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此事這就告知於當代吳王,是不是不太妥當?”待到吳王欣然離去之後,營帳當中,四個顫巍巍的老道人當中,最右邊的那人,纔是睜開雙眼。
“這軍氣的影響,到現在,都無法避免。”
“在這浩浩軍氣之下,我等想要施爲,怕是不易。”這老道人一邊說,一邊也是伸出手指於虛空上一點,然後試探着吞吐了一口夾在了無數軍氣的天地元氣。
於是四人,便是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一根手指,陡然炸開,出現一個小小的傷口,傷口當中,熾烈無比的軍氣,化作一頭小小的饕餮,在這營帳當中一鋪,便是不見了蹤影,而那道人身上的氣機,也是變得萎靡三分。
“我等全力施爲之際,一口氣吞吐方圓數十里的天地元氣,也屬尋常。”
“但這方圓數千裡,都被那浩浩蕩蕩的軍氣所籠罩。”
“隨意的吞吐一口天地元氣,便會觸動那些軍氣,將那些軍氣,一併吞吐至天地元氣當中。”面無表情的收回手指,這老道人,繼續開口。
他們這些合道半仙,所受到的軍氣的壓制,比起那些神境大修而言,當然是更勝一籌的——天地元氣如水,軍氣,便是這水中的礁石,修行者便是這水中的魚,弱一些的修行者們,吞吐之際,雖然也受到這礁石的壓制,但卻能夠避開這些礁石,但合道半仙,卻是這水中的龍鯨。
一口下去,天翻地覆,將那水以及水中的礁石,都是一併吞入腹中,一兩粒礁石還好,但成千上萬的,不可計數的礁石,都落入腹中,自然的,那龍鯨,也不會好受。
“這軍氣入體,對我等本身的傷害,倒也還是其次。”
“但若是在關鍵時刻,叫你我稍有分神,使得那秘法,未竟全功的話,你我只怕無言回山面見道主。”
“那有什麼辦法?”四個合道半仙,從左到右,其名號,分別喚做天乙,天丙,靈壁,靈崖,在靈崖出聲之後,他旁邊的靈璧,也是睜開了雙眼。
“這浩蕩軍氣,本來便是百家諸子共同推演,然後在兵家手中得以大成的秘法,這秘法誕生的初衷,便是爲了制衡我等修行之輩。”
“修爲越高,所受到這軍氣的壓制,自然也就越強。”
“下山之計,對於眼前的局面,我等不是早就有所預料了嗎?”
“靈崖師弟,你還在猶豫些什麼?”
“還是說,當代吳王先前的不恭,叫你心頭不滿?”
“這……”聽得此言,靈崖的臉色也是一僵,幾個呼吸之後,纔是繼續出聲,“怎麼可能。”
“只是,提前告知於吳王,只怕會令他對我等所謂,期待過甚,到時候反生怨望之心。”
……
而在那綿延的軍寨之外,太攀看着浩浩蕩蕩的河水,心中也是犯了難。
他此行的目標,便是七王在這黃河岸邊立下的船廠——五十萬大軍,想要渡河,那渡河之舟,便是不可或缺之物。
是以,劉濞等七王,在這黃河之畔,就地取材立下船廠,乃是必然之事。
不過,七王大軍,在黃河之畔鋪開千餘里,想要在這千餘里的河岸邊,找到那船廠所在,談何容易——若是沒有修行者的存在,太攀還可以根據各處的山林的多少來判斷,哪些地方適合造船。
畢竟,造船,就少不了炮製木材,炮製木材,就必然要在廣袤的山林附近,而且,也並不是每一種木材,都能夠用以造船之用。
但修行者的存在,卻是將太攀利用山林等地形判斷船廠所在的機會,給徹底的掐滅——隨意的幾個修行者,帶上儲物的袋子,跑上幾個來回,就足以是能夠帶回來足夠造出幾艘大船的林木來,在這樣的情況下,造船的所在,和山林的距離,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若是依據山林的變化,卻推測船廠的所在,只怕反而是南轅北轍。
“不過,這船隻造成之後,無論如何,總是要入水的。”
“修行者雖然能夠搬運材料,但卻不可能用儲物袋之類的乾坤之寶,運送船隻下水。”太攀的目光當中,腳下的水面上,清楚的倒影出他自己的模樣來。
