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四年,1400多天。

對王潔茹來說,這四年是一個蛻變的過程。從弱小無知到實力強悍,生活的方方面面徹底將她打磨得更加圓滑和老練。她以爲她會在京都這個大城市裡迷失掉自我,卻發現自己很能適應如此環境,活得如魚得水。四年後的今天,她在一家外企擔任高級文秘,如今正借公機會,海外深造。

對辛二初中的那些小夥伴來講,四年時間,代表着艱辛日子的苦盡甘來,脫離了填鴨式的教學,上大學的上大學,該拜師傅學手藝的已經開始了學徒生涯。她們剛剛走上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彼此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幻想。

對李泰民而言,四年是一個漫長而冰冷的過去。在這四年裡,他從滿心的想念到無言的絕望。每一天都在後悔着當初的決定、悔恨自己的無能。四年來每一個夜晚,夢中都會出現一雙含恨的憂傷淚眼,控訴他的背叛,怒罵他的不自量力牽連他人!

四年,1400多個日子,對辛二就好像是彈指一揮間的剎那,她記不清自己手下到底救過多少人,每天都和誰接觸過。漫長的歲月,她只知道身邊來來去去了一批又一批的傷號,輾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地區國家,似清醒又似夢魘,讓不斷加大的工作量來麻痹神經,麻痹感覺。

“辛,真的下決心要留在華國不走了?”

坐在從塞內加爾飛往華國首都的客機上,二十歲的辛二,已經完全張開了模樣。四年過去,歲月在她身上體現出的是一種別樣成熟靜雅的韻味。

一頭利落的齊耳短髮,層次分明略感飄逸,顯得幹練而穩重。從小細緻的五官經過四年的光陰蛻變,長得比之過去更加的精緻小巧,尤其那雙閃耀如珠的明眸大眼,輕挑勾人的眼線,一眼拋來的淡定神色簡直嫵媚至極。一直以來都沒特殊保養過的肌膚,看起來水潤又飽滿,q彈十足,像剝了殼的雞蛋,晶瑩剔透。

只是此時的她眼底下一片淡青,儼然一副未休息足夠的瞌睡狀態,但她一直愣愣地瞪大着雙眼望着飛機窗外連綿的雲層。那麼的白,那麼的刺眼,看得她眼睛都酸澀生疼了還是目不轉睛地望着。

坐辛二旁邊的同一支醫療小隊的外籍醫生沒得到她的迴應,自顧地又搭腔道,“好像,辛你就是華國人啊。從你還點點小的時候就加入了國際醫療小組,到現在大概有四年了吧,你都沒回過家呢,是要回去好好看看了。”

“我至今還記得你剛加入小組時的那稚嫩模樣呢,可愛的像個櫥窗裡的洋娃娃,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對誰都笑眯眯的喊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小嘴甜得跟塗了蜂蜜一樣。現在麼,就沉靜了很多,只知道治療、手術、治療,整一個工作狂!所以我說,你留在你的祖國也好,起碼能放鬆放鬆。”

“啊,對了。你到了華國首都,是不是要直接去找你師傅呢?記得幫我跟你師傅問聲好啊......”

身邊友人還在絮絮叨叨地念着,辛二自聽了她說起她師傅,纖長的睫毛不自覺微微顫了一顫,微斂的眼瞼下絲絲情緒閃動。

她明白她說的師傅指得是當初帶她入國際醫療小組的樑行誨,而她想到的卻是她最最思念但又無臉相見的樑郝雲師傅!

如果當初她不拜託師傅,如果當初她能多長點心眼,是不是結局就不會那樣慘烈?師傅老人家也不會晚節不保,含冤而終?

如果他能想得更周到,如果他及時的護了師傅周全,是不是他們的那個約定還能延續?他們的未來還有可能?

呵,還有什麼可能!辛二心裡冷哼,眸下一道冷光閃過。

四年前,從辛二答應師傅隨同師叔前往s國爲該國總理治療頑疾,儘管知道此去時間不會短暫,但她也沒料到會持續整整半年之久。幸運的是,他們與其他國家的幾位醫療專家一起,琢磨探討,多次複診磨練終於找出了最佳的治療方案,完成了這一次的任務。

正當他們心情愉悅地打算回國與家人團聚,畢竟半年未曾與外界聯繫,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還真的是一無所知。直到他們抵達熟悉的國都機場,踏上祖國的大地,呼吸到家鄉空氣裡魚龍混雜的氣味才真正感覺到了腳踏實地的心安。

s國是個超前發展的大國,他們在那得到的禮遇不言而知,作爲受邀而至的賓客,他們受到極高的服務待遇和生活條件。然而,不是屬於自己的地盤,過得再愜意心裡也總是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在。而且,他們並不是真正去度假遊樂的,他們身上還肩負着重任。

直到這一刻,脫離了制式生活的處境,辛二站在國都機場的大廳才真正展露出一絲鬆懈的笑顏。她隨着師叔的步伐,穩穩地往京城落腳點前去。

假如她是個聾子,她就能不用從各大娛樂新聞和他人的口中得知李泰民要與其父政界的聯盟夥伴之女聯姻的消息,假如她是個瞎子,她就不用親眼看到他與他的新娘在神父面前立下誓言,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百年好合!

