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單鳴一輩也沒覺得哪一段路程像現在這樣漫長過。

開始還能貓着腰走,後來基本就是在一堆扭曲變形的金屬叢林中爬,到處都是鋒利要命的鐵片和碎玻璃,還有因爲固定裝置毀壞而搖搖欲墜的汽車。

當他正想探頭從一個懸空的輪胎下面爬過去的時候,他突然聽到細微的一聲“咔吧”,他本能地往回一縮,汽車輪胎就在他面前砸到了地上,旁邊的金屬架發出可怖的聲響,維持的微妙平衡彷彿隨時轟然倒塌,單鳴心臟狂跳,手心溼的拿槍都有些滑。他現在已經爬了一半,進退兩難,在這裡,在會用槍、會格鬥,也不頂個屁用,只要稍微有什麼東西不長眼睛掉到了他身上,他就再也別想從這裡出去。

爲了不死得這麼窩囊,單鳴咬緊了牙,忍着疼痛繼續往前爬。

匍匐前進的時候,新手習慣用屁股的力量往前拱,但這是完全錯誤的,爲了使身體緊貼地面,不至於讓敵人幾百米外就看到一顆在挪動的屁股,必須用手肘帶動身體,然後大腿內側的肌肉使力往前蹬着爬,而且爲了避開一些障礙物,單鳴還需要時不時變換方位,短短十幾米的直線距離他至少爬了七十多米,他感覺到自己的褲都被血給打溼了,每次用力大腿就鑽心的痛,但他絲毫不敢休息。

等半個身體從那對廢鐵中爬出來的時候,單鳴有種虛脫的感覺,不僅僅是體力的消耗,雖然可能被砸死的心理壓力讓他的精神處於高度緊張中。

正當他想趕緊爬出去的時候,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機槍上膛的聲音。

身體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單鳴狠狠往前一撲,一把抓住了眼前一排完好的金屬架,腳在地面上一蹬,然後用手作爲支點,把自己的身體強行蕩了過去。

一陣槍響貼着他的腳後跟追了過來,他剛纔趴伏的位置留下了十多處彈眼,這些都打在他身上,他直接就廢了。

雖然這個辦法是躲過了彈,但是用一隻手讓一百多斤的身體在空中畫弧,等他滾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左臂的胳膊也脫臼了。

單鳴穩住身體,立刻咬着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另一排金屬架深處跑,剛纔偷襲的孫下一秒就追到了,彈劈里啪啦地追着他打。

單鳴本來想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把胳膊接上,把大腿重新包紮一下,結果回頭一看自己一路跑過來留下的血跡,比他媽GSP定位還準確,不禁苦笑。

他聽到那人在無線電裡通知他的隊友,頓時很多腳步聲都朝他的方向靠攏了過來。

單鳴放棄了躲起來的念頭,乾脆大喊道:“沈長澤!滾出來!”

他喊了一聲之後,又在金屬架之間亂竄,因爲這些金屬架太高,汽車擺得太密,只要隔着一排就是視覺盲點,他蹲在一輛汽車後面喘了口氣,扶着脫臼的胳膊,找準關節狠狠一使力,一陣劇痛傳來,胳膊被他推回了正確的位置,只是肌肉嚴重拉傷,他試圖擡起拉力,卻根本不聽使喚。

看來這條胳膊暫時不能用了。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單鳴眼神已經變得瘋狂,他知道自己能活着從這裡出去的可能性,幾乎爲零,所以就豁出去了。

閉上眼睛,單鳴靠聲音判斷着距離。

對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單鳴猛然睜開眼睛,滾出金屬架,朝着端槍跑來的人連開數槍,把那人直接打飛了出去,單鳴又躲進了旁邊的金屬架。

那人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朝他的方向拼命放槍,打得他臉旁鐵屑亂飛,讓他不敢冒頭。

這個特警手裡拿着的MP5K有三十發彈,單鳴在心裡默唸着聲響,打完這個彈夾,對方換彈的空擋,就是他的末日。

六、五、四、三、二、一!

