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靈山寺

陸子淵等人一路提心吊膽,還好過了衛輝,再無驚險。三月十一日,聖駕抵達承天府,嘉靖終於踏上故土,自其以“欽犯”身份進京,已有十八個春秋。

第二天,嘉靖沐浴齋戒,在羣臣陪同之下,縱馬遊覽他少年時常登臨的純德山。他舉目展望父親的寢陵,只見崇岡隱起,疊阜盤亙,不禁心曠神怡。陸子淵乘機道:“陛下,此處龍遊鳳躍,蜿蜒抱護,風氣完萃,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塊吉壤。陛下此次能化險爲夷,應有祖先庇護。”

羣臣混跡朝堂多年,皆精通察言觀色,他們看陸子淵一番話,說得嘉靖微笑點頭,心知皇帝主意已定,於是都唱和道:“陸指揮說得正是,陵氣萬不可泄。”

陸子淵一席話說到了嘉靖心坎上,他心想,不但此次死裡逃生,恐怕當年能榮登大寶,都可能是仰仗父親葬在這風水寶地,如果動了此處脈氣,怕是大大不祥。此時,他打消了遷陵的念頭,命道:“嗯,嚴嵩,你去安排,擇日舉行大享上帝之禮。夏言,安排擴建顯陵,待朕回京後,選吉日奉慈駕南祔。”

見皇帝不再考慮勞民傷財的遷陵事宜,陸子淵心中一陣輕鬆。當 晚,嘉靖召見一百餘名承天府故交,設宴款待大家,專門喊陸氏兄弟作陪,衆人高歌飲酒,共敘鄉情。酒至酣處,陸子淵和陸炳恍惚又回到孩提時代,想起三人當年情景,不覺落下淚來。

待到諸事完畢,二十三日起駕回鑾,一路順利,抵達京師。此次南巡,陸子淵陸炳捨命救主,論功行賞自不用說;陶仲文因祈禱有功,得到嘉賞;嚴嵩以六十歲高齡奔走於皇帝車前馬後,不辭辛勞,也看在嘉靖眼中,從此奠定他日後騰達的階梯。

做了孝陵衛,陸子淵早已把功名置之度外,一場生死之劫,他只惦記着能和弟弟好好痛飲一場。在京城的最後一晚,他拽上陸炳,並未去名動京城的“查樓”,而是換了粗布衣裳,專揀市井小吃買過。打來雙塔寺趙家的薏苡酒,又到抄手衚衕切了五斤華家豬頭肉,在街邊席地而坐,喝酒吃肉,好不快哉。醺醉之後,又跌跌撞撞地趕到順承門大街吃劉家的冷淘面,直吃得扶牆嘔吐,卻覺內心舒爽。路人見兩人狼狽不堪,皆側目掩鼻,只道他們是隨處可見的貪杯癡漢。兄弟倆遭他人鄙夷,反而哈哈大笑,終於不再爲身份所累,爲所欲爲,酣暢淋漓,彷彿入了仙境一般。

第二天一早,陸子淵帶陳良等三位百戶啓程。因客星已去,六丁六甲陣不宜久留龍結,他便起了大陣,將十二柄名劍帶走。但沈煉被他留在陸炳手下當經歷官。嘉靖危險雖除,但趙俊並未歸案,同時陸子淵看那陶仲文頗有邪術,覺得可疑,便暗中吩咐沈煉留在京城,領高守謙等人繼續暗中查探,同時以防有人施法暗害。

陸子淵回京之日,接到大營急遞,靈山寺寂真師太有事相商,語氣急切,看來此事非同小可。陸子淵一路不斷催促,不幾日,便進入靈山地界。

這靈山位於汝寧府信陽州境內。佛門廟庵,以少林寺最爲出名,因其爲武林泰斗,正所謂“天下功夫出少林”。靈山寺之名,在俗世雖名氣不盛,但於法門中人心裡,它卻遠勝少林。

當年劉基失去太祖信任,其門下弟子四散隱居。太祖不再依靠道家術士,因曾出家爲僧,便招佛門法師到其身邊,負責陰陽事務。

相傳釋迦牟尼創立佛教,所傳授成佛說法重點,皆可以公開言明,所以稱其爲“顯宗”。但釋迦牟尼還有一些秘密修法,雖然快捷,但卻需機緣和修爲,釋迦牟尼恐怕說出來後會驚世駭俗,所以終其一生不肯明言。可他還是將這些法門書寫下來,藏在無人得知之處。

