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乃是山中寶,一身的毛皮,骨骼,血肉,乃至於五臟,不是美食,便是良藥,便是對於那些富甲天下的豪商而言,這品相完好的黑熊,也是頗爲值得入手的。
等到胡爲義他們,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們已經是被那些商人們,給圍了起來。
好不容易,胡爲義他們,纔是和那些商人們談妥,以三千枚五銖錢,換取了那一頭黑熊,而那三千枚五銖錢中,有一千八百枚,都是以各種炮製好的藥材折算。
“再往前,便是黃河大營。”
“這一路,我就不陪你們去了。”從延津城中出來,太攀依舊是裹上了那一身黑色的斗篷,與胡爲義他們會合,順着黃河一路而下,然後,太攀便是遠遠的看着黃河大營的所在,朝着胡爲義等人說道。
“黃河大營當中,同樣是暗流涌動。”
“你等身爲妖靈,想要被接納,並不容易。”太攀停下腳步,將黃河大營當中目前的局勢,細細的講給了胡爲義他們知曉,以免是胡爲義他們,以爲這黃河大營,真的是一處能夠安身的地方,放鬆了警惕,枉送了性命。
“不過,黃河大營上游三十餘里,又一處峽谷。”
“峽谷當中,有七王一方的修行者立下的一個據點。”
“七王一方的修行者,便是藏於那處,悄然測度這黃河北岸的水文,地勢等等。”
“你們進了黃河大營,若是袁盎沒有接納之心,刻意爲難的話,可以此爲功。”太攀將那幾個修行者的據點,在那峽谷上的地勢,詳細的給胡爲義講了一遍之後,纔是有了離去的想法——他也是時候,該在黃河以南,露一露面了。
往上游走了幾步,太攀便是尋了一個水流平緩的地方,縱身躍入其中,然後緩緩的,往這黃河的河中心遊過去。
那延津渡,雖然也貫通黃河兩岸,但延津渡通往黃河以南的那一段懸橋上,卻是充斥了黃河故水神君的神力,以及其定下的法度,那懸橋上,分爲上下兩段,下面一部分,則是凡人們所往來的地方,而上面那一部分,則是修行者們的道路。
任何一個修行者,在踏上那懸橋的時候,都會被那懸橋上的法度壓制,顯化出最真實的模樣來——與妖靈們而言,便是顯化作本相。
雖然太攀懷疑,自己哪怕是踏上了那懸橋,所顯化出來的本相,也依舊是自己這一副道身的模樣,但太攀,顯然並不願意去賭上這毫無意義的一局。
黃河浩浩蕩蕩,流水滔滔,水面平緩,便也就意味着,比起其他地方而言,水面要來得更爲的寬廣。
從黃河的河畔,徹底的進了黃河的水下之後,太攀纔是對這黃河當中的兇險,有了明確無比的體會。
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不到一丈,便是湍急無比的暗流,那無數的暗流,似乎是自成一個天地,暗涌的流向,以及暗涌當中活躍的魚羣,甚至於那些暗流的轉折,暗流之下的礁石等等,都自成一個體系,而陡然之間進入其間的太攀,便如同是貿貿然的闖入了一個陌生無比的天地當中的生靈,與這整個天地,都格格不入。
在踏進那無數暗涌當中的剎那,太攀只覺得,那無數的暗涌,都是環繞着自己的四肢脖頸而過,如同絞索一般,將自己的四肢脖頸套牢,在這暗流當中,除非是循着這暗流而動,否則的話,想要有任何的掙扎,都無疑於是被五馬分屍一般。
但在這暗流當中,一旦是循着這暗流而動,成爲了這河底下的循環當中的一部分,那便意味着太攀便從此再也沒有了離開的可能——這黃河的河水的流動,便是一種浩浩蕩蕩,無可阻擋的天地大勢,被這天地大勢捲入其中,又怎可能脫身?
若非是如此的話,這黃河,又怎麼可能成爲修行者的禁地一般的存在?
