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警上前拍了拍老漢的肩膀,“慢慢說,把剛剛說過的,再詳細的跟鄧警官說一遍。”
老漢點點頭,“今兒個早晨,我照慣例來到這裡看看,一進門就看,看到了死者。”
鄧原發現老漢似乎很怕提到死者,“死者你認識嗎?”
老漢的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不,不認識。”
鄧原知道死者被割下了臉皮,從相貌上肯定認不出死者,“身體的其它部位呢?能夠辨認出死者嗎?”
老漢:“不認識,從來沒見過。”
鄧原:“可是這個屋子是你的,死者又死在你的屋子裡,你認不出死者?”
老漢趕忙解釋道:“屋子是我的,但我不住這裡。這裡以前是一片菜地,這個屋子是專門看地用的,很簡陋。後來政府徵地要改建高速公路,分給我們一處房子後,這片地就徹底荒廢了。我只是偶爾過來看看,畢竟種了幾十年的地了,有感情的。”
鄧原點點頭,覺得老漢說得在理,“你每天都過來嗎?”
老漢:“不是,至少二三天以上纔過來看看,在這兒待一待就走。”
鄧原:“每次都進屋嗎?”
老漢:“不,那屋子就是一小破屋,我每次都在地裡走一走,幾乎不進屋的。”
鄧原:“今天爲什麼會進去呢?”
老漢:“因爲屋門和窗戶都敞開着,我有些奇怪,就算有流浪者光顧,至少不會大敞屋門,所以就進去看了看,沒想到,就,就看到了死人!”
“謝謝你們保護現場,”鄧原對趙警說完,又看向老漢,“你暫時還不能走,需要做一下筆錄,其它人,跟我進去。”
趙警帶着110的人撤了。老漢不情願的跟着鄧原他們以及其它工作人員,進入了警戒線內。
警戒線內距屋子還有一小段距離,也是進入屋子的唯一通路,幾個技術人員開始對地面進行鞋印勘察。
鄧原看向屋子,果然如老漢所說,門窗敞開着,還能看到有蒼蠅來回的進出。鄧原皺起了眉頭,“看來,咱們得下些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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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原的話音剛落,大劉和大兵就分別脫下了外套,快步走向屋子。
曾秀暫時還沒明白,剛想問,就見兩人已經開始在屋門口轟趕蒼蠅了。曾秀笑了,“早知道,應該帶幾瓶滅蟲劑來。”
鄧原沒有理會曾秀,而是搶先進入了屋子。
曾秀看了看老漢,後者則使勁的搖頭,不肯再向前一步。曾秀臉上劃過一絲嘲笑,至於嗎?不就是死人嘛!隨後,她也跟着進了屋。
鄧原在進入屋子的那一刻,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趙警的臉上會有異樣,而老漢在說到死者時會發抖。他不得不承認,即使從警多年,眼前的情境還是讓他震驚!
一個赤身祼體的女人被吊在屋子正中。上身被捆,吊於屋頂,下體屈膝懸空,僅有一半的腳面貼着地面,支撐着身體。女人慘白的身體上全是血,血順着脖子垂直向下劃出一道道密集的血痕。由於血液開始凝固,每一道血痕的終點都結了一個暗紅色的血珠。然而這些,還遠遠比不上她的頭部。
鄧原爲了更好的觀察死者的屍體,無奈蹲了下來,以仰視注目死者的頭部。
女人的頭可以用血球來形容。雖然之前已得到信息,死者的臉皮被剝去,但是真正親臨現場,還是讓鄧原觸目驚心。女人不盡沒有了臉,而是自脖子至整個頭部的皮都沒有了。沒有頭髮,沒有耳朵,鼻子處是平的,嘴部只剩下兩排微張、發紅的牙齒,那是血液沖刷過的痕跡。五官裡僅存的只有兩個眼珠,由於面部朝下,沒有眼瞼的兩個眼球顯得格外突出,就像是兩個紅色的彈球。此刻,在鄧原看來,死者正瞪着兩個沒有神氣的眼珠,茫然的盯着自己,彷彿在問,爲什麼?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紅色的血球上佈滿了蒼蠅,黑麻麻一片的蒼蠅,還有一陣陣的嗡嗡聲。喜歡腥臭的蒼蠅,早已厭倦了死者身體上乾枯的血漬,集中所有精力,攻擊死者的頭部。頭部的周圍還有一些蒼蠅,在嗡聲嗡氣的吶喊着,飛旋着,想要尋找自己的插足點。鄧原看到死者的頭部,有些地方已被啃噬,他甚至能聽到咀嚼聲。
大劉和大兵一邊用力的揮舞着衣服,以驅趕屋裡的飛蟲,一邊也在觀察屍體,不約而同的,兩人倒吸了一口氣。
鄧原站起了身,“可以讓法醫進來了。”
大劉和大兵沒有說話,看着鄧原的身後。
鄧原突然想起了什麼,心中暗叫一聲糟糕,趕快轉頭看向了身後。
此刻曾秀正臉色蒼白的盯着死者,身體隨着沉重的呼吸一抖一抖的。
鄧原看出曾秀快支撐不住了,從兜裡掏出一個證物袋遞給了她,後者接過袋子奪門而出。
曾秀在屋外捧着證物袋吐得七葷八素的。她感到不僅早餐報銷了,連頭天晚上吃的東西都快被吐光了,到最後,沒有東西可吐,只有乾嘔的份。
曾秀覺得自己非常的不爭氣,自從警校畢業後,就跟隨了鄧原。兩年多了,各種案件都經歷過,血腥的場面也都見識過,按理應該是身經百戰了,怎麼這次這麼的不濟呢?難道是高估了自己?
