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打棗兒
自從把這個四合院生生分成前後兩個院,吳老婆子在屋裡偷偷樂了好幾天,譏笑他們被自己擺佈,實施第一步就相當順利,有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成就感。
畢竟大家還要在這兒相處生活下去,吳老婆子可以主宰院裡的事情了,爲了顯示自己的大度和寬容,也是藉此緩和一下這院裡幾家的關係,正好是秋天了,後院的那棵棗樹結滿了小靈棗,又大又甜。
這個禮拜天,她叫吳子仁把全院的孩子找來,順便也叫上他們的娘,說打棗了。
“兒子,”吳老婆子叫着,“娘今個高興,你不是老吵着打棗,給誰誰吃嗎?快去把院裡的所有孩子都叫上,棗熟了,打棗吃!要是他們娘願意來,都有份!”
吳子仁聽了很是高興,沒想到娘會捨得讓其他孩子吃這棵棗樹上的棗兒。
他最興奮的就是能和院裡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玩了,尤其錢家有三姐妹, 一個比一個長的好看,那個三妮叫錢嫺嫺的,和他一般大,平時對他有說有笑,從沒把他當壞人的孩子。
吳子仁在這院裡被娘“雪藏”起來,生怕被人欺負,被人瞧不起,就不再敢想解放前的事兒了,偶爾還在潛意識裡回憶起幾個哥哥把他放在溢香園的情景,他還是個乳臭未乾的毛孩,不知男女羞恥之事。
現在吳子仁也十四五了,情竇初開,看到院裡有好看的女孩,心裡癢癢地想接近人家,卻生怕被拒絕,好尷尬。
吳子仁有時晚上做春夢了,好像是和院裡的這個錢嫺嫺親熱來的,醒來自己的下面溼了一片。到了白天,在院裡碰見了錢嫺嫺,臉紅紅的叫聲姐姐,錢嫺嫺高興地打個招呼走了,他卻怯怯的生怕人家再跑回來打自己。
吳子仁聽見娘要他喊院裡的孩子打棗吃,也是沒想到,就趕緊跑到前院,先到錢家,掀開門簾,進門就大聲地說:“姐姐,我娘叫我喊你們打棗了。”
“哎呦,子仁啊,可不要喊姐姐了,”錢家媳婦正好在家給幾個女兒打扮,要回孃家了,“她們沒你輩大,該叫你叔叔纔對。”
錢家媳婦這樣一說,把個吳子仁鬧了個大紅臉,“我,我沒姐姐大呢,喊您嫂子?顯得我多不懂事啊!”
“哪個院裡沒有個先來後到?輩分不能亂來的。”錢家媳婦認真的說。
吳子仁一時無語,好像自己佔了這幾個小姑娘的光,不好意思了。
“打棗啊?你娘叫你喊的?”錢家媳婦隨後就問,半信半疑的,不信有這樣的好事。
“是啊,”吳子仁差點忘了正事,“娘還說讓幾家的大人拿個盛棗的東西一起去呢!”
“是嗎?哎呦,感情吳大娘今年好大方,往年都是打棗了,幾家給幾個嚐嚐,誰也沒說,這院裡的這棵棗樹就成你家獨佔了。好好好,孩子們,今個不去你姥姥家了,打棗吃!”