又一股暗流朝着自己的眉心涌過來的時候,太攀也是深處雙手,在水中用力的一撥,整個身軀,都是如蛇一般扭動起來,艱難無比的,從這一股暗流之上繞過。
這個時候,太攀也是忍不住的,捉住河底下蔓延而上的一蓬水草,長舒了一口氣。
距離他進入這黃河,已經有了半柱香的時間,半柱香的時間,若是在這黃河之外,足以是叫太攀飛遁而出數十里,但在這黃河底下,太攀往前的距離,卻不足十丈。
這黃河底下,那無數的暗流,每一道暗流涌動之際,裹挾着天地大勢所產生的力量,都不亞於尋常神境大修的一擊,不要說正面被那暗流沖刷而過,便只是那暗流從身旁捲過的時候,太攀周身,護體的真元,便是一陣搖搖欲墜……
在那水草當中,小憩了一陣,稍稍的恢復了幾分精氣神之後,太攀纔是繼續的緩緩往前。
越是臨近河心,太攀的動作,便是放的越輕,速度也是放的越慢。
這河心處的暗流,不知源自於何處,亦不知消散於何處,詭異莫測,加之這黃河神異,本來便能夠壓制修行者的神識與感知,是以,在這河心之處,稍有疏忽,那暗流涌動的時候避之不及,那這修行者,十有八九,便是受困於此,若無人搭救的話,那這修行者,便多半是要隕落於此間了。
這黃河水底下的暗流,有一種不知源自於何處的說法——地有地脈,水有水眼。
所謂萬川歸於四海,萬水匯於四瀆。
這四瀆,便是江河涇渭四大水脈。
而萬水歸於四瀆,所指的,便是這浮生天地當中,所有的水眼當中流出來的水,都會循着冥冥之間的規律,出現在這四瀆當中,這黃河底下的無數的洶涌無比的,不知其來處,亦不知其取出的暗流,便是那些水眼當中涌動而出的水流。
黃河底下,每一道暗流,都等同於,或者說連接着這天地之間的一處水眼。
在最古老的時候,這黃河,常年決堤,黃河兩岸,雖然豐饒無比,但也同樣埋葬了無數的生靈,究其原因,便是因爲這些等同於水眼的暗流——這些暗流所涌動的強絕務必的力量,幾乎沒有任何的河壩堤岸能夠招架得住,試想,便哪怕是合道半仙,不眠不休的守護於兩河兩側,但在這綿延不絕的,數量不下千萬的神境大修的攻伐之下,那合道半仙,又能支撐多久?
在那古老無比的時代,不知是黃河,四瀆當中,其他的三者,同樣如此。
是以,這天地之間的生靈,對於水的敬畏,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牢牢的銘刻於血脈的深處。
而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到那位不知所蹤的黃河故水神君的出現爲止——那位絕世無雙的神君,以無匹的天資,無匹的毅力,花費了整整三萬年的時間,推算出了這黃河底下,那近乎是無窮無盡的暗流的走向,然後,以奪天地造化般的手段,通過這黃河之上的波濤,以點帶面,一點一點的影響水底下的暗流,又七萬年之後,那位黃河的故水神君,終於是成功的,將黃河底下那躁亂無比的暗流,盡皆束縛於河中,每一道暗流涌動的時候,其間的力量,相互抵消,相互平衡。
自此,萬萬裡黃河流域,再無水患。
川主李冰,於西蜀之地,該河澤爲沃野,通天手段,傳唱萬年,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合道半仙,提起川主李冰之名,也不得不低下自己的頭顱來,但川主李冰的手段,比起這黃河故水神君而言,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那是螢火之於日月的差距。
黃河的故水神君,銷聲匿跡無數年,但這無數年來,從來沒有修行者敢於這黃河當中放肆,無數的合道半仙們,縱然是懷疑這位古老無比的水神君的傳承,就藏在這黃河當中,也從來不敢深入黃河之底去一探究竟,何也?那延津渡,屹立天地數萬年,亙古不朽,何也?
