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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急匆匆地走到通往正院的側門,扯住成國公夫人的手臂,“您是怎麼回事?見我大嫂做什麼?”

“我沒別的意思。”成國公夫人惦記着女兒肚子裡的胎兒,語氣溫和地道,“你別急,別生氣,我慢慢跟你說。”

“……嗯。”二夫人蹙了蹙眉,又抿了抿脣,“您說,我聽着呢。”

成國公夫人也是無奈得很,低聲道:“你有什麼話,也不肯跟我說。我就想問問你妯娌,你們搬到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你身邊得有得力的人照顧着,我說要給你安排人,剛一說你就滿口回絕了。你能自己找到可靠的醫婆麼?找到的人反幫了倒忙可怎麼辦?子嗣是大事那些話也就不說了,頭一胎最是要緊,出點兒岔子就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兒。我就想,能不能讓她出面幫你找兩個人,到底是濟寧侯夫人,什麼人得了她的吩咐,總會盡心照顧着你。”

“您放心,這些我都知道,已經着手物色人了。”二夫人說到這兒,有正院的丫鬟來回話,把裴羽的意思說了。她聽了笑着頷首,道,“告訴大嫂,我娘沒什麼事,只是過來看我,順便想跟大嫂說說話,既然不得空,那就改日再說。”語畢用力的捏了捏面色不大好看的成國公夫人的手,取出個八分的銀錁子,賞了那名丫鬟。

成國公夫人心裡很不痛快,想着濟寧侯夫人這樣個態度,是不是意味着已經分家各過了?就算是分家各過,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妯娌之間也該凡事相互照應着纔是。轉頭對上女兒蹙眉望着自己的面容,便壓下了不快,“快回屋去,回屋去說話。外面太冷,你這個時候應該多臥牀休息。”

二夫人從善如流地點頭。

母女兩個相形回到房裡,二夫人實在是沒什麼精氣神,便依着成國公夫人的意思,臥在牀上說話,“娘,我這兒的事情您就別管了。現在是個什麼情形,爹爹知道,您去問他吧。他要是不肯跟您說,那我也不敢跟您說。”

眼下她和蕭銳這樣的情形,母親心生疑慮在所難免,去問一問裴羽也是情理之中。孃家可不就是大事小情給嫁出去的女兒撐腰麼?假如母親是父親的賢內助,她也就聽之任之,可惜母親不是。一聽母親要去見裴羽,她就已經心驚肉跳起來。

“……”成國公夫人嘴角翕翕,到底是沒說什麼,只是嘆息一聲。

二夫人繼續道:“您平日便是住在我這兒都無妨,只是別去正院。我們眼下這是自找的。”她也嘆了口氣,“娘,您就算看在我有喜的份兒上,就別管我這兒的事情了。”

“好,好,娘答應了。”女兒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以往就算矛盾爭執不斷,可在得知女兒懷孕之後,心裡便只剩了喜悅和關心。成國公夫人審視着二夫人的神色,擡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自己也知道,現在不同於以往,一定要把心放寬,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心緒不寧的話,對孩子可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我知道。”二夫人看着母親,“娘,您是真的答應我了吧?”

“答應了,答應了。”成國公夫人道,“只要你開開心心的,明年順順利利地生下我的外孫,我什麼都依你。怎麼還不相信呢?是不是要我在菩薩面前發誓?”

話說到這個地步,二夫人自然真的放下心來,脣畔現出了笑容,語氣變得很是柔和,“我信。”

成國公夫人問道:“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嗯——”二夫人想了想,報給母親聽,“想吃咱們家裡的酸豆角、酸黃瓜,還有您親手做的糕點。”

“這容易。”成國公夫人笑逐顏開,轉頭吩咐隨行的丫鬟,“這就派個小廝回府去取一些。”說着話站起身來,“我這就去給你做糕點,小廚房裡都收拾停當了吧?”

