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淚目

芮陽與茅蘅回到絳城。

菡萏街區住所內, 夜無憂將茅蘅叫到邊上,低聲道:“丹尼爾在四處打聽你的下落。”

丹尼爾爲布拉德利辦事,茅蘅馬上想到布拉德利在教堂將他關住, 男人當即警惕, 一定是關於日行的事。

張鱈庸見兩人說悄悄話, 叢生不快之意, 咋咋呼呼的擠到兩人中間, 神神秘秘的對茅蘅說:“你去菀城這兩天我和夜無憂沒閒着,那個叫阿達的爲茅蘅謙辦事,明面上茅蘅謙死了, 阿達還在爲他辦事,說明阿達知道蔡歐維就是黑影。夜無憂幾次出去探訪, 我們查到阿達的藏身地點, 卻沒見到屈念珍, 猜想屈念珍已經回到蔡歐維,也就是辛是手中。我們監聽了阿達的通訊, 雖沒查到他和蔡歐維再聯繫,但他關押茅屹霄和茅曉雯一家的地點被我們查到了。”

說到激動處,張鱈庸不忘自誇:“老茅,咋樣?厲害吧!”

茅蘅一笑:“厲害。”

夜無憂對張鱈庸幼稚的行爲翻了個白眼,見狀的張鱈庸立刻訕訕地收起自豪的小表情, 接着對茅蘅道:“不僅查到, 今天凌晨, 夜無憂把他們全救出來了。當然, 我雖沒去現場, 遠程協助還是有的。”

難得做件大事,張鱈庸洋洋自得在茅蘅面前誇誇智勇雙全的自己, 誰想夜無憂始終面無表情,弄得他一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再誇了。

茅蘅感激的拍了拍張鱈庸的肩膀,道:“如今不像以前,以前我們面對的是罪惡分子。黑影是有異能的,不要掉以輕心,要多加提防,謹慎行事。你們把茅家人安置在哪裡了?”

張鱈庸看向夜無憂。

夜無憂說道:“救出他們後,茅屹霄執意要找三慕,我告訴她三慕在悍城殺了人,他聽到悍城兩個字,沒絲毫猶豫的去了悍城。茅曉雯和茅茯霈電話聯繫表明安全,然後帶着家人離開了絳城。”

在不遠處聽到三人對話的芮陽幾步上前,說:“謝謝你。”

夜無憂與芮陽的交流與溝通不多,聽到謝謝兩個字的夜無憂先是一愣,隨即嚮往常一樣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衝芮陽擺了擺手:“你的謝謝讓我意外,我並不是爲了你去救的他們。”

芮陽是替趙亦歌和茅均爍說的謝謝,她在盛天大廈欠他們,她不會忘記。

芮陽給趙亦歌發消息,表示張鱈庸和夜無憂已經平安救出茅均爍的家人。趙亦歌回覆她剛剛從茅均爍那裡得知消息,還說茅家現在很緊張。

——

茅茯霈安排的地下室住所,地面花園。

劉已雙拉着茅茯霈上來透透氣,家人被救,茅茯霈沒半分喜悅,對妻子說道:“曉雯的電話是我接的,很多話我沒當着爸媽和均爍的面說出來。老婆,你有能洞察一切的雙眼,我不想隱瞞你。你知道曉雯在電話裡除了報平安還說了些什麼嗎?”

見丈夫落寞的模樣,劉已雙猜到大概,挽住茅茯霈的胳膊,說:“曉雯脫險後離開絳城,一方面可以解釋爲怕婧晗和婭曈再遇危險,另一方面可以認爲她對我們的失望,或者說對爸的失望。”

茅屹霄和茅曉雯一家被阿達關押在黑乎乎的洞穴裡,阿達不會好生招待,吃食全是連豬狗都會嘔吐的發黴發蛆的東西。

開始,楊婧晗拍着胸脯保證,外公最喜歡她,一定會去救她。只有楊俊廷會在茅曉雯耳邊說實話,認爲茅蘅譫不會換人。隨着時間的流逝,茅曉雯逐漸相信丈夫的話,以她對茅蘅譫的瞭解,父親不會輕易換人。

