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在京城的這幾天,辛二哪兒都沒有去,就待在了酒店房間裡。餓了就電話點餐,困了就趴下睡覺,清醒的時候要麼放放電視點播,要麼翻翻網頁看看世界新聞,更多的時候則是趴在窗臺上對着外面雨夾雪灰濛濛的天空發呆。

京城的天氣,她來了這些天除了去師傅墓地的那會兒有放晴一下下,之後就連着好幾日小雨或是雨夾雪的下着。路上積着一層軟泥黑漿的雪渣,髒污又滑膩。

她沒有答應師叔的邀請去他那小住幾日,本就不會久待還不如就住酒店不去叨煩老人家了。

懶了這幾天,起初還會時不時在半夜醒過來,摸索着醫箱要去查診,直到睜開眼望見室內柔和一片,整齊有序、乾淨整潔的擺設,才恍然意識到自己這不是在醫療小組了。調了兩天時差,好不容易改過來了,不再晝夜顛倒,不料白天的時間竟難捱了起來。

機械一般不停運作的高強度時間表,有時候就連吃飯喝水都得靠擠的,大家輪流換着才能塞點東西進胃裡。現在一下子閒下來了,她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

差不多跟外界脫了軌,如今的她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生都會在空閒的時間做什麼去。不過,辛二終是在房間裡待膩了。想着,就算不想到酒店外面去逛逛,就到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喝杯飲料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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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韜真心覺得自己的老闆最近很反常!

儘管,他任職私人助理以來,都不覺得他的老闆有哪天正常過!只是,這幾天表現的尤爲顯著。

誰好好的別墅豪宅不住,要跑來一家連五星級都沒有的酒店入住?

誰好好的辦公大樓不坐,處理公務要留在酒店大廳邊上的咖啡廳?

你說喜歡這酒店的格調吧?也沒見他多看幾眼這屋子的裝修啊,擺設啊,也沒多一句誇獎。

你說喜歡這裡咖啡的味道?那你也倒是把點了東西給品嚐一口先啊!

從早上坐到下午,熱咖啡一杯換着一杯上,重要文件一疊又接着一疊過目審閱。你說老闆這是什麼毛病?

什麼?等人?

等人用得着蹲坑一樣一守就是三天!他想問,什麼人啊這麼大牌。三天,整整三天了連個臉都沒露,而他也沒見老闆打過一個電話或者說出一個字關於他出現在這裡坐鎮“小星星”咖啡館的原因!

“老闆,恕我冒昧,您都坐這裡三天了,連家都不回,您在等誰啊?”

張文韜的老闆,李泰民,冷眼瞥了他一眼,手下握着筆剛勁有力地在文件上署上自己大名,合上文件夾子推到他面前,冷漠道,“帶上東西走,今天別出現在我眼前。”

額...好心塞!他又被自家的老闆給嫌棄了!作爲一個優秀的私人助理,關心下主子有錯麼!這叫敬業啊我湊!只是,儘管內心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他也只能...

“好的,老闆。”完了,提上文件袋灰撲撲地往外奔去。

大概剛被主子戳了個“多管閒事”的標籤在身上,內心玻璃的張文韜離去時背影也帶上了絲絲幽怨的傻氣。他沒注意到咖啡廳的自動感應門打開迎面正欲進來一人,就那麼直挺挺地撞了上去。所幸那人反應夠快,在張文韜就要碰上的時候,下一秒就矮身移到了門邊。

“!!!”什麼鬼,一下子從眼前飄走了!他愣在了門口,目瞪口呆,反應遲鈍,連手上的文件袋掉了也不知道。

“可以請你借步一下麼?你擋着路了。”辛二指尖戳了戳他,覺着這人的精神可能不大好。

“啊?...哦!抱歉,我馬上走!”

被一道清麗的女音喚醒,張文韜後知後覺到自己做了傻事,趕忙讓到一邊,給人讓道。真糗!心裡忍不住開始自己複議起來。

“那個,你的東西掉了。”她叫住他,指了指地上的文件袋,好心提醒。

“啊!謝謝你提醒我!弄丟了我就死定了!我老闆要知道我出這種差錯,一定會把我掐死的!”他急急蹲下身撿起來,“不對,他纔不會動手掐人做這麼粗俗的事,他只要用眼神就能把我鄙視的一無是處了!”

然後,他又跟辛二倒了欠又再次道了謝,這才轉身急急逃離,好像背後有什麼在追趕一樣。

辛二萬丈摸不着頭腦,滿臉汗噠噠地看了一會兒才就近找了個邊角靠窗的位置,點了杯黑咖啡就靜坐一處,像一尊靜雅的人形雕像,注視着窗外的風景。

她變得更加更熟穩重了。當初好不容易纔留長到肩膀的長髮,現在也只有堪堪遮住耳垂。她好像沒有再長高,依舊是從前常唸叨怨氣的身高。她變得比從前更加的漂亮,這個漂亮指的不是外形樣貌的出彩,而是整個神情展露出的,給人的感覺沉靜淡雅、內斂矜持,舉手投足間的悠然閒得、得體大方。當然,她長得還很秀麗。四年了,原來還稚嫩如水的五官張開了,變得更加有棱有角,顏色鮮明瞭起來,只是臉龐有些消瘦,下巴尖得沒有了當初的嬰兒肥。

他貪婪地目光流連在她身上,好一會兒才微微皺起眉,看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色,柔柔地縮在沙發上。

他想,這些年,她一定過得很辛苦。

他躲在角落另一頭,看着她的一舉一動,激動得不能自已。他抓着沙發扶手死死扣着,手背上青筋鼓鼓。他多想衝到她面前,將她狠狠帶入懷中緊緊地抱着!可是他只能萎縮在角落一處,連露臉都不敢!