單鳴跳出了掩蔽物,趁對方彈剛剛打完,還未躲進金屬架之前,單鳴的彈已經先向他傳遞了來自地獄的問候。

幹掉這兩個人之後,單鳴立刻就跑。

在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單鳴突然感到角落有人影晃動,剛想舉槍掃視,餘光反射出來的信息告訴了他對方的體型和SWAT嚴重不符。

“爸爸?”沈長澤擡起了低垂的腦袋,看到他先是驚喜,然而在注意到他被血浸透的褲管時就愣住了。

單鳴也愣愣地看着沈長澤。

孩傷得比他還重,必定是手榴彈爆炸的時候躲閃不及,被彈片大面積刺傷了。他的衣服破糟糟的,全身都是血,小臉慘白,嘴脣發青,眼裡沒有一絲神采,虛弱地躲在角落裡,好像已經不能動了。

單鳴只覺得內臟都被狠狠揪住了,他體會到一股窒息般的絕望和心痛。七年前眼睜睜看着他的養父林強被炸成肉塊兒時的恐懼又浮上了心頭。

單鳴強壓下心頭的慌亂,跑上去把他背了起來。

沈長澤趴在他背上,小聲叫着“爸爸爸爸”,然後哭了出來。他緊緊地摟着單鳴的脖,生怕一鬆手,就再也抓不牢了。

單鳴沒有做無謂的安撫,只是說,“抓緊了。”

他就這麼拖着一條半廢的腿和胳膊,揹着沈長澤躲避着迅速向他靠過來的特警,直到被逼到角落無處可退。

他和沈長澤躲在隱蔽物後面,手裡端着槍,對方不敢貿然上前,雙方堅持着。

指揮的人朝他們喊道:“投降吧,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

單鳴冷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對方答道:“我只服從命令,不要再說些沒有意義的話,你很快就要以爲失血昏迷,拖延時間難道對你更有益處?”

孩抹了抹臉上的血水和淚水,握緊了槍,狠聲道:“爸爸,我們和他們拼了。”

單鳴看了孩一眼,心裡從未覺得如此難過。他不怕死,但他實在厭惡死前還要有所牽掛。

他一直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悄無聲息地死在戰場上,痛快瀟灑、一了百了。他不需要牽掛,不需要擔心,無論是艾爾還是虎鯊,沒有了自己他們照樣能活得很好,有什麼可擔憂的?

可是這個孩不一樣,他還太弱,他還太小,他甚至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依賴。他死了,這孩怎麼辦呢?

他從未想過,五年前把這個孩從死神手裡接管過來,有一天他會因爲自己的決定,而沒辦法灑脫地面對死亡。

這種感覺,糟糕透頂。

他還不想死,他想把這個孩從這裡帶出去……

眼前輕輕地飄下幾片鐵屑,在這種紛亂殘酷的戰場上,根本就不值得注意,然而單鳴卻心頭一震,猛然擡起了頭,對面的金屬架上儼然已經有一個特警爬了上去,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聲音。

對方見單鳴看到了他,連忙舉槍想射。

但是在上面轉身已經困難,速度不可能比地上的人快,單鳴想也沒想,一顆彈準確地打中了這個無處可躲的大靶。

就在他擡頭開槍的瞬間,餘光裡瞄到金屬架旁已經有特警衝了過來。

沈長澤大叫了一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單鳴只覺得右肩一陣劇痛,他整個身體都被彈的衝力給帶飛了出去,機槍脫手甩在了地上,彈貫穿了他的肩頭,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內臟,血腥味直衝鼻腔,單鳴躺在地上,彷彿能感覺流失的血液正一步步帶走他的體溫和力量,他想爬起來,他想再給那些孫幾槍,他想至少再殺一個人,可是他已經動不了了……

“爸爸!”孩撕心裂肺地叫聲在他耳邊響起,撲到他身上大聲哭了起來,“爸爸!爸爸!你不要死!爸爸!”

單鳴喘着氣,想罵他兩句,又沒有力氣開口。

他側過腦袋,看到十幾個舉着槍全副武裝的SWAT橫着朝他們走了過來,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謹慎。

十幾口黑洞洞地槍管全都對着他們,插翅難飛。

單鳴感到有些暈眩,他不禁想閉上眼睛。

沈長澤突然發出了一陣尖厲的怒吼,夾雜着憤怒和兇狠,震得人鼓膜生痛,心臟都跟着蹦蹦直跳,這種聲音,實在不像是人類能發出起來的。

所有人都被嚇得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單鳴預感到了什麼,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是件好事。

這小怪物變身之後六親不認,就算把這些人都咬死了,最後恐怕也得輪到他。

緊接着,單鳴就看到孩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然後他從地上跳了起來。

指揮的人臉色變了,“不對勁,準備麻醉槍,快!”

還未等他說完,沈長澤已經徑直朝着那十幾口槍管衝了過去。

他的速度極快,眼睛根本跟不上,所有人眼睜睜地看着他光滑的皮膚瞬間長出了淡金色的鱗片,一直武裝到脖,頭上長出犄角,背生半米長的肉翼,一米多長兒臂粗的尾巴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狠狠抽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特警的身上,硬生生抽斷了對方的腰骨……

球留言,然後我纔有動力二更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