二夫人笑着點頭,又道,“不用那麼急。”

“沒事,我橫豎也沒什麼事。”成國公夫人高高興興地去了小廚房。

二夫人的手輕輕撫了撫依舊平坦的腹部,抿脣笑了。懷孕原來有這麼大好處,居然能讓母親都順着自己的心思行事。念頭一起,心裡有點兒過意不去,可是轉念想想縱着母親可能帶來的麻煩,那份不安便消減了幾分。

懷胎十月。也就是說,她最起碼能讓母親給她十個月的安生日子。不厚道就不厚道吧,對着生身母親,她從來都是沒轍的那一個,機會送到眼前都不抓住,那是跟自己過意不去。

成國公夫人在二夫人房裡逗留到下午,期間不免反覆叮囑女兒平時在衣食起居上要避諱的事情。別的事情,不論她說什麼,女兒都是敷衍或者乾脆唱反調,但是關於這些事,她是過來人,女兒始終都是用心聆聽,一直很乖順地點頭稱是說好。這樣一來,母女兩個竟也和和氣氣地說了好半晌的體己話。

對於兩個人來說,這都是意外之喜。

裴羽那邊,聽丫鬟說了東院的事,心知這是二夫人攔下了成國公夫人,鬆了一口氣。她不怕人有城府有心計,就怕成國公夫人這種人——沒有壞心思,但最擅長的是好心辦壞事,又是妯娌的母親,她真是氣不得也笑不得,不知如何應承。

成國公夫人走後,裴羽去了二夫人房裡,不好意思地道:“這個情形,我有點兒怕令堂責問,想先打好腹稿再見她,上午便失禮了。”

“我曉得。”二夫人親熱地握了握裴羽的手,“說心裡話,我以前比你還怕她來。”隨後說了說成國公夫人今日態度的轉變,末了無奈兼自嘲地道,“我除了拿有喜說事,也沒別的法子,卻沒想到這麼管用。怪不得人們都說母憑子貴,我這事情剛有一撇,便嚐到了好處。”

一番話引得裴羽笑起來,愈發明白二夫人的不易之處,便關切地問道:“可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例如醫婆或是有經驗的媽媽。”

二夫人道:“昨日家父過來的時候,我雖然沒跟他說自己有喜,但是讓他吩咐他看着精明的管事媽媽過來一趟,給我物色兩個隨身照顧的人,二爺也說會物色一兩個。這事情就不麻煩大嫂了。”她知道裴羽是好意,便沒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你好心照顧我,可我也該體諒你的處境——我們府裡的情形與別家不同,上面沒有婆婆,府裡便沒有這方面的老人兒。眼下又分家了,你給我找到的人便是再盡心,我要是身子骨不爭氣出點兒什麼岔子,你多多少少要被連累。”

“那就行。”裴羽心裡有點兒感動,又笑道,“胡說什麼呢?你一定會順順利利地生下孩子。”想到剛出生的小孩子,不由笑得微眯了眼睛,“到時我幫你哄着,我別的不會,哄孩子還算拿手。”

“那我先謝過大嫂了。”二夫人笑道,“誠哥兒幾時能過來?”

“過三兩日。”裴羽保證道,“到時候一定帶他過來找你。”又叮囑,“先說好了,你給我乖乖地躺牀上,不準抱他,他又壯實了些。”

二夫人欣然點頭,“好啊,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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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管家將蕭銳、蕭錚請到正院的外書房,將兩份產業明細、兩本賬冊交給他們,“這是二爺、三爺應得的產業。”又輕輕拍了拍手邊的賬冊,“這是侯爺的。你們坐下來看看。”

“怎麼分得這麼快?”蕭銳狐疑的嘀咕着。

蕭錚則是神色黯然。

“不瞞你們說,從你們離府那一日,我便自作主張着手此事了。”管家笑了笑,又指向室內一角堆放着的幾箱子賬冊,“那些都是歷年來的賬目,你們要是覺得有不公之處,那也簡單,侯爺吩咐過了:請外人來幫忙重新清算產業。”

“不用。”兄弟兩個齊齊搖頭,面色已經微紅。

管家繼續交代自己的分內事:“你們手裡拿着的賬冊,上面記着府裡賬房現存的銀錢、產業明細估值。仔細看看,若無異議,就這麼辦了,過兩日在文書上簽字;若是覺着分得不公允,那你們自己着手分一遍也行,剩下的是侯爺的——這是侯爺交代的。”語畢,慢悠悠踱步出門。

兄弟兩個坐在太師椅上,斂目看着手裡的賬冊,琢磨着管家方纔的話,陷入沉默。

蕭錯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能夠快些分家,只要能夠讓他不再見到他們,怎麼都行。

過了一陣子,蕭銳聽到水滴落在紙張上的細微聲響,側目一看,見蕭錚緊緊地捏着賬冊,晶瑩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賬冊上,無聲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