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好了，大道理不用跟你多說，你都懂，照着做就行了。”斯佳麗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像長輩，可她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明天開始我會教你一些基本的紳士禮節，好好學，後天也不指望你能幫我幹什麼，別丟人就行了。”明明是想說兩句好話的，可話裡話外卻離不了打擊人。也就是她看出保羅平時寄人籬下習慣了受大人氣，所以不會當回事。
“您有什麼重要的事？”本來這話不該他問的，斯佳麗也沒打算回答他，可他的下一句無心之言讓她改了主意。“要是您真這麼不放心的話我就不去了，省得浪費時間還給您幫了倒忙。”
這話本來沒有一點火藥味，保羅的語氣也很平和，純粹是爲了徵詢意見，但斯佳麗聽來就覺得不舒服。平時可能沒什麼，她還會再補上一句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來加強火力讓別人徹底死心，可這種時候她只能以爲他是在對自己剛纔那句話挾怨報復，她立刻就被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卻沒有嚇到看保羅，他一臉誠懇的樣子顯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斯佳麗看他不吃這一套也沒辦法，心裡卻突然有了一點對他的敬意：以前不管是那些追求過自己的男人還是塔拉莊園裡的人，哪個人見了她生氣的樣子不是被嚇得服服帖帖的？連傑克都被她嚇唬過，雖然不算成功，可她對他的印象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好了；不怕她的人也有不少，可嬤嬤和玫蘭妮都已經死了，瑞特和威爾又都不在，現在在自己身邊的也只有一個保羅不怕她了，有他在她還可以安慰自己：自己家的親戚果然還是和一般的外人不一樣。
其實斯佳麗的本意也並不是一定要做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人，重振塔拉的時候她這麼做完全是出於無奈，用悍言厲色掩飾自己的色厲內荏罷了。雖然動輒教訓人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覺，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再說人家都不怕自己，斯佳麗也就沒必要去擺出一副嚇人的樣子，她端正了表情繼續說：“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你別忘了，一定得去。”
“我去不去對您來說，很重要嗎？”保羅的語氣變得小心翼翼，音量低得斯佳麗差點沒聽清他的問話，但是看着他略微有些激動的樣子，斯佳麗認真地說：“是的，很重要。”她已經有意忘了剛纔諷刺保羅的話，她相信保羅自己也不願意記得。
“巴特勒先生會去嗎？”斯佳麗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又提起瑞特的事，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當然希望瑞特能去，可是她知道這不可能，儘管可以說這個聚會就是爲了瑞特而辦的，他纔是真正的主角——可他是個無法到場的主角。
“不會。”斯佳麗還是艱難地說了實話，她沒有欲蓋彌彰地補充任何有關瑞特不能去的理由，她的沉默和隨後的痛苦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保羅看着她，心領神會地對
她說：“我知道了。您不用跟我說爲什麼，有些事我還是不知道的好。”
斯佳麗藉着這一句話趕緊往下接：“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願意替別人着想，可有些事你還是知道的好。”她語速很快，因爲她怕如果不一口氣說完的話自己就再也沒有勇氣去說了，“這本來是瑞特託我轉述的，我想了很久，可是一直不敢跟你說怕你受到太大的打擊，現在看你這麼懂事覺得還是把它告訴你比較好。可是你得答應我，不論你聽到什麼都不要驚訝，而且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可你也先不要想着去怪別人，要怪也只能怪該怪的人。關於你父母他們的身份——”
“這個您不用跟我說，我差不多都知道。”原本斯佳麗不想理他以免自己被打斷就再也不敢接上了，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保羅說什麼都不聽他的，可這句話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也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嘴。也不能這麼說吧，她在短暫的目瞪口呆過後立刻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說什麼？你都知道你——”