這其間的道理很簡單——且不說儲物袋的大小容量,光說那儲物袋中的東西,被倒騰出來的時候,便沒有修行者能夠控制,其內物品脫出儲物袋時候的方向位置,若是用這儲物袋運送船隻下水,若是一個運氣不好,那船隻才放出來,便是一頭落盡了那滔滔的河水當中……
是以,那船廠,在怎麼樣,也必然是對地形,有所要求。
“地形。”太攀沉吟着,河水泛起的漣漪當中,太攀的倒影,也是一點一點的暈開,然後消散。
“此地以濟陽爲核心。”
“那濟陽城中的府庫之內,必然有這周遭的地形圖,山勢,河水等等,一應俱全。”
“只是,濟陽城乃是七王行營之所在,其內方位森嚴,更是這浩瀚軍氣的最中心,以我之能,想要潛入其中,難之有難。”
“稍有不慎,便是有去無回。”
河水之下,倒映着那蒼茫的穹天,看着那穹天,太攀也是搖了搖頭。
尋常時候,想要知曉一地的地形,他這般的神境大修,只需一個縱身,御風而起,那腳下千萬裡大地,便是一覽無餘,然而此時,這方圓數千裡,盡皆被浩浩蕩蕩的軍氣所籠罩,他縱然是冒險御風於穹天之上,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迷濛而已。
“濟陽城,隸屬東郡。”
“這地形圖,濟陽城會有,難道東郡當中,就不會有?”一個念頭,在太攀的腦海當中,陡然亮起,如同是一盞燈火一般,將太攀腦海當中的迷霧照亮。
誠然,作爲郡府,只是單純的對濟陽的地形而言,東郡當中的地形圖,不可能會有濟陽城中的地形圖,來的詳盡,但那地圖,再如何的簡陋,山勢水道,卻不可能有所疏漏。
只要有這山勢水道,太攀便能夠根據那山勢水道的走向,推測出那造船之所——至不濟,也是船隻下水之處的所在。
“等到確認了他們渡河之後,便往東郡一行。”這般想着,太攀也是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在打定主意的同時,太攀的心頭,也是難免的對那些渡河的妖靈們,有了幾分惦記。
心頭的念頭一起,太攀的身形,也是徹底的消失在了這黃河之畔,等到太攀下一次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是出現在了黃河邊上的一處碼頭上。
這碼頭不大,只能容得下四五隻漁船,且已經荒廢,在戰爭還沒開始的時候,這碼頭,卻是這河岸邊的漁夫們,打漁的所在,但因爲那戰事,那些漁夫們,自然也是放棄了這一處小小的碼頭。
太攀和那些妖靈們約定的會合之處,便是這一處碼頭。
端坐於這碼頭邊上,太攀周身的氣機,很快便是與周邊的風聲水勢,融爲一體,不分彼此,再之後,太攀的身形,也是緩緩的消失在這碼頭上。
之後,零星的有幾撥巡邏的修行者和軍士,在這碼頭處來往而過,但卻沒有一人,察覺到這碼頭處的異常。
又一天之後,那碼頭前的水面上,咕嚕嚕的冒出幾個氣泡來,然後,水面下,藉着水聲的掩護,一個陰沉沉的黑影,來回遊曳着。
約莫是一炷香之後,水底下的黑影,纔是緩緩的變大,在水面上,顯露出真容來,卻是一頭一丈多大小的黑鯉魚。
那黑鯉魚浮上水面,眼珠子飛快的在周遭掃了一圈,然後纔是一連吐出一百多個氣泡來,那氣泡在水面上,飛快的變大做一人大小。
等到那氣泡炸開來的時候,那黑鯉魚,纔是化作了人形,然後雙手在這水面上一按,接住了那炸開來的氣泡當中跌落出來的東西——卻是一個又一個的修行者,有人有妖。
那分三個隊伍出發的黃河大營當中的修行者,盡在此間。
“原來是以此法渡河麼!”看着眼前的一幕,太攀的心中也是一動。
“果然是浩蕩天地,無奇不有。”
那黃河大營當中,妖靈們秘而不宣的渡河之法,在太攀的眼前,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秘密。
