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解救
甭看趙曉娟平常在院裡咋咋呼呼的,全仗着男人任藝慶的勢,現在任藝慶也被人抄家了,她就像鬥敗的雞,垂頭喪氣,現在連去見街道主任也覺着沒面子。
到了街道***的辦公處,趙曉娟小心地往院裡瞧了瞧,不知哪個門纔是徐主任的辦公室。
“有人嗎?徐主任在不在?”趙曉娟怯怯的問。
“誰啊?我在這兒。”徐達年在屋裡應着就出來了。
趙曉娟擡眼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這個男人就是自己街道的大主任?上次在大門口看魏淑仙被從北關救回來,她已經看到這個男人的身影了,只是沒有仔細看到,今日一見,果然相貌堂堂,偉岸挺拔,一表人才。
“哎呀,徐主任啊,俺可見到您了!快去救救俺院的魏淑仙吧,她被人抓走了!”趙曉娟高聲叫喊着,加快步子趕到了徐達年的身邊。
“魏淑仙又被人抓走了?你是?”徐達年看着這個眼前的女人,疑惑的問。
“俺,王家大院的,任三的媳婦,俺叫趙曉娟。”趙曉娟急切地介紹自己。
“哦,任司令的夫人,說說咋回事兒?”徐達年笑笑,想要招呼趙曉娟進辦公室說清楚。
“快別叫俺家任三啥子司令了,丟死人了!您要沒事兒,就快些去找找魏淑仙吧,她挺着大肚子的,要是被人遊街,踢着揣着,俺都不敢講了,兩條人命啊!”趙曉娟講着,嘴裡都有些膽顫的聲音了。
徐達年聽了,不由得鄒起了眉頭,心裡納悶,這場運動怎麼一而再的找起這家人的麻煩?吳家老人風燭殘年,一個瞎子,一個孕婦,在這個世界上像幾粒最不起眼的塵埃,本想躲得遠遠的,祈求相安無事,卻怎麼偏偏“惹禍”上身?
可這場風暴實在是太大了,掀起塵土,裸露出陳年罪孽遺留的傷痕污跡。而這些罪孽爲什麼又偏偏要讓平白無故的,一個弱弱的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苦難?
“是嗎?好好,我馬上就去!”徐達年聽趙曉娟說着,感到事情緊急,不容再去探究其中的一個個爲什麼,馬上騎上自行車就到大街上去找了。
趙曉娟沒想到徐達年會一個人先走了,丟下她一個人在街道辦公處,她着着急忙活着,一溜煙的就看不見的徐達年有些失落。
徐達年在城裡街道一路打聽,從城南到城北,從城西到城東,直到在一條叫反帝街上纔看見了遊街的隊伍。
遊街的隊伍敲鑼打鼓,紅旗招展,煞是熱鬧。被遊街的不止有魏淑仙,還有五六個人,不知道是什麼罪,都掛着一個牌子,每個人的頭上都戴着一頂高高尖尖的帽子。
徐達年跟緊了,不敢貿然阻攔遊行隊伍,他知道任何人無權去幹涉革命行爲的。
他下了自行車推着,混進前進的隊伍裡,很快就打聽到了這支隊伍的頭頭叫齊彪,齊司令。
徐達年緊走幾步,攆上了齊彪,還客氣的,小聲的問着:“齊司令,我是城南街的***主任徐達年。”
齊彪一看是個陌生人拉住了自己,還怔了一下。都遊了三道街了,他也是走累了。
“幹什麼?”齊彪有些不高興被人攔住。
“你不是酒廠的嗎?齊德志認識不?”徐達年問。
“當然認識,那是我爹!”齊彪多看了徐達年幾眼。
“我齊叔還好吧?都十幾年不見酒廠的老技師了,那是天下一絕,全城都知道凡是經齊大師調過的酒,香飄四溢,好喝不上頭!”徐達年恭維着齊彪。
齊彪一聽,這是和自己家熟悉的人了,再看徐達年,一個四十來歲的人,還是城南街的***主任,在這亂哄哄的隊伍裡找自己攀談,肯定是有什麼事要問自己。
“你認識我爹?有事?”齊彪趕緊問。
“我爹和齊叔以前是朋友,我見過齊叔,原來他們老哥幾個每年都在我家喝酒,喝的酒都是齊叔專門釀製的好酒。”徐達年說的認真,還不忘擡頭看前面隊伍那些遊街的人。
“是嗎?感情咱們還是世交!我叫齊彪,你叫?“齊彪有些高興的問。
“我叫徐達年,喊一聲老弟不介意吧?”徐達年也笑笑說。
“看你說的,我一個工人,有你這樣當***主任的哥哥,高興還來不及呢!”齊彪歡喜的說,緊接着他就小聲的問到,“有事啊?哥哥。”
徐達年沒想到齊彪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忙點點頭,指指前面的亂哄哄的遊行隊伍,比劃着,長頭髮,大肚子。
這齊彪也是在運動中從魯莽到學會了世故的過程,知道凡是在遊街的過程中有人攀談與他,必是前面遊街的人有聯繫有求於他,照顧點兒。
“誰?”齊彪問。
徐達年沒想到齊彪直接就問上了,也虧得他急中生智,接上了話茬,“那個大肚子的女人,叫魏淑仙的,是我的一個表妹。”
“啥?你表妹?”齊彪差點沒喊出來,他看了徐達年一眼,“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你咋有這樣一個妹妹?咱不帶唬的,你可要站穩立場!”
“真的。”徐達年說的不含糊。
“魏淑仙可是城南王霸天的兒媳婦!你可別亂來啊?”齊彪認真而嚴肅的說。
“我知道,那都是解放前的事兒了。魏淑仙是後來纔到王家大院的,跟王家父子沒關係。”徐達年說。
“跟王家父子沒關係?關係大了!她男人就是城南王府花園的王子洪的弟弟!王老二這個孬種禽獸,就是殺死我姐姐的兇手!”