吳子仁一看錢家媳婦高興地答應了,也是興奮的跳起來,“姐姐,和我一起喊那幾家的人吧。”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手就拉住那個錢嫺嫺的手,跑出去了。錢家另兩個女兒也跟着跑出屋,跟着在院裡嚷嚷着,“打棗了,打棗了。”
“這孩子,傻啊,還叫姐姐,改不過來嘴了!”錢家媳婦逗趣的說着,忙找能盛棗的傢什。
不一會兒,幾家大人孩子都出來了,拿着碗的,拿着小兜的,拿着升斗的。孩子們可是高興極了,像過年似的快樂。
董老師也被叫出屋來,他看到這四合院裡難得的喜氣洋洋,快樂祥和的景象,心裡想,人有時候並沒有多大的慾望,只是要一個和諧的關係和恰當的氣氛就夠了。
吳老婆子沒想到會有全院的人響應她的邀請,尤其那幾個前院的,拌過嘴的,算有過過節的人也不計前嫌的說說笑笑的來到後院這棵棗樹下。
“哎呦, 吳子仁,你真有面子啊,大夥都吃你家的甜棗了,高興不?”吳老婆子高興的說着話,全然沒顧及大家的感受。
吳老婆子無意說出的話,院裡的人還是敏感的,人人都聽出來,好像這棵棗樹還是過去王家的,沒意識到已經解放了,應該是大家共享的了。
院裡的人也許猜想她就是故意這樣說給大家聽得,這個院還是她孃兒倆說了算的。
董老師最先聽懂了,生怕其他幾位大人挑刺,忙說:“誰敢上樹上,小夥子們?摘棗最好,可以先吃,還可以保證摘的棗皮完好。吳嫂,今年結的棗真多!”
說話間,幾個膽兒大的男孩子早蹭蹭的爬上去了。吳子仁試了試,沒成功,細胳膊細腿沒勁,惹得幾個小姑娘哈哈大笑。錢嫺嫺走過去,不避嫌的用雙手託着吳子仁的屁股,還好心的幫他往上推了推,可吳子仁的胳膊實在是無力往上攀爬,無奈的掉了下來。
吳子仁連擡頭看看錢嫺嫺的勇氣都沒有了,只覺着臉上火辣辣的,好沒面子啊,擡頭偷看一眼樹上正撒歡的幾個男孩子,懊惱的恨自己無能。
棗樹下面的大人孩子看着樹尖上的紅棗還多着那,幾個孩子摘了棗放褲兜裡上上下下運了幾次也快沒勁了。有人提議該打棗了,或者在樹上晃動樹枝,棗也會掉下來。爲了怕掉下來的棗摔壞,還找來牀單,幾個人各拉住一個角在樹下,掉下來的棗就摔不壞了。
整個上午,這院裡好不熱鬧,大人小孩嘴裡嚼着又甜又脆的靈棗,收拾着掉在地上的壞棗,打掃着掉落的樹葉。
沒想到這棵棗樹今年是個大豐收,歸攏在一起,足足有兩大布袋,約摸着有八九十斤。
看着這麼多的棗,那些來時拿個小布兜之類的幾個大人面面相覷,連一捧棗也盛不下啊。
吳老婆子看着這兩大布袋棗,也是高興,就說話了:“大夥兒也辛苦了,今年棗結的多,我把這一袋按家平分了,大家都嚐嚐鮮。這一袋呢,我曬曬,等曬乾了,再叫大夥吃。”她說完,也沒看大夥兒的反應就開始把那袋棗倒出來了,好像她就這樣辦了,你們高興去吧。
幾個大人聽了,也確實沒想到吳老婆子今年會這樣分配。說她大方是比以往,說不公平又覺着沒多少理由給她叫板。一個棗罷了,何必較真!大夥兒都忙着回家拿大傢什來盛棗了。
吳子仁見錢嫺嫺等在棗樹下, 走過去,從自己的褲兜裡掏出幾個大個的紅滴溜溜的棗兒,“嫺嫺,給,我在布袋裡撿的最好的,準甜!”
“不用了,一會兒我家就分了,你自個兒留着吃吧。”錢嫺嫺忙客氣的推讓着。
“嫺嫺,我悄悄的告訴你啊,是我叫我娘喊大家打棗的,爲的就是你!他們都沾你的光呢。快點,裝你兜裡。”吳子仁說着,伸手就往錢嫺嫺的褲兜裡放,生怕人看見了。
錢嫺嫺聽了,臉有些紅了,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感到吳子仁的手在自己的褲兜裡,已經接觸到大腿了,忙把吳子仁手拉出來,接過棗兒,再自己裝進自己的褲兜了。
她相信吳子仁說的話,因爲,過去的確想吃這棵棗樹上的棗,吳奶奶給的可憐巴巴的幾個蔫了吧唧的棗兒,還不夠打牙祭的。越是少,越是覺着好吃。現在可是剛摘得新鮮棗兒,吃在嘴裡嘎蹦脆,吳子仁說看了自己的面子,自是甜到了她心裡。
等大夥又在一起高高興興的分到了棗,有幾個小孩“耍聰明”,不住手的從大布袋裡拿着棗往嘴裡吃,分棗的吳大娘也不生氣,逗趣的說:“多着呢,小心吃多了,屙不下來!”