那一條不知是什麼血脈的黑鯉魚,正是這妖靈們數次橫渡黃河的依仗。
那黑鯉魚,能夠如尋常魚類一般,橫穿黃河,又不知得了什麼機緣,能夠吐出氣泡,裹住其他的修行者,將之藏於腹中,如此,每一次渡河的時候,這黑鯉魚,便是將其他的妖靈們吞下,待到遊過了黃河之後,再將他們吐出來。
“這麼看,這黃河大營當中,妖靈們彼此間的團結信賴,卻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黑鯉魚將這些妖靈們吞下,這也即是意味着,那些妖靈們,將生死託之於這黑鯉魚之手,只要這黑鯉魚稍有歹心,將這些妖靈們,在黃河底下吐出來,那些妖靈們,便是全數葬身於黃河之底。
思忖着,太攀又想起了先前那被寄身的老妖靈死去之後,一衆妖靈們的爭端。
至於說那黑鯉魚,在顯化出人形的時候,太攀也是認出了這黑鯉魚,其名爲禮沉雲,在黃河大營當中的妖靈們之間,這人並不太起眼。
這個時候,他哪裡還不清楚,那爭端,分明就只是那些妖靈們掩人耳目的動作而已。
在那黑鯉魚接住那些修行者的時候,那些修行者,也是在這個時候清醒了過來。
不過這些修行者,雖然每個人,都本能的做出了防禦的架勢,但卻是每一人,都是將自己體內的天地元氣,給壓的死死的,在這之後,這些修行者們,纔是開始環顧周遭的局勢。
“還算是有些腦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太攀也不禁是點了點頭。
這些經歷過爭鬥的修行者,在此時的應對,比起那些很初出茅廬之輩,確實是高出一籌不止——這黃河以南,浩浩蕩蕩數千裡,皆是軍氣覆壓之地,若是這些修行者們甦醒過來之後,便是如往常一般放出體內的天地元氣以作防禦,那天地元氣激盪之下,必然爲那軍氣所察覺,這樣一來,這些修行者的行蹤,暴露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在這黃河以南暴露了行蹤,其下場,可想而知。
“不想你們這些妖孽,還真是有些手段,竟真的是將我們帶過了黃河。”簡單的辨別了一下方位之後,那些人類的修行者們,也是飛快的聚攏到了一起,然後其中的一人,習慣性的對着那些妖靈們,冷着臉諷刺了一句。
“好了,既然都來了,便休要浪費時間。”碼頭上,太攀的身影,緩緩的出現,在那些人類修行者和妖靈們,發生衝突之前,制住了他們,然後轉身,循東南方向而去。
見此,那些人類的修行者,都是神色一凜,默不作聲的,跟上了太攀的腳步,而妖靈們,再緊跟於人類修行者的背後,是以,那些人類的修行者,卻是無有一人察覺到,自己背後,那些妖靈們的臉上,都充滿了驚駭。
“怎麼辦,會不會都被他看到了?”隊伍的最後面,一個妖靈,不動聲色的放慢腳步,靠近了最後面的那黑鯉魚,壓低了聲音道。
“禮師兄,爲安全起見,你還是先走吧。”
“在這黃河當中,縱然是神境大修,也未必是能拿你怎麼樣。”
“瞎出什麼主意。”禮沉雲落在最後面,神色不變,“我若是走了,你們怎麼辦?”
“我走了,你叫其他的族人怎麼辦?”禮沉雲低聲的呵斥道,“你們既然推我爲首,我又豈能爲一己之性命,害了你們所有人?”
“這位元神前輩,對我等妖靈,還算是沒有什麼惡意,且在看看局勢。”
禮沉雲很快便是加快了腳步,從隊伍的最後面,出現在了隊伍的正中間。
“止步!”行進之間,太攀的腳步,陡然停下,然後掐了個印決,隱隱的水光,一閃而過,將一行百餘人,盡皆籠蓋於其間,融化在黃河上浩浩蕩蕩的水流當中。
十多個呼吸之後,一行七個修行者,連同一隊身披甲冑的士卒,從河畔緩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