徐達年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壞了,咋就又出來個“公報私仇”的主兒?徐達年不由得心裡泛起了疑惑,本是和齊彪快攀上關係,救出魏淑仙就容易解決了。
可這會兒聽來,不僅前功盡棄,而且咋又會出來殺了他姐姐?惹毛了齊彪了,更不好了。
“誰殺死了你姐姐?”徐達年嚴肅的問。
“嘿嘿,我娘懷着我姐的時候,叫王老二的狼狗嚇的,生出來 就是個死胎。後來聽我爹說,我娘找王府花園的王承天老東西要賠償,那老東西根本不承認,說找王老二要去。你說氣人不?天理難容!後來王家父子都槍斃了,大快人心!你說該死不?”齊彪說着很解氣的樣子。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王家父子罪該萬死,那也是解放前的事了。這都這麼些年了,咋糾纏到現在還不放啊?我的老弟。”徐達年如釋負重的說。
“常言說父債子還,三十年前我小,不能替娘報仇,三十年後,我也是個司令了,還不得找仇人算賬?”齊彪握緊了拳頭,對着前面揮揮。
“老弟,聽哥哥一聲勸,現在不比解放前了,無法無天。現在是搞運動,你這樣去抓一個無辜的女人來遊街,而且還挺着個大肚子,要是鬧出個人命來,縣裡可是要追究你的刑事責任的!前幾天縣一中鬧出跳樓的事件,公安局不是抓了好幾個人進去了!”徐達年說着加重了語氣。
聽徐達年這樣一說,齊彪也吃重了,他也感覺抓一個大肚子的女人來遊街,而且還是私仇,說出去不好聽不說,要真是有個閃失,那幫人沒輕沒重的,最後吃不了都得自己兜着走,想到這,他也有些後怕了。
“徐主任,既然你這麼說了,我齊彪也給哥哥個面子,現在就讓人把魏淑仙放了,也算是你這個表哥救得她!”齊彪也算是在社會上混出來的,說着話,讓人聽來,自己既便找個臺階下,也是賣了個人情!
“好好,謝謝老弟給哥哥這個面兒!改日我的菜,你拿一瓶齊叔的酒,咱哥倆好好喝一場!”徐達年見齊彪說放人了,趕緊謝謝。
“好啊,也算老弟今兒交個朋友,父一輩子一輩!你是***主任,老弟我是車間主任,也算平級幹部了,哈哈。”齊彪說着就安排人趕緊到前面把魏淑仙放了。
徐達年和齊彪道了謝,就推着自行車停了下來,看着前面的動靜。
等遊行的隊伍過去,看熱鬧的人也散了,徐達年纔看見就在街邊的一個垃圾堆旁邊,捲縮着一個女人,痛苦而無助的呆在那裡,他趕緊推着自行車跑到跟前。
“魏淑仙,你沒事兒吧?我來了。”徐達年忙支住自行車,蹲下來,關切的詢問着。
魏淑仙一張蒼白的臉,驚魂未定的眼神,軟弱無力的身子,再沒有人來,她就要暈過去了。
“你來了,徐主任。我怕我走不到頭,就會去見閻王了,可憐我的孩子,沒見天就沒了!”魏淑仙哭泣着說。
徐達年把魏淑仙身上的亂七八糟的高紙帽子,破鞋都摘下來丟到一邊,又跑到街邊人家給要了一杯水,要魏淑仙喝下去。
他實在不敢用自行車再像上次馱着魏淑仙回家,她身子已經很重了。
就在他發愁怎麼回去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那個找他救魏淑仙的趙曉娟跑過來了。
“你也來了,正好,我們一起扶起來魏淑仙。”徐達年看到趙曉娟跑過來了,趕緊說。
“徐主任,您真是太好了,把仙兒救下來了!俺在您身後的,遠遠地跟着,不敢靠近隊伍,生怕那個齊彪看見俺。”趙曉娟到了跟前還不忘往走遠的隊伍看看。
“仙兒,你怎麼樣了?哎喲,嚇死俺了!俺都心疼死了!”趙曉娟說着抱着仙兒哭起來。
這趙曉娟來了抱着自己一哭,反而魏淑仙不怎麼哭了,她用髒兮兮的手抹了一把淚,反而把自己搞的臉上更醜了。
反正也不用遊街了,還有人來救自己了,魏淑仙忽然有了一種求生的力量。
“沒事,俺命硬,死不了!”魏淑仙說着就要站起來。
“你可別逞強,慢慢的。”徐達年見魏淑仙要起來,趕緊扶住她,“這樣吧,用自行車馱着你回家,讓這個誰,哦,趙曉娟扶着,行吧?能堅持嗎?”
“行!有你徐主任,還有娟兒在,俺能堅持住。”魏淑仙使勁的站起來。
徐達年看着這個堅強的女人,從心裡佩服她不向命運低頭 的精神勁兒。
趙曉娟聽着他們倆好像是很熟的樣子,這個徐主任竟然連自己叫什麼還沒記住,就有些沮喪。
徐達年推着自行車在前面走,趙曉娟不情願的扶着魏淑仙在後頭跟着。
“娟兒,你咋把徐主任找來了?”魏淑仙問着。
“是你婆婆叫俺去喊的徐主任,人家馬上就找來了,連俺叫啥都忘了!要不是人家找到的早,俺都不敢想還見得見不到你。”趙曉娟酸酸的說。
“俺命好!上次都是徐主任救得俺!”魏淑仙說着擡頭看了徐達年的後背,要不是有趙曉娟在眼前,她真想把昏沉沉的頭靠到這個寬大的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