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多數考生一樣,小滿沒等高考成績出來,就出去打工掙學費。這幾年,哥哥大姐都上了大學,家裡花銷很大。開商店的人越來越多,家裡的小店生意越來越差。像所有長大了懂事的孩子一樣,小滿想替父母分擔分擔。她一個人坐車來到了區裡找工作。茫茫人海,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找。邊走邊看,招聘的廣告有許多,但是她打電話問時,人家聽說她只幹兩個月,就不願意招她了。跑了一天,也沒找到工作,晚上只好花錢住旅館。第二天,小滿早早地就出門去找工作,可是半天過去了,一無所獲。沒辦法,小滿去了職業介紹所,交了錢,他們就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就是坐在辦公室接電話賣東西。小滿覺得這工作不錯,累不着還能掙錢,就老老實實坐那等電話,等了半天,沒有一個電話打過來,小滿隱隱覺得不對勁,就和辦公室的人聊天,聊了一會才知道,這工作是拿提成的,沒有底薪。來了電話,把東西賣出去了纔給錢。可半天過去了,根本沒人打電話來詢問產品啊?小滿覺得這工作太不靠譜了。就把工作辭了,又回到職業介紹所,讓他們重新給介紹一份工作。工作人員不答應,小滿本來就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再加上這兩天的奔波無獲,讓她又氣又惱,心急之下她指着工作人員的鼻子嚷道:“給我換個工作,要不你就退錢,不退錢,今天我就賴你這了,你別想做生意了!”說完,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店門口。過了一會兒,一個職員慢悠悠走出來說:“有個飯店的活,又累又髒,你幹不幹呢?”小滿轉頭問;“一個月多少錢?”“本來一個月四百,但你從來沒幹過飯店的活,老闆說給你三百,行嗎?”想想自己什麼也不會,工作確實不好找,就說:“好吧。”職業介紹所的人領着她來到了汽車站附近的一家小飯店。小飯店是老闆自己蓋的。磚少玻璃多,牌匾已經有些舊了,寫着“金光包子鋪”五個大字。門前放着一張長桌子,桌上放着兩筐包子,桌邊雜七雜八地站着幾個人。介紹人給她引見了老闆和老闆娘,就回去了。老闆是個禿頂男人,看起來大約四五十歲,穿着鬆鬆垮垮不乾不淨的衣服,一臉的肉和褶子,不停地用他的眯成縫的小眼睛瞥小滿,總是讓人感覺不懷好意。老闆娘有點胖,卻顯得很年輕,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帶着耳釘,穿着一身黑衣服,更襯出皮膚的白,短而黑的頭髮根根豎立着,遠看還以爲是個男的。小滿覺得這夫妻倆真不般配,又覺得老闆娘的頭髮真個性,也就多瞅了老闆娘幾眼。沒想到老闆娘回頭瞪她一眼,說:“小丫頭看什麼看,快過去幹活。”小滿走進飯店,看到店裡擺着四五張桌子,桌子上放着亂七八糟的盤子和碟子,靠後牆桌子上放着很大的案板,案板上放着面和包子皮,旁邊是兩盆餃子餡。兩三個夥計正忙着包大包子。旁邊有一個門,掛着簾子,通着廚房。小滿知道自己不會擀皮,也不會包包子,直接就衝桌子上的碗碟走去,把碗碟收拾到廚房的水池裡,把桌子擦乾淨,然後到廚房裡洗碗。店裡還算乾淨,廚房就真的很髒很髒了。廚房放着三個泔水桶,一個多層大鍋,兩個炒菜鍋,所有的竈和鍋都沾滿了油,垃圾堆在牆角。小滿強忍着噁心認真刷碗,刷完走出廚房,老闆娘正笑嘻嘻地瞅她,說:“小丫頭不會包包子吧?這兒就是包子鋪,賣的最多的就是包子和餃子,不會必須學啊。過來,教你擀皮。”小滿走過去,老闆娘在切好的小麪糰上撒了點面,兩隻手放在麪糰上,轉了轉,剛纔奇形怪狀的麪糰全變成圓圓的了,然後兩手一壓,就變成又圓又扁了,這纔拿出擀麪杖,一隻手拿着又圓又扁的麪糰,一隻手拿着擀麪杖,兩隻手飛快地轉着,眨眼間,一張又圓又薄的包子皮出現了。小滿心裡驚歎:“厲害!”小滿吃苦耐勞、認真好學,很快就學會了擀皮,包包子,還學會了煮花生米。加上小滿,小店一共僱了四個人,包吃包住(不是因爲老闆大方,而是因爲小店真的很忙,沒時間讓店裡夥計來回走路折騰)。早晨五點半,店裡就開始忙活了,早晨主要賣牛肉拉麪,大夥計每天在店門口做牛肉拉麪,工資最高。另外兩個夥計和小滿差不多大,初中畢業後就出來打工掙錢了,也是沒手藝,就會幹活。店裡夥計的早飯就是牛肉拉麪,剛開始幾天,小滿吃着還行,連續幾天都吃就沒胃口了。上午斷斷續續地有人來吃飯,中午進店吃飯的人最多,要包子的、要餃子的、點菜的都有,得好一頓忙,下午兩三點客人少的時候,老闆和夥計纔有時間吃飯。晚上客人又很多,忙到八九點多才能吃飯。中午和晚上的飯都是炒菜,還勉強吃得下。晚上的時候,三個夥計都把摺疊牀拖出來,把店裡桌子椅子清到一角,直接在店裡睡。老闆家住在附近一個樓裡,他家對面有一間小房子,小滿就住在那裡。小房門的玻璃都用紙糊死了,但門上有一個指頭大小的洞口,小滿每天晚上回去後就把門鎖死,用紙堵上洞口,可是第二天一早,洞上的紙就沒了,洞咧着嘴嘲笑她。她猜想應該是老闆那個糟老頭乾的,但她又不好意思給老闆娘說,只好自己買了個門簾掛上。白天忙完工作後,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小滿常常拿出她的日記本記日記,這個習慣是從小學培養起來的。(那時,教語文的齊老師讓他們每週記週記)小學畢業後,初中高中學業繁忙,很少記日記,但是心裡有事時,小滿還是習慣於向日記本傾訴,斷斷續續也寫了半本了。如今高中畢業沒有了學業的壓力,每天記日記又成了她的習慣。
老闆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嘴上很兇,訓誰都不客氣,實際上心裡對誰都很關心。飯店不忙的時候,老闆娘和夥計們坐在一起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老闆的兒子在一邊玩耍,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出門在外,小滿並沒有告訴老闆她的真實的情況,就說出門打工的。但老闆娘經常對小滿說:“一看你就知道是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肯定不是常年打工的。哎,我這輩子讀書少,小學都沒畢業,就羨慕人家那些大學生。”其它三個小夥計對她也很照顧,髒活累活都不讓她幹。兩個月很快過去了,臨走時,大家都有些戀戀不捨。
小滿兜裡揣着550元錢(老闆扣了她20元打破暖壺錢,自己又花了一些)回到了家,興高采烈把錢全部拿出來塞到媽媽手裡,說:“媽,看我暑假掙的錢。”媽媽笑眯眯地把錢展開一張張放好,數了數又把錢還給她,說:“這是我們家小滿掙的第一份錢,以後會掙更多更多的錢的,你辛苦掙來的錢,自己拿着花吧。”這一筆“鉅款”,小滿花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