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平終究於心不忍,過去想要扶她躺下,被她一把推開:“不需要你關心,任我自身自滅好了,你去找她吧,我不會攔着,但是也不需要瞞着我…”
這樣賭氣的話,自然是要帶着眼淚一字一句用悲憤的口吻說出來的,所以蘇小意說到最後,剛乾涸的眼睛又瞬間充滿淚水。
齊天平嘆着氣,不顧她的推搡,將她打橫抱起來放到牀上,剛要起身,脖子卻被身下的蘇小意緊緊摟住……
“天平,你說過不會離開我,所以你不能食言。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如果再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哭聲愴然,很快齊天平的頸脖皮膚上已經被她的淚水打溼,像冰寒的溪水,一路沖刷到心底。
齊天平一直虛空撐着的胸口終於壓上她的身體,將她整個人都重重摟於懷中,如此親密的姿勢,心臟都貼在一起,心卻背道而馳。
齊天平將頭埋於蘇小意浸溼的發中,深深呼吸,逼着自己熟悉這陌生的氣息,心裡卻再默唸:紀如意,對不起!
即使臨近夏天,氣溫回暖,火鍋店裡的生意依舊好得嚇人。
一頓麻辣火鍋下肚,紀如意拍着鼓鼓的胃窩在椅子上發愣。
頂頂買完單回來,直接走到紀如意麪前,背對她蹲下,拍拍自己的背部:“上來!”
“幹嘛!”
“上來,揹你,這是在三樓,我不想扶着你一起滾下去!”
紀如意看了看不遠處有些陡的樓梯,很不情願地撇着嘴,踮腳趴上了頂頂的背。
“重死了,這麼重還好意思來吃火鍋!”頂頂爬到樓頂最後一層,將背上快要滑下去的紀如意往上顛了顛。
紀如意反駁:“是你太不給力,扛個女人都扛不動,居然還好意思叫頂頂!”
頂頂吃癟,笑着不再理論。
剛到的時候,火鍋店門口的停車場沒有空位,所以頂頂把車停到了馬路對面,也就意味着他必須揹着紀如意穿過一條人潮擁擠的馬路。
此刻馬路對面的指示燈正亮着紅燈,紀如意拍着頂頂的肩膀說:“先放我下來吧。”
頂頂不回答,只是將她又往上託了託,頭上黑硬的發尖刺過紀如意的臉,她心頭顫了顫,突然意識到兩人的姿態有多親密,於是也就不再說話,任由尷尬的感覺漸漸蔓延全身。
十字路口人潮蜂擁,對面指示燈上面的秒數一點點減少,周圍行人都以蓄勢待發的姿態等着指示燈上面的數字變成綠色,而頂頂卻希望時間停滯,他就這樣一直揹着紀如意,感受着她溫熱的呼吸。
他突然想起大學有一年平安夜,剛好要考英語四級,所以他只能考完試坐夜裡最晚的火車來南潯見路菲,最慢的綠皮火車,整整晚了一個半小時才進站,到達南潯已經是夜裡11點。
頂頂從車站出來就見路菲站在出口處等他,搓着手,小臉凍得通紅,見到他不免委屈地抱怨了一番,之後兩人打車去市區找賓館住,可惜平安夜,鬧市區裡的普通賓館全部滿客,貴的五星級酒店又住不起,最後只能一路折回火車站。
因爲站太久,又走了很長的路,嬌弱的路菲自然扛不住,鬧着讓頂頂揹他,頂頂對她很是嬌寵,揹着她一路挨家去路邊的賓館問,最後總算在一家小旅館找到了空房間。
那個平安夜兩人自然過得“意義非凡”,室外是刺骨寒冷,室內卻是暖香沉浮。
可是那個冬天過去多久了?頂頂稍稍一算才發現已經是7年以前的事了,南潯火車站周邊的小旅館前幾年已經全部被取締,取而代之的是裝潢考究的五星級酒店和一干連鎖快捷式商務旅館。
所以時光果然荏苒,很多東西就算你不忘,歲月也會將他從你的生活裡毫不客氣地抹掉,然後在那些地方添上新的東西。
就像一塊空地,那裡長出的玫瑰再好看,花季一過,花葉消敗,寒風吹過,再嬌媚的花葉都可碾爲塵埃,你守着那枯死的花葉傷神,空耗幾年時光,再轉神,或許那塊空地上又發了新芽,不再是嬌豔的玫瑰,而是清冷的百合,不同的花葉,卻是同樣的好看。
如果路菲是那死去的玫瑰,那麼紀如意會不會是那株剛抽芽的百合?