果然,到最後,五人完全絕望。

楊婧晗哭着說外公一定有苦衷,外公有殘疾,年紀大,讓外公住在洞穴他會死的。

茅曉雯和茅屹霄矛盾的點就在此,作爲子女他們不希望茅蘅譫涉險。作爲長輩,他們希望楊婧晗和楊婭曈能出去,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沒人敢說茅蘅譫的不是。

到最後楊俊廷忍無可忍,看着兩孩子因爲吃不進骯髒的食物餓得昏死過去,痛斥道:“說到底,你們都和爸有血緣關係,我是個外人,我沒有,我不怕說!爸就是自私,在他眼裡我們的安危沒有他的顏面重要,我們被綁我們死了沒關係,他被挾持被關押被餵豬食這樣的事傳出去他會氣死的。你們還不明白嗎,全都會死在這裡,要麼餓死,要麼病死痛死!”

連一直維護外公的楊婧晗都沒反駁這句話。

絕望籠罩在整個洞穴,好在夜無憂去救了他們。茅曉雯只給茅茯霈報平安,沒去探望父親,茅屹霄直言要去找三慕,他要去,沒人攔得住。

電話裡,茅曉雯對茅茯霈說:“大哥,我們被人救出來了,全部安全。我……我就不回去見爸媽了,爲了孩子們的安全考慮,我和俊廷打算即刻帶她們出城。二哥去悍城了,你和嫂子別擔心。”

接到陌生來電的茅茯霈從牀上起身,坐在牀沿,聽茅曉雯說話,感慨的掉了淚:“曉雯,曉雯大哥對不住你們,沒救到你。”

夜空下,茅曉雯說:“大哥,你對我的好妹妹都記得,我清楚你費盡了心力,妹妹很感激你。只是大哥,我沒辦法去見爸,我……我不想看到他。大哥,你和嫂子要多爲自己爲均爍考慮,妹妹言盡於此,盼來日再見。”

茅曉雯掛了電話。

茅茯霈將和茅曉雯通話的全部內容告訴劉已雙,花園內的二人落寞寂寥。

劉已雙心一橫,說道:“我們帶均爍和媽走吧,那個人的目標是爸,一次不成肯定還會有二次。茅屹霄和曉雯他們離開絳城,下一個輪到我們了。你忍心看到均爍腿還沒好就被抓走嗎?”

茅茯霈皺着眉頭,堅定道:“你帶着他們走吧,我留下來照顧爸,他坐輪椅,沒人照看不行。”

劉已雙急了:“你怎麼不聽呀——”

茅茯霈厲聲打斷:“他是我爸!”

劉已雙早知這般結果,茅茯霈性格養成,要他像弟弟妹妹那樣先顧着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劉已雙失望了,原因無他,她認爲茅蘅譫不值得。站在女人的角度,自從得知魏瑜婉當初之所以嫁給茅蘅譫是因被強.奸後懷孕,茅蘅譫強迫其結婚後,劉已雙打心底鄙視茅蘅譫,鄙視他是個強.奸犯。若不是茅家隻手遮天,茅蘅譫早坐牢了。

但在面上,爲了家庭和諧,劉已雙從不把內心想法說出來。作爲兒媳的她,對茅蘅譫孝順聽話沒頂撞過自家公公。

可如今,危急關頭,劉已雙不得不讓茅茯霈跟着走,若讓茅茯霈留在茅蘅譫身邊,不知茅蘅譫會不會把兒子推向火坑。

茅茯霈執意,無論如何都不願丟下父親。

夫妻倆不歡而散。

——

中午。

魏強坤獨自來到芮陽住處,表示他有事情纏身,已經不再擔任專項組負責人,也許過不了幾天會離開專項組。

在茅蘅的追問下,魏強坤說出程紫自鮑德軒死後便一直找他鬧事,加上和紀霖海打架的事處理得不夠穩妥,被上級找去談話了幾次,認爲目前的情況不適合留在專項組。魏強坤會回到原來的特戰組,不再負責異類事宜。

聽到此,張鱈庸義憤填膺,氣得拍案而起,呼道:“鮑德軒死了活該,程紫還替他討公道,真不愧是夫妻!”

夜無憂咳嗽兩聲。

聽到的張鱈庸立馬坐下,假意拍了拍胳膊上的灰塵,聲音小了些:“氣人得很!”

