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開學了,由於學文的學生增加,文科班由一個變成了兩個。意料之外,韓冬至並沒有轉到理科班,可是他們還是被分開了,小滿在九班,韓冬至在十班。高二的課程緊張了些,韓冬至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學習上,小滿每次經過十班的門口,總是看到韓冬至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看書。看着他的樣子,小滿常常覺得內疚——韓冬至是這麼好學的學生,是不是不應該讓朦朧的感情打擾他。自己呢?是不是也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小滿神思恍惚的時候,班主任找她了。對於高中的班主任,小滿沒什麼感覺。被初中男班主任傷得太深,小滿老覺得男班主任都很勢利。這個班主任已經帶了她一年,她對他沒什麼好印象也沒什麼壞印象。班主任姓於,歷史老師,中等身材,中等相貌,最大的特點:喜歡學習好的學生。只要看到學習好的學生就笑眯眯的;但對學習不好的學生,也沒有表露出厭煩。許多學生都說;“班主任猴精猴精的。”猴精猴精的班主任開學就找她,有什麼事?她帶着疑惑走進班主任辦公室,老班瞅瞅她說:“高一沒好好學習吧?”她嘴上“嗯”了一聲,心裡卻不服氣:“我成績也不差,語文還考個級部第一呢。”老班又瞅瞅她,說:“心思沒用在學習上啊!”這句話讓小滿暗自心驚,心虛地想:“什麼意思?難道班主任看出什麼啦?可是我和韓冬至連句話都沒說過啊。”小滿低着頭不說話,老班又說:“現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點用沒有。你很適合學文科,但也要好好學,才能出成績。現在都高二啦,數學那麼差怎麼辦?這一學期成績不進步的話,我可要找你家長好好談談!”
小滿到現在終於明白同學們爲什麼說班主任猴精猴精的——他似乎啥都知道可他啥也沒說,他的最後那句威脅的話很有用。在父母眼裡,小滿是個聽話、認真、好學的乖乖女,他們從來不擔心她的學習,也不像其它家長一樣追着孩子要成績單,他們相信女兒。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女兒在這麼關鍵的高中不好好學習上的話……
這次談話作用很大。高二一年,小滿真的把心思用在了學習上,她不再放縱自己的行爲,一兩個星期見不到韓冬至,已經是常有的事。很想很想的時候,小滿會在大課間做完操後,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後面,遠遠地看着前面韓冬至的背影。時間悠悠離去,一年轉眼就過去了,小滿的成績有了大幅度提升,考了級部第四名,韓冬至考了級部第九名。但小滿知道,他們學校理強文弱,文科班歷年考上本科的人數很少,去年每個班才考上了五個,所以他們考本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到了高三,小滿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水深火熱”。富原縣一中歷來重視高考成績,雖是小小的縣城,每年都有考上清華、復旦的學生,老師們工資很低,一月也就四五百元錢,但是高考有明確的獎勵:除了學校規定的數目,多考上一個本科班主任獎勵三千,任課老師一千;多考上一個專科,班主任一千,任課老師五百。所有的老師在高三都拼了,上課講,自習講,下課講(找學生輔導)。只要有希望考上本科和專科的學生,都成了老師的箭靶,而小滿,幾乎成了靶心,每一節課,都會有老師提問她: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成果?經濟危機爆發的原因?文言詞“之”的用法……答的好,老師笑得像朵花;答的不好,整個教室立馬狂風暴雨;除了應付老師的提問,小滿每天都得做好一張數學卷和一張英語卷,不然的話……在緊張的學習生活中,小滿顧不上韓冬至了,而且,也沒法顧了——九班脫離開其他的高三班級,被搬到遠離教學樓的實驗樓了——誰都不知道什麼原因。實驗樓偶爾有高一高二的學生做實驗,其它時候都很安靜。小滿喜歡在安靜的地方學習,除了教室,她還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學習的地方——離學校不遠的小河邊。下午放了學,吃完一個燒餅墊墊肚子,她就來到小河邊,坐在石頭上,拿出歷史或政治課本翻着看,學累了,把書放一邊,看河裡的小魚游來游去,有時候脫了鞋,把腳丫放在水裡泡泡——涼絲絲地,真舒服。
學業的壓力慢慢沖淡了思念,小滿雖然還是牽掛韓冬至,但她已經沒有時間去關注他。每天下晚自習的時候,一羣羣的學生一起往外走,小滿推着車子和幾個要好的小夥伴一起回家,經過一撥又一撥的人羣,小滿常常環顧四周,希望在昏暗的燈光下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但每次都很失望……
時間就這樣匆匆而去,終於迎來了七月七這一天,這一天下着濛濛細雨,衆多學子打着傘等候在考場外,沒有人說話,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小滿看着灰白的天空,看着雨中飄動的警戒條幅,看着監考人員嚴肅的臉,看着密密麻麻的考生,一種莫名的悲壯感涌上心頭——十年苦讀,只爲今朝。正感慨萬千,小滿忽然感覺到一縷溫暖的目光停駐在她的臉上,一種久違的溫馨甜蜜的感覺襲上心頭,她迅速地轉過頭,尋找那張熟悉的臉——對面人羣中的韓冬至微笑地看着她,高高舉起手,衝她打了個“V”的手勢——瞬間小滿熱淚涌出。
十多天後,小滿從小夥伴那知道可以打電話查高考成績啦,她沒有打家裡的電話,也沒有告訴爸媽可以查成績了,而是一個人拿着自己的零花錢偷偷地跑到街上商店打電話查詢——怕自己考不好啊。可是上午打兩次電話都沒有打通(可能查的人太多了吧),她只好沮喪地回家。到了下午三點多,她又跑出去打電話查詢,通了,電話那頭的錄音清晰地告訴她總分和各科分數,可她太緊張了,啥也沒記住,給商店阿姨要了一支筆,她又打了一遍電話,抖着手歪歪扭扭地記下成績。商店阿姨問:“小姑娘怎麼自己查高考成績啊?”她也沒答話,拿着成績跑出了商店——她考上本科了,而且超出本科線90多分(有點遺憾的是,她一向引以爲傲的語文,考的分數並不是太高)……小滿在路上飛快地跑着,她要趕快回家告訴爸爸媽媽,告訴老師,告訴天下人,她考上了!
幾天後她和同學們興高采烈地回到學校報高考志願,她陸續知道自己班考上了6個本科,10班考上了4個本科。她小心翼翼地打聽10班的消息,知道韓冬至沒考上本科,差了8分,許多人都替他惋惜,因爲他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她替他傷心替他惋惜,想去安慰安慰他,可是自從高考後,她就沒見過他。
小滿自己不知道高考志願報什麼,父母和老師都讓她報師範,就聽了大人的話,決定報省師範大學。在報考專業上,她和家裡人有了很大的分歧,家裡人讓她報英語,她堅持報中文——語文是她從小到大喜歡的學科,也是曾經給了她信心和勇氣的學科。雙方僵持不下,最後,爸爸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孩子從小就拗,你想學中文就學中文吧。”後來,她收到了省師範大學文學院的通知書,再後來,聽說韓冬至去了鄰省的財經學院上專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