究其原因,無非便是因爲,到現在,這天地當中的修行者們,都還沒有一人能夠推演出這黃河底下,那無數的暗涌的流向的規律,這天地當中的修行者們,無論是誰,都沒有把握,能夠在這黃河底下,那位黃河故水神君所維繫的平衡的被打亂了之後,重新的將那無數的暗涌理清。
所有人都清楚,這黃河底下的平衡一旦被打之後所帶來的後果——自春秋戰國,乃至於更遙遠的時代,生靈之所以能夠在這黃河之畔,繁衍生息,傳承文明,就是因爲,這黃河並非是如同那無數年前那般,喜怒無常。
一旦這黃河底下的平衡被打破,黃河重新的化作無數年前的模樣,那這萬萬裡的漢帝國,中原之地,這浮生天地當中,最爲精粹的地域,便是在頃刻之間,化作遍野哀鴻,成爲生靈絕跡的死地。
這樣的罪孽,沒有任何一個修行者敢於揹負——當然,那位黃河故水神君以通天的手段所維繫的平衡,並非是那麼容易就能夠被打破的,但萬事萬物,總會有一些意外,故此,那些合道半仙級別的存在,飛到萬不得已,便絕對不會靠近這黃河流域。
那位黃河故水神君的絕代風華,由此可見一斑。
甚至有傳言說,那位黃河故水神君,所掌控的,並非是四瀆之一的黃河,而是整個四瀆。
畢竟,在黃河被束縛起來的同時,四瀆當中,其他的三者,也在同一個時間段,歸於平靜,四瀆貫穿,共同孕育出了中原這一片集天地毓秀的寶地。
最重要的是,四瀆當中,其他的三者,都不曾有水神君出現——四瀆當中,唯一的一位水神君,便是故黃河水神君,而在其之後,一直到現在,四瀆當中,都從未有過水神君的誕生,是以,那傳言,看似荒誕,但實際上,卻不無道理。
——上一次,這天地之間的合道半仙們出現在這黃河流域,還是因爲戰國之末,水淹大梁的時候。
而這,也正是天師府之人,明知那水靈之精幹系重大,這黃河故水神君的傳承,干係更爲重大,但天師府當中的合道半仙,也依舊是不曾出現在這黃河流域的原因。
比之於黃河而言,天師府所掌控的西蜀的安危,簡直是不值一提。
不過,那黃河故水神君,再如何的風華絕代,於此時的太攀,都沒有太大的關係,有關於這位黃河故水神君的傳聞,在太攀的腦海當中,也只是一閃而逝,而後,太攀便是集中了精力,在這黃河底下,艱難無比的掙扎着往前。
好在,在力竭之前,太攀也終於是察覺到了這黃河底下的奧妙——非是那涌動的暗流的規律,而是這黃河底下的無數的水草。
在那浩浩蕩蕩的暗流的沖刷之下,本不該有這些水草的存在,但偏偏,這些柔弱無比的水草,就在這暗涌底下,成片成片的生長着,綿延不絕,任由那暗涌如何的沖刷,這些水草,都安然無恙。
在這些水草當中,呆了半天之後,太攀纔是發現,這些水草,竟能夠察知道那些暗流的走向,每每有暗流涌動而來的時候,這些水草,都會在水流的引動之下,提前的偏移開來,以錯開那些暗涌——那無窮無盡的,足以湮滅一切的暗涌,便在這些水草的顧盼搖曳之間,從無數的水草當中穿行而過,片葉不沾。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太攀在這黃河底下的行動,也就變得從容了許多,每每那水草搖曳生姿的時候,太攀的身形,便是循着最大的那一蓬水草而動,以避開那席捲而過的暗涌。
找到了這個訣竅之後,很快,太攀便是從水底下渡過了這黃河,在黃河的南面,露出頭來。
擡起頭,太攀目光所所見的,便是綿延數千裡的浩蕩軍氣,軍氣當中,無數的兇禽異獸,神兵旌旗的,立於其間,冷厲的目光,鋒銳的寒芒,四下瀰漫。
雖然那軍氣,還不曾覆壓至黃河,但太攀依舊是覺得,這黃河以南的天地元氣,都在那軍氣的影響之下,變得暴躁無比,想要駕馭自如,便須得花費更多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