陽光從身後照過來,頂頂看着腳底下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突然覺得一直空置的心滿了起來。
“喂,綠燈了,還不走?”背上的紀如意重重敲了一下頂頂的頭,毫不溫柔的吼聲將頂頂的思緒瞬間拉回來。
他黑了黑臉,將背上的紀如意又往上託了託才走入人羣,走過斑馬線到達對面。
所以人生的很多事情都只在一念之間,一念癡,一念醒,或許都只是一個過馬路的時間!
開車送紀如意回去的路上,頂頂突然變得很沉默,紀如意見他一路無話,自己倒有些不自在,於是開始想要扯話題,剛好見後視鏡上掛着一個掛件,藍色的小圓瓷塊,下面垂着黑色的流蘇。
紀如意將搖晃不停的掛件握於手裡,翻過來才發現裡面鑲着一張很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長髮女孩,微微笑着,細長的眉梢彎下去,如冬日的暖陽。
“這是你女朋友?”
“嗯。”
“你女朋友笑起來很漂亮。”
“嗯,這是她出車禍之前拍的最後一張照片。”
“額……對不起。”紀如意咬着舌頭,意識到自己又踩了地雷,轉身偷瞄一眼頂頂,正巧發現頂頂也在看她。
目光接觸,一個是內疚閃爍的歉意,一個卻是深邃幽沉的柔意。
“沒關係,都已經是4年前的事了。”頂頂嘴角笑了笑,將頭偏過去不再看她。
這下換成了紀如意沉默了,無端提到別人死去的女友,生生揭開別人的傷疤,紀如意將手放在膝蓋上,不再亂動。
這樣一路總算安穩,到達紀如意公寓的樓下,頂頂先下車,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半蹲在紀如意麪前。
紀如意咬了咬牙,沒多說什麼,很乖地趴上了他的背。
兩人剛出電梯,就見門口縮着一個人影,那人影聽到電梯門開啓的聲音,也擡起了頭。
“柚子?你怎麼在這裡?”
柚子定了定神,看到趴在頂頂背上的紀如意,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紀如意這才意識到自己與頂頂的姿勢曖昧,於是迅速從頂頂的背上滑了下來,站定,才又開口:“你在這等我很久了?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手機忘帶了。”柚子的口氣有些苦悶,目光下移纔看到紀如意包得像糉子一樣的腳,立即嚷嚷開:“你腳怎麼受傷了?”
“我煲了湯去看蘇小意,被湯燙到了。”
“蘇小意乾的吧!”
“……”紀如意低頭,沒有回答。
柚子見她那表情就能肯定答案了,隨即再看了眼自己被包紮得同樣如糉子的胳膊,不禁自嘲:“我們真應該去找個算命的看看,是不是今年都有血光之災!一個傷了手,一個傷了腳,造孽的一對大活寶!”
“去,你才活寶,找我什麼事!”
柚子看了眼紀如意身後的頂頂,說:“進屋聊吧,你這位護花使者怎麼說?滾蛋還是留下來聽我們倆作死?”
頂頂跟柚子不熟,自然有些扛不住她這種不知死活的“自來熟”,表情慍慍的,撓了一下頭對紀如意說:“那我先走了,你晚上別去餐廳上班了,休幾天假吧,另外,明天早晨10點,我會來接你去醫院掛水。”
“我自己可以去醫院,不用麻煩你了。”
“還是我陪你去吧,你腳包成這樣怎麼一個人去。就這樣,我先走了。”頂頂不等紀如意回絕,“茲溜”就轉身按了電梯進去。
紀如意無奈吸口氣,轉頭剛好對上柚子“超級八卦”的眼神。
“很sweet嘛,揹着你出入醫院,標準二十四孝。”
“去,他只是我老闆。”
“現在是老闆,以後可能就不是了呢!再說,你當他老闆,他未必把你當成下屬!”
“切……說不過你。”紀如意剮了她一眼,掏出鑰匙開門。
柚子在身後看着紀如意一路蹦躂進屋的背影,垂頭冷冷笑了一聲。
老闆變情人,很爛的戲碼,很早以前她也沒有想過卓然這個老闆會跟她這個下屬怎樣,可是很該死的,就演變成今天這種情況了。
柚子用未受傷的一邊手捋了捋垂下的劉海,關門進了屋。
“怎麼跑來找我?”紀如意蹦躂到沙發前一屁股撲上去,坐定後才問。
“卓然每天都會給我打N多電話,發N多短信,我怕自己扛不住又跑去見他,所以,你得看着我!”
“所以你故意把電話扔家裡跑我這來蹲着?”
“嗯!”
“那你覺得你這方法有用嗎?”
“不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吧,反正我只知道我現在不能見他,我沒法見他!”
“那你打算就這樣跟他斷了!”
“是,這回必須得斷,不斷我就去死!”柚子說得憤然激昂,像在進行一場很聖神的宣誓,眼裡是滿滿的決心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