曾秀不禁又想起剛剛看到的情景,胃裡又有些翻涌,剛吐過的嘴裡又苦又酸,她深吸了幾口氣,把想吐的想法壓了回去。她真是理解不了,兇手跟死者之間到底有多大的仇啊,以至於如此的殘害死者?
同樣作爲女人,曾秀知道容貌對於女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無論年輕的、老的,多多少少都會在意自己的容顏,即便是有的人表面上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內心裡攀比的想法,是每一個女人都有的。她難以想像,死者家屬看到這樣的場景會有何想法?如果自己死的時候沒有了臉面,家人會認出自己嗎?他們能接受這個現實嗎?再或者,自己能接受嗎?
曾秀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浮想聯翩了,不行,她現在應該回到屋子裡去,戰友們都在忙碌着,她應該跟戰友們在一起並肩作戰。擡起頭,她看到了一雙十分關切的眼睛。
老漢此時正無比同情的看着曾秀,他非常清楚屋裡的情況,他是第一個被噁心得吐出來的人,他知道女人看到這樣的情況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曾秀看到老漢的表情後,無比的懊惱,她不希望別人看到她軟弱的一面。她厭惡的瞪了老漢一眼。
老漢尷尬的咧嘴笑了笑,表示對不起。
曾秀白了老漢一眼。隨着目光一閃,看到自己斜前方的地上有一堆嘔吐物,上面正飛舞着幾隻蒼蠅,本來已強壓下去的嘔吐感,再一次決堤,她又控制不住的吐了起來……
老漢支支吾吾,“那個……我……”
終於,曾秀吐得不想再吐了,抹了把嘴,站直身準備進屋的時候,被走出來的鄧原攔住了,“你就別進去了,給老漢做筆錄吧。”
曾秀感激的衝鄧原點了點頭。
屋裡的空中掠奪者都已經被清幹靜了,法醫和技術人員也已經展開了自己的工作。
法醫通過對屍體的初步檢驗,得出以下幾點:
1,死者年齡應在二十八至三十歲之間。
2,死者死前並未遭到*。
3,死者致命傷爲喉管被切斷,導致失血過多而亡。
4,根據死者身上屍斑的分佈及呈狀,死者應死於昨天夜裡十一點左右。
5,死者前腳掌有被重壓過的痕跡,應該是兇手所爲。通過痕跡推斷並非外界硬物所致。再根據死者被捆姿勢、死者頭部皮膚被割、及喉管被切斷的方向爲右至左,得出結論:兇手很可能跪於死者前腳掌上進行行兇。從而得出兇手的身高應該在一米七八到一米八左右。
鄧原對於最後一點不太明白,看向老法醫,“跪在死者的腳上?”
老法醫解釋道:“死者的前腳掌上被壓的痕跡很重,有部分淤青,至少是被一百多斤以上的重物擠壓過。再看這些淤痕,比較的圓,沒有棱角。而且這屋子裡除了死者再無其它之物,而屋外除了野草就是野草,沒有可利用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兇手一定是跪在了死者的腳上。”
鄧原點點頭,“有道理,兇手也不可能來回攜帶一百多斤的重物。他跪在死者腳上是爲了能更好的控制死者,可爲什麼要跪着呢?兇手完全可以踩住死者的雙腳。”
老法醫:“爲了方便剝皮,也正是通過這一點,我們才能估計出兇手的身高。”
鄧原:“我也很奇怪,你們怎麼這麼快就能得出兇手的身高。”
“這完全是憑藉多年的經驗,雖然算不上特別的精準,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老法醫笑笑,“我相信兇手事先已經算計好,之所以讓死者半跪着,完全是爲了讓死者失去支撐點。如果死者是站着的,在遇到兇險時,自然會反抗,但支撐點沒了,唯一與地面接觸的雙腳又被控制住,死者完全就是待宰羔羊。死者的身高將將一米六,腳上的淤痕又並非是鞋之類的東西所留下的,那麼,兇手跪在死者的腳上,還能精準的剝下死者的皮,身高至少在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之間。”
“如果兇手是一米八的話,被綁後的死者身高應該在一米五多,兇手完全可以站着進行行兇,有必要非得跪在死者的腳上嗎?這會不會是兇手特意設下的套,以誤導警方?”鄧原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他曾經破過一個案子。兇手在殺人的時候故意在腿上綁了沙袋,使得排查腳印時走上了偏差,雖然最後兇手被抓獲了,但鄧原他們還是繞了個大彎子。
“不會,”老法醫搖搖頭,“還有一點也更加證明兇手是跪在死者的腳上行兇的。”
鄧原:“願聞其詳。”
“兇手剝皮的手法,”老法醫看着鄧原,“剝皮是門手藝活兒,而兇手絕對是個高手。從死者頭部所留下的刀痕來看,兇手是從死者的後脖處入刀,先豎着劃開皮膚,再右轉橫向劃到死者喉部,切斷喉管,再從右邊劃回後脖處。整個過程可以說是一氣呵成,你從死者脖處餘留皮膚上的劃痕就可以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