釋迦牟尼入涅槃以後幾百年,印度佛門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龍樹。他打開了釋迦佛留在南印度的一座鐵塔,發現此秘密經典,從此世上便有了“密宗”流傳。龍樹弘揚密宗同時,將自己一身密術也盡傳下來,後來反成密宗一大特色,以至於後人皆認爲顯宗不修法術,而密宗專修法術。玄宗一朝,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三藏三位印度密宗大師來到大唐,在中華傳下密宗教門。

太祖身邊法師,皆來自靈山寺,都屬密宗。有趣的是,靈山寺雖然修習密宗之術,但並不認龍樹爲祖師,而是尊禪宗摩訶迦葉爲始祖。

這摩訶迦葉乃爲釋迦牟尼衆徒弟中的異類,他出身豪富之家,卻衣着襤褸,整日蓬頭垢面。他喜歡苦修,從不過精舍生活,而是露天靜坐,冢間觀屍,樹下補衣。釋迦牟尼也曾勸其年紀已大,不宜苦修,但迦葉答道:“我以苦行爲樂。”他不爲衣愁,不爲食憂,沒有人間的得失,內心有着清靜解脫後的喜悅。

摩訶迦葉出家前,父母爲他娶一絕色女子,名曰妙賢。完婚當夜,夫婦始知雙方都厭惡塵世的歡樂,於是他們共約修行,雖在一張牀上輪流睡了十二年,但從不同牀而臥。後來摩訶迦葉拜釋迦牟尼爲師,便將妙賢接來參加比丘尼僧團,最後雙方都證得阿羅漢果。佛祖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不發一語。座下衆僧面面相覷,不知何意,唯有摩訶迦葉開顏微笑。這便是後世“拈花微笑”之說。

靈山寺認摩訶迦葉爲祖,又兼修龍樹之密宗,因此集兩家流派,更加看淡形骸,不拘形式,只重本元。千百年來靈山寺以廟門東開、僧尼同寺、帶髮修行在佛門獨樹一幟,並稱“靈山三奇”。

但兼修禪密兩宗卻着實不易,靈山寺史上,法術高強者有之,參破禪機者有之,但兩者修爲皆入大乘者,卻是屈指可數,只南宋之時,有一不世出之人……

這不世出之人叫李修緣。其高祖李遵勖曾做過宋太宗駙馬、鎮節度使。李家世代信佛,李修緣的父親李茂春年近四旬,膝下無嗣,虔誠拜佛終求得子。李修緣雖家境殷實,但其並未染上紈絝子弟的劣習,博覽羣書,學跨儒釋道三家。父母雙亡後,李修緣便外出,一日遊至靈山寺,被方丈慧遠收於門下,賜法號道濟,從此與靈山結下了深緣。

道濟天賦稟異,入門不到十年,其密宗修爲在全寺已是首屈一指,連其師父慧遠也難望其項背。但道濟的禪宗修習卻頗受爭議——他平時破鞋垢衣、行事瘋癲倒無所謂,因爲摩訶迦葉當年也是如此;但道濟難耐坐禪,不喜唸經,嗜好酒肉,這點卻爲崇尚苦修的靈山寺衆僧所不容。唯慧遠獨喜道濟,曰“佛門之大,豈不容一癲僧”。但後來慧遠圓寂,再無人庇護道濟,道濟也不願與衆僧尼爲伍,便告別靈山寺,外出雲遊。從此遊方市井,出入酒肆。不過道濟德行高尚,屢屢用密宗法術拯危濟困,彰善懲惡,漸漸成爲民間口口相傳的活佛。因其形狀癲狂,扶危濟世,因此人們稱其爲“濟癲”。其功德蓋世,靈山寺方纔醒悟,道濟已參破魔障,修入無相,其禪修遠在衆僧尼之上,於是將他列爲禪宗第五十祖,世代供奉。

