不適,這才耽擱了。”

太后見她這副樣子,有些不滿道:“那你現在這是大好了?”

蕭婕展顏一笑,脣紅齒白更顯嬌媚:“臣妾本無疾病,是大喜呵。太醫說臣妾已懷了一個月的身孕,這才晨起不適耽擱了太后娘娘的請安。還請太后娘娘看在皇孫的面上,饒了臣妾這一回。”

太后極爲驚喜,忙賜了座讓蕭婕好好養着切莫再出了什麼差池。傅瑤不由黯然神傷,昨夜傅歆剛跟她說要再給她一個孩子,轉眼蕭婕又傳了喜訊。正想着,太后便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樑婉怡道:“宜貴嬪你看着蕭婕妤,不日又懷上了。你自生了安平後就一門心思撲在了安平身上,那女兒再好,終究是比不得皇子尊貴。你也該多去皇帝那兒走走,現下淇貞與蕭婕都有了孩子,旁人先不急,你可得加把勁兒。”

樑婉怡垂首澀然一笑:“太后娘娘好端端催臣妾做什麼,現放着萬千寵愛的傅婉儀呢。”

察哈爾貴人不明就裡只想幫着傅瑤道:“是啊,太后娘娘怎得忘了傅婉儀了?昨夜陛下來臣妾宮裡還誇傅婉儀聰慧惹人疼呢。”

太后脣邊的笑意戛然而止,冷森森地睥睨着傅瑤的側臉。傅瑤心下一沉,忙對察哈爾貴人使了一眼色讓她噤聲,自己跪下沉穩道:“臣妾承蒙陛下厚愛已是天恩,旁的事臣妾不敢多求,只順其自然便好。”

太后叫她噎得反倒不好苛責,勉強擠了一絲笑意喚她起來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都是伺候陛下的人,自然要在子嗣上多費工夫。”又環嗣了一圈:“後宮諸人都是自家姐妹,無論是新人舊人都要和睦相處,切不可像廢后楚氏一般生事,都知道了麼?”

衆人皆稱是後,太后便道頭痛讓衆人散了。傅瑤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暗道好險,與樑婉怡行至門口時剛要離開,卻見察哈爾貴人在後頭急急地跟了過來。傅瑤輕輕一笑:“妹妹有什麼事麼?”

察哈爾貴人行禮道:“臣妾見過傅婉儀、宜貴嬪。臣妾初入宮闈,很多事情尚不清楚,卻也知道方纔說錯了話讓傅婉儀難堪。臣妾特來向姐姐陪個不是,還望姐姐不要計較。”

樑婉怡溫潤一笑:“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都是自家姐妹。”

察哈爾貴人嘿嘿一笑:“臣妾知道方纔是傅婉儀出言相助,這份情臣妾會一直記着。傅婉儀與宜貴嬪都是好人,想必護着臣妾也定會在暗中關照與我一同遠道而來的南昧美人吧。”

傅瑤笑得清淺,一字一句卻是清晰無比:“妹妹關心南昧美人是好事,只是南昧美人是波斯公主身份尊貴,又何須本宮來照顧呢?”

察哈爾貴人鼻尖一酸:“姐姐有所不知,南昧美人的病並非意外,而是那不成器的老婆子刁難。綰碧宮的宮人見南昧美人拿不出賞銀,陛下又不護着她。昨夜經美人熟睡時將外頭的窗子弄破,美人受了一夜的寒風一早就病倒了。臣妾昨夜忙着侍奉陛下,硬生生是不知此事。今早剛着了人去修補美人的窗子,這剛入宮便受到下人如此苛待,往後還不知要怎麼過呢。”

傅瑤眉間一蹙,樑婉怡動容道:“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事,陛下知道了麼?”

察哈爾貴人面露難色:“陛下一早便去上朝,臣妾本想今日一早向太后稟告求她老人家做主,卻見她好似對南昧美人頗有成見。瀅月又初入宮來,說的話也無人會聽。聽聞傅婉儀極得陛下寵愛,還請姐姐爲南昧美人在陛下面前提一提此事。”

傅瑤欣慰一笑:“你有這樣的心,南昧美人合該感激你纔是。下午本宮要去金龍殿陪陛下下棋,你若真想幫她便隨本宮一起去吧。”

察哈爾貴人心滿意足行過禮後便去綰碧宮看望南昧美人。樑婉怡待她走遠後笑道:“妹妹倒肯給她機會。”

傅瑤微微一笑:“她雖謀算不足,卻好在天資不差又有良善之心,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與你我並肩作戰。”

樑婉怡含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