見芮陽不說話,魏強坤想起什麼,問道:“芮陽,你奶奶在哪裡?井相淮被沙經鎧撞死時身旁有一個保險箱,工作人員打開看了,是你奶奶的,你能聯繫到你她嗎?”

提到奶奶,芮陽神色哀傷。

茅蘅說道:“劉奶奶去世了,在菀城。”

魏強坤:“抱歉。去世的話,你能領一下保險箱嗎?我會讓人送過來。”

芮陽:“可以。”

沒想到劉馥嬰已死,魏強坤換了個話題:“雖不負責專項組事宜,我始終有責任找出蔡歐維的藏身所。上次沒找到,這次行嗎?”

他看向芮陽。

上次芮陽第一次找尋,尋到的是茅蘅謹,這次她會更有耐心,靜下來。

芮陽起身,望向窗外的烈日,道:“我會盡力。”

想到之前芮陽半身招引導致昏迷一夜,茅蘅憂心忡忡,爲難道:“你的身體能承受嗎?”

芮陽點了下頭:“能。”

出發去盛天大廈前,芮陽收到劉馥嬰的保險箱,保險箱被打開,裡面的東西讓芮陽淚目。

是劉馥嬰保存的老舊照片。

有幼年劉馥嬰與劉鎮堂的合照,有劉鎮堂和幼年茅蘅的照片,其中最多的是芮陽幼年的照片。那時候芮陽因爲自己與衆不同性格孤僻,懂事後很少拍照,劉馥嬰都會趁自己生日那天許願和芮陽拍一張照片。

裡面有十八張屬於芮陽和劉馥嬰的照片,每一張背面劉馥嬰都寫了一句話。

芮陽顫抖着手抽出其中一張,那是她一歲時的照片,那時芮陽還不會抗拒拍照,一雙眼睛綠油油的盯着鏡頭,抱着她的劉馥嬰比現在年輕,雖然懷裡的嬰兒與其他小朋友不同,但劉馥嬰臉上的笑容仍是充滿愛意。

芮陽翻到背面,上面有劉馥嬰寫的字跡:沒關係,世界會溫柔待你。

茅蘅翻到另一張,是芮陽十歲那年和劉馥嬰的合影,背面寫到:奶奶不會強迫你融入我們,只願你平安健康,懂得分辨是非,若是能用自身異能救助人類,奶奶會感激不盡。

芮陽在衆人面前淚目。

劉馥嬰從未說過希望芮陽能救助人類這種話,沒強行灌輸過這樣的思想給孫女。原來,奶奶是希望的,希望芮陽能做些事。

不僅芮陽,在場的張鱈庸也淚眼模糊。

而向來冷清的夜無憂看到劉馥嬰幼年和父親劉鎮堂的合影時,恍惚想起什麼。

她記得,救過照片中的父女。

有天晚上一個年輕男人拿着手電筒帶才幾歲的女兒到外面玩耍,兩人差點跌落懸崖,幸好夜無憂救下二人。後來那個女孩長到十幾歲晚上出門玩,險些被人騙,是夜無憂讓她安全回家。

原來救的人是芮陽的奶奶。

夜無憂回想起守護絳城的那段時光,雖然在暗夜中穿梭,雖然孤身一人,但每救一個人時的自豪與榮譽感讓她異常激動。只是,她遇到了張祥瑞,爲了一廂情願的愛情去破壞別人的婚姻,丟掉了最初的信念,甚至將無辜的茅蘅轉化,想到過去的種種,夜無憂轉身走到角落。

注意到情況的張鱈庸抹掉眼角滑落的淚水,走過去,正要開口被夜無憂斥開。

在芮陽和茅蘅面前還好,偏偏有不熟悉的魏強坤在,張鱈庸自認丟面子,沒舔着臉過去,轉過來繼續看照片。

芮陽低聲呢喃:“絳城真有守護神嗎?奶奶一直說有守護神,爲什麼守護神在她長大後消失了,沒有繼續守護……”

聽到此話的夜無憂默默流淚。

劉馥嬰堅信的守護神是她?是救過劉馥嬰兩次的自己嗎?

天吶!

夜無憂哭出聲,她痛恨自己因愛生恨,拋卻信仰,丟棄了一直在做的事,能改變普通人命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