這就是所謂的等待?所謂的喜歡?也不錯如此!辛二記得她在師叔家的大屏幕電視上看到他新婚的消息報道佔滿各大頻道,她當時手中的瓷杯因爲震驚而墜地四分五裂,她死死瞪着屏幕上那挽手交握的一對璧人,氣得牙間繃緊似要碎裂...

她衝動地想要當即過去問他個清楚明白,師叔匆匆從外趕來,卻交代她趕緊收拾衣物跟去一個醫療小組實習。她不解不想去,纔剛回來又要走,甚至她都還沒回家看望父母一眼,跟師傅聊個天什麼的。只是,師叔的態度很堅決,他難得的對她擺起了臉孔用命令的語氣通知她這個既定事實,不是在詢問她的意願。

辛二硬脾氣上來犟着就是不肯走,堅持嚷着要回家。樑行誨不得已才說了一句,“這是你師傅臨終前對你唯一的要求,這個醫療小組是無國界全球運動的一支醫療隊伍,他爲你辛苦爭取來的,你要放棄?”

辛二聞言,目眥欲裂,腦海裡如凌空震雷,白茫一片,“師叔,您別開這樣的玩笑。”

“玩笑?我倒希望這是個該死的玩笑!”

樑行誨雙眼痠澀,扶手覆之,掌下隱隱有淚痕劃過。半響,他推着已經完全沒了意識的辛二取下還沒來及整理的行李,急急把人送到了集合點。末了,才把一封署名小徒弟辛二收字樣的老式信封塞到了她手中。

信上,師傅要她好好跟着這支隊伍去實踐學習,交代她不要沉浸於過往被心中的戾氣矇蔽了雙眼。行醫之人,最忌諱內心浮躁有持偏差,他期待她成爲真正一位有實力、有擔當、有氣魄的大夫,那樣纔不辱沒他的栽培和高看。至於他的去世,他叫她不要深究,一切皆是命。原本,他早就該下去陪師傅了的...

“莫麗安,你說京都的天氣會是晴天還是陰天?或是雨天?”辛二喃喃一句,打斷了身邊莫麗安的喋喋不休。

“誒?你指我們到達國都機場的時候麼?不知道啊,上飛機前不是查過未來幾天的天氣麼,不過那是在塞內加爾的天氣預告,京都的話不清楚誒。不過,聽說那邊霧霾挺嚴重的,這個季節,空氣質量不會太好就是。...”balala,莫麗安就算是沒有得到迴應,自己一人自言自語也是很嗨。

辛二繼續望着窗外萬里無暇的白色雲浪,突然間眼前一黑,世界被黑暗所包圍,她下意識回過頭伸手欲摘下覆在眼睛上的罩子。

“辛,你已經超過二十個小時沒有閤眼了,再繼續看刺眼的雲浪,作爲一名醫生你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怎麼能讓人信服你的能力呢?現在距抵達目的地還有幾個鐘頭,你睡會兒吧。”莫麗安及時制止了她的動作,按着她僵硬的肩膀揉揉,往椅背上靠。

從第一次見辛二開始,她就被她專注於醫道的態度而另眼相看。她以爲這樣一個空降的精緻小女孩,會是那種吃不了苦撐不了幾天就要臨陣脫逃的大小姐。誰知她從不熟悉他們的快節奏運動方式到熟練融入到他們的生活,依靠她那神奇的華國中醫之術,給他們的醫療小隊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奇蹟。無論在何種艱苦的醫療、生活環境,她都沒有一句怨言,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甚至主動擔當起不必她乾的事務,爲整個隊伍改善伙食,提高休息質量。

辛二是他們隊中年齡、資歷最小的一個,卻儼然成了隊裡最不可或缺的力量支柱!因爲她的付出,她的勤奮、她的刻苦、她的堅持、她的用心、她的求知,她成了他們組裡醫術實踐能力最顯著者之一。正因爲她那股瘋狂的不要命的工作強度,他們看着都非常心疼她。大家在一起共事幾年,多少知道一些關於辛二的事情,知道她如此刻苦自己的原因。他們想勸又無從下手,只能從旁多留點心眼去照應她。

默,辛二停下去摘眼罩的手轉而伸向莫麗安,“那我要莫麗安抱抱。”

莫麗安順言,擁着她一手有節奏地順着她的背,就像四年前她躲在被子裡陷入夢魘哭的不能自我,她亦是如此哄着她安靜下來。

孩子,別太勉強自己,試着給自己一個喘息的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