大家都笑話起來,那家的大人罵着自己的孩子,“看你沒出息的樣子,長大還是個要飯的!”
“別罵孩子這麼難聽的話,”董老師勸慰着捱罵小孩,“吃多了鬧肚子的。這不,吳奶奶不是說了嘛,還有一布袋呢,等曬乾了還有的吃呢!”
正在分棗的吳老婆子,還有少半袋就要分完了。她突然停了下來,擡頭看了董老師一眼,臉馬上陰了下來。心想,“啊,還惦記這袋沒分的棗啊?怎麼就顯你董老師明理,提醒大家等下次啊!”
“啊?好啦。這袋棗家家都有了吧?剩這點留給我家子仁夠吃了。”吳老婆子這樣說完,就找來一條麻繩,要把這袋剩下的棗兒扎住口了。
所有的大人小孩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沒成想停止的太突然以爲分均了,每家還要再添幾個棗呢,畢竟今年結的棗多。等明白了,幾家大人倒沒說吳老婆子摳,她就是這樣霸道的一個人,習慣了,今年還是夠“大方”了。
幾家大人此時反倒用眼一起看向董老師,都是埋怨的眼神,那眼光了顯出幾個字兒:你看你這多嘴的驢,你一個獨人和我們分的一樣,這幾家可是拖家帶口的,好幾張嘴啊,多分幾個是幾個,幹嘛點眼藥水啊?
董老師實在是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本是好心勸導,卻落的裡外不是人!
吳老婆子纔不管你們在有什麼眼神看着,她已在用繩子系那個小半袋的棗,整袋的棗早已紮好了。
“兒子,你拿的動小袋棗嗎?娘搬着這袋回屋了啊!”吳老婆子趾高氣昂的對吳子仁說着,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足有四五十斤的,一個快六十的人了,搬起來就走到屋裡了!
吳子仁沒搞懂怎麼回事,也聽不懂都說的什麼,本來正高興的想繼續玩樂一會兒,聽見娘叫一聲,他就趕緊乖乖的提着屬於他家的那小半袋棗回屋了,半路上還回頭給錢嫺嫺做了個小鬼臉。
錢嫺嫺心領神會的回了一個笑臉,努努嘴,那意思說,趕緊走吧,一會兒不知要聽見什麼不好聽的話了。
果然,任老婆子見吳老婆子和兒子走了,就開始張口埋怨起董老師來:“你這人咋沒有眼力價兒啊?還當老師呢!吳大嫂今年高興,想多給孩子分點棗吃,我家四個孩子,都爭着想拿給同學嚐嚐呢,這倒好,你一句砸鍋的話,就給了這少點,還不夠他們自己吃呢!”
“任嬸兒,可不咋地,我這仨閨女早就想吃了,她們那個嘴饞的爹偷偷摘過幾個棗,還生怕吳大娘發現呢。是少了點啊,爺兒四個爭棗吃?笑掉牙喲!”錢嫺嫺媽說話酸不溜秋的。
董老師也是四十好幾的男人了,儘管過去當翻譯時日本人看不起他,中國人也鄙視他,早把自己的自尊讓狗吃了。可現在解放也好幾年了,迴歸了老百姓的身份,哪裡惹人討厭,讓幾個娘們數落?