“對啊。不過不是‘都’知道，至少我爸是誰我知道。”保羅用一種聽上去很輕鬆的語氣面對她的驚訝之情，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更加詫異，“我跟傑克都見過他，不過後來他告訴我這件事我才知道那就是我爸。”
“什麼？”斯佳麗此時的表情只能用驚悚來形容，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盛放不下自己的眼睛和嘴了。“這又關那個小子什麼事？”
“您還記不記得那次我和傑克去買書結果我摔傷的事？”看斯佳麗先是一臉茫然再恍然大悟的樣子保羅心裡多少有點欣慰，自己在別人心裡還是有點位置的，至少巴特勒太太沒忘了那件事。“那個時候正好有輛馬車路過，順道就把我們捎上了。那個馬車的車主還幫我包紮，後來巴特勒先生還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不過也沒出什麼事。傑克後來告訴我，那個馬車車主——”
“就算他是你爸爸，傑克怎麼知道？”斯佳麗覺得不可思議，“他憑什麼？”
“您這麼說我就真能確定了。”保羅看着斯佳麗錯愕的表情說，“至於這個‘憑什麼’您還是等他回來自己去問他吧，他肯定自己也認識那個人是誰。”這句話就屬於言過其實了，畢竟傑克日記裡關於這件事的描述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測，不過反正斯佳麗沒看過傑克的日記，也就隨他說了。日記現在是在安吉拉那裡，斯佳麗找她去要當然沒問題，但是保羅卻不想她看到這個，他不是害怕讓斯佳麗知道他是在說假話，他還沒狹隘到那個地步，也不是爲了保護傑克的隱私，畢竟他留下這個本身就是讓人看的，可是他覺得小孩子看了沒什麼，大人卻不能看，雖然裡面記錄的幾乎都是大人的事。他只是不願意現在就從她嘴裡知道真相，人的承受力畢竟是有限的。還好，他的願望沒有落空
。
“這到底是在搞什麼？”斯佳麗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混亂了，她努力讓自己鎮定，理清這兩件事之間的關係，可是她很快就發現這兩件事都沒那麼簡單，而且它們還直接勾起了第三件事，傑克的失憶，他那半年的記憶空白肯定和這件事有關係。由這件事她又想起了瑞特在塔拉時對那輛突然出現的馬車所做過的分析，還有他不聲不響地出去大半天然後風塵僕僕地回來，卻什麼都不跟自己說，斯佳麗一直不明白他當時是在幹什麼，現在才驚覺他是在找那兩個人，約翰尼和菲利普？羅彼拉德。這兩個人怎麼會勾結到一起的，她一時沒有頭緒，雖然約翰尼因爲被她開除說過威脅她的話，但是那個菲利普，他就算和羅彼拉德家有天大的恩怨也不應該在那麼多年以後找到塔拉來報復啊？再說他們兩個要是真的存心報復爲什麼會把傑克和保羅送回來，把他們抓走不是更能脅迫自己？要說因爲知道保羅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不忍心下手，可傑克跟他非親非故——不對，傑克說自己也認識他，那他們是舊相識，可是她怎麼想都覺得這兩個人不應該認識才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傑克認識菲利普，這個傢伙幹嘛要認識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啊？
斯佳麗這邊還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保羅那邊偏偏還要給她添亂：“巴特勒太太，我還想問您一個問題，您能不能跟我說實話？”
斯佳麗被他這一問腦子頓時清醒了，她對於剛纔那件事還在苦苦思索，思維扭成了一個雜亂無章的毛線團，但是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把線頭延伸到其他問題上。她雖然對保羅無意間犯下的錯誤心懷不滿——儘管那其實根本算不上一個錯誤——但還是看着他難得認真起來的臉，同樣認真地說：“問吧。什麼問題？”
“我爸爸是什麼人我知道了，可我媽媽，您不用告訴我她是幹什麼的，我只想知道她在您眼裡是不是一個好人？”自己的目的還是暴露了，可是巴特勒太太應該不會在意吧，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自己有意說出來的那句話吸引住了，現在的主要目標是傑克和巴特勒先生，不會是一心告訴他他父母是何許人也。他不想知道他們爲什麼拋棄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只想求個心安。暫時的也好，虛假的也罷，他只要一點容許自己的心藏身的地方。
斯佳麗瞬間明白了他的真實想法，她盯着保羅眼睛裡那一點微薄的渴望，回答的聲音溫柔而又堅定，同時卻又在心裡以更隱秘的方式感激着保羅的恐懼和不願面對：“相信我，你媽媽是世界上少有的好人。”她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主動向他說起他父母的事了。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她已經做到了她所願意做到的，這就夠了。願意和能夠，這是不一樣的，瑞特要求的是她能夠做到的，但是一直以來，她堅持的都是她願意做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