他怕看見她不屑的眼神,怕看見在她的眼裡滿滿都是對自己的憤慨和嫌惡,他更怕的是,她連見都不想見他一眼,完全的把他給漠視掉...

“您的黑咖啡。”服務員放下飲品。

“謝謝。”

他看到她面露微笑對着服務員說道,看着她端起咖啡杯用小勺子攪了攪緩緩呡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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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苦澀的味道,現在竟是連苦得不能在苦的黑咖啡都能入喉下嚥了吶...

就像一個偷窺者,李泰民小心地觀察着她的一點一滴,食不知味的渴求她能再展現出點不同。四年了,自從分開那天起,他就沒再見過她一面...

想到她從s國回來的那天就是他們逼着他聯姻上頭條的時候,他沒法想象她看了新聞會是什麼樣子,覺得他欺騙了她還是恨他的言不由衷?當他急着找她解釋,才發現她不留片字的消失了。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辛二已經知曉了大師傅過世的消息,不知道大師傅有留後手安排辛二去國際組織,更加不知道即便大師傅已經死了,那些渣滓還在拿大師傅的聲譽說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想做乾淨了後續再告訴他們事實真相,結果樑老先一步獲得了消息。

辛二師侄倆去了s國後,樑郝雲也確實聽話想搬到辛二家去住,可那是在完全治好李泰民的腿後。李泰民的腿經過辛二的治療調養,受創的腿部經脈已經完全治癒了,接下來只需完全按照湯藥細細調養,老老實實做腿部訓練,再過個一兩個月就完全能夠和正常人一樣。

樑郝雲是想着等他的腿好了再搬走,反正也不差這些天。誰知道京城李家老太爺知道了這個消息,曉得李家的嫡長孫竟然成了坐輪椅的殘廢,怒氣滔天。把李家現任的家長,也就是李泰民他爹狠狠批/鬥了一回,怒斥他這個當爹的這麼不關心自己的兒子,兒子腿廢了竟然還不如一個外親來得熟知情況。

老太爺當下就命人找來名醫,要治好他的腿。結果發現人不見了!最後得知是在某個鄉下僻壤裡默默求醫,當下更是心疼不已。在祖宅裡發了好一通脾氣,把家裡幾個兒子、孫子輩好一頓訓斥,命令他們快把人接回來。

因爲當初來接的人太急,話也沒說清,見了人就要帶走。樑郝雲不放心他,就跟着一道陪去。

李太爺請的名醫不是個胸襟寬廣之輩,由着李泰民說樑郝雲是他的主治醫生而且就快要治癒好了,不用再有他人插手。各種猜忌、懷疑、不信紛紛從李家手足、親戚口中脫口而出。

這怎麼可能!當初京城各大醫院都鐵定說他這腿廢了,不可能還有再站起來的希望!這纔過去多久?就要好了?開玩笑吧!感情他們京裡的專家大夫,都是吃素的,連個鄉里頭不知名的赤腳大夫都比不得?!呵呵..

而在這些不懷好意的人當中,那位李太爺請來的名醫更是不滿。而他的不滿,主要是正對樑郝雲。要不是李家太爺親自拜託他出山,他一把年紀了纔不會親自過來給人看診。結果他來了,人家還不把他當回事。這不是欺人太甚麼!

什麼?那個看起來寒酸的鄉下黑瘦老頭竟然把滿京城專家說治不好的腿給治好?行啊,那咱就瞧一瞧唄。而後,那名醫也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摸了摸李泰民的腿,沉思說道,“這腿看似快好了,其實頑症猶在。不信就待個半月後再瞧瞧,是不是腿疼如麻,經脈撕裂。”

這半月,樑郝雲自然是按着辛二的方子繼續調養李泰民的腿,眼見着起色又好了不少。半月後的一晚,李泰民的腿卻是真如那位名醫所言,腿疼如麻,經脈撕裂。樑郝雲查了他的情況,心知是那位名醫下了手腳卻也不清楚該如何解。

當時李泰民被疼痛折磨被李太爺安排的人手送到了專家手中治療,樑郝雲的去處無論他問誰都沒有人告訴他。他擔心大師傅出事,心急如焚,最後還是老太爺來看他的時候跟他說,人已經送回家了才安心下來。他敬重李太爺,也深覺家族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不會欺瞞他。直到一月後,他才得知樑郝雲竟在離開李家後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他沒想到這個家裡,最後一位他值得尊敬的長者都會欺騙他。全家的叔叔伯伯,嬸嬸後媽,哥嫂兄妹的,全都盼着他一坐不起,假心假意地在他跟前裝好人,背後言論甚至打探腿情況是不是真的能好,私底下偷偷命人偷換他的醫藥,巴不得他一輩子做個癱子。

樑郝雲的事情還未過去,他的腿依舊不溫不火地緩慢進行着後續治療,李父就已經想着這廢了的兒子還能帶給他什麼利益。

然後,就是辛二在電視上見着的聯姻一幕。

只是,電視上的那人並不是真正的李泰民,而是李泰民同父異母的弟弟。只因這個弟弟跟他長得有幾分相像,李家同親家爲了顏面問題,決定由弟弟頂出替哥哥出席婚禮。在電視上因爲角度、像素等原因,辛二也無法辨別清楚,只當真是如此。

婚禮結束,他推着輪椅嗤笑新娘,這樣的婚姻她也不在乎?嫁給一個癱子,一輩子守寡也在所不惜,當真是肯爲了家族犧牲的好女兒。這時,新娘才知道他們被李家擺了一道。

什麼腿傷肯定會治好的,爲了顧忌家族顏面由弟弟冒牌頂替哥哥出席,簡直就是個天大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