“都別說了好不?算我多嘴放屁,臭着你們了!我的這份也不要了,你們分了吧!”董老師說完紅着臉,憤懣的走回自己的屋裡啦。
董老師這一走,院裡的幾個孩子不幹了。他們平時都挺尊重這個身邊的老師的,除了愛聽他講故事,學習上有什麼不懂的,也是在身邊守着,就去找董老師解答。
任家老大任誠誠正在上初中,董老師就是他的英語任課老師,自然就不樂意看見老師不高興。
“娘,看你把董老師說的,多難聽!”說完,他也不管大人怎麼看,提起董老師那一份,就向董老師屋走去。幾個男孩女孩也都跟着他一起進去了。
後來,董老師就還是講故事給這院裡的孩子們,他把那些棗用來獎勵聽故事好的,能第二天重複自己講出來的孩子。
而那一整袋的棗,吳老婆子還是自己食言了。到冬季了,棗曬是曬乾了,她卻根本沒拿出來讓大家吃的意思,而是偷偷拿到集市上買了,說是賣的錢夠給子仁置個書桌。
吳子仁總是偷拿了娘放在櫃子裡的幾個幹棗,一直裝在書包裡,放學了回到院裡,慢騰騰的走,等錢嫺嫺從家裡出來了,就趕緊迎上前去,悄悄的掏出幾個紅棗給錢嫺嫺嚐嚐,還特別小心而又溫馨可信的交代錢嫺嫺說:“嫺嫺,我在孃的櫃子裡專門給你拿的棗兒,就你一個人吃啊,別讓人知道是我給你的!”
錢嫺嫺接過幾個飽滿的幹棗兒,止不住要趕緊吃一個,還不住地點點頭說:“知道了。子仁你真好!等俺家有好吃的俺也給你留着。”
吳子仁聽了很是受用,點點頭。離着很近,看着錢嫺嫺嘴裡那個香香的吃着紅棗,眼神裡有一種享用和滿足,還有那麼一種迷離,吳子仁前後瞧瞧院裡竟然沒人走動,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着要抱住錢嫺嫺,對着那個好看的嘴脣親一口。
過去吳子仁被溢香園的姑娘抱着親嘴的時候,只覺着潮溼潤澤,身上沒什麼感覺,現在卻是渾身發熱,心裡騷動的厲害。就在他要伸手的時候,錢嫺嫺嘴裡吐出一個棗核,伸出肉嘟嘟的粉紅的雙手接住,望着那顆棗核說:“子仁,這棗兒真甜!你說要是咱把這顆棗核在院子裡找個地方埋了,會不會長出來?”
吳子仁趕緊把要抱住錢嫺嫺的手縮回來,紅着臉,很是尷尬地說:“啊,啊,不知道。嫺嫺,幹嘛種樹啊?這滿樹上的棗兒還不夠你吃啊?我會包管你吃的!”
“嘻嘻,你真會說話!俺要是也種棵棗樹,就不用你偷偷給俺留着了,等結了棗兒,俺姐姐都能吃好多多的裡。”錢嫺嫺說着,還眯起來眼睛,似乎憧憬着未來的情景。
吳子仁聽了,有些許的不可言狀的失落感,剛纔的衝動也有些懈怠了。
“子仁,等俺打棗的時候,你就長高高的個子,變成男子漢了,幫俺上樹摘棗行不?”錢嫺嫺睜開眼睛問。
“呵呵,嫺嫺,你好可笑,你知道這棵棗樹多少年了嗎?”吳子仁指着那棵棗樹說,“我娘說,少說也有五六十年了才長這麼高,這麼粗!你這小小的棗核,要是長成熟了,等着接棗兒?猴年馬...”
“怎麼?你不信俺說的話?”錢嫺嫺瞪着眼睛望着吳子仁,“俺就是想等着有那天,你不願意?俺去找別人去了!”
還沒等吳子仁反應過來,錢嫺嫺竟然像是生氣的樣子,把一個紅棗放到嘴裡,嘴鼓鼓的,徑直走了。
吳子仁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錢嫺嫺生氣,丟下他走回自家的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