待到郭丹鶴與靈山寺結緣,得知道濟所爲,敬仰之至,多年之後還常講與子孫們聽。大清一朝,郭家後嗣郭小亭,將祖上口口相傳的道濟事蹟整理成書,名曰《濟公傳》。李修緣從此以“濟公”之名,流傳萬世不休,當然這都是後話。

再說太祖皇帝當年起兵反元,在信陽附近被敵兵發現,逃至靈山寺。靈山寺僧陳大用讓其口含竹管藏在院內一口深井中,冒死引開追兵,救下朱元璋。

太祖得天下之後,爲報當年之恩,親往靈山寺降香。封靈山爲“聖山”,靈山寺爲“國廟”,陳大用此時已是靈山寺的主持僧,太祖封其爲“金碧峰禪師”,隨駕入京,參議朝政。同時賜靈山寺“半副鑾駕”,御筆題下“聖壽禪寺”四個大字。陳大用挑選密宗高手一同入京,靈山寺威名從此奠定。

燕王奪位,密宗力保建文皇帝,但因命數已定,迴天乏力,大批密宗法師最後東渡扶桑而去,也將密宗帶去島國。當時靈山寺之中,剩的多是禪修大師,方丈爲保山門,交出全部典籍,以示不與成祖爲敵。對法門中人,朱棣明白只可招安不可盡絕的道理,於是並未爲難靈山寺僧衆。只是命其鑽研禪宗,不得再習密宗,並將典籍交予孝陵衛,令孝陵衛勤加修煉。因密宗修習,需師父口傳,並不像顯宗那樣依賴經典,所以孝陵衛獲得的密宗書卷並無大用,反倒是那些武功典籍幫了大忙。靈山寺中的武功,大都來自少林一脈,博大精深,比孝陵衛軍士以前所習功夫,自是高出許多。從此,孝陵衛形成了法術多從道家正一派,功夫多從佛門靈山寺的獨特景象。

世事變遷,百年過去,靈山寺畢竟是法門聖地,香火又日漸興旺。

歷代方丈潛心修行,不問世事,皇帝漸漸放鬆對其管制。不知從何時起,靈山寺密宗修行又起。

靈山寺下屬十個堂院——靈山院、中佛堂、白佛堂、白雲堂、龍牙堂、險石堂、金頂堂,延壽庵、福全庵、圓通庵。堂爲僧人所居,庵爲女尼所居。靈山院則是研究精奧法術之處,進入靈山院是寺中僧尼的最高榮譽,靈山院首座成爲下一代靈山方丈的可能性最大。靈山院只有六個席位,集中了全寺法術武功修爲最高的六位大師。邀陸子淵前來的寂真師太,便是延壽庵首座,入靈山院順位第六。

孝陵衛指揮使與靈山寺方丈平素都仰慕對方,每逢年節都有敬儀往來,有一年,陸子淵還親率衆千戶前來進香。不過五年前靈山寺方丈寂海大師面壁,陸子淵怕多有叨擾,便未再來拜訪。

衆人將馬拴于山下,徒步而上,這靈山林深竹盛,景色宜人,四人一路笑談,倒也暢快。

來到山門,正欲入內,旁邊突然斜出一人,攔住去路,道:“阿彌陀佛,佛門清淨地,幾位施主,請將殺戮之器放下,方可入得山門。”

陸子淵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少年僧人,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眉清目秀,一身粗布僧袍,雖然打有補丁,但漿洗得頗爲乾淨。此僧裝束神色與尋常僧人無二,但蓄了一頭黑髮,想必就是靈山三奇之一的“恨頭僧”了。

陸子淵來過靈山寺數次,從未聽說有這規矩。他不敢有違寺規,但又斷不敢將十二柄名劍交予他人保管,於是一拱手道:“小師傅,我等不入山門,煩請通稟寂真師太,孝陵衛陸子淵求見。”

那小僧看陸子淵說的認真,突然咧嘴大笑道:“哈哈,不用通稟,你們如若打得贏我,便可隨意出入。那個大胖子,你的法器拿來吧!”

說罷,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抓住陳良手中的蒜頭骨朵,一下搶奪在手。因事發突然,陳良毫無準備,加之見他小小年紀,並未使全力應對,饒是這樣,以陳良的氣力,被這小僧一下奪走法器,確實令人駭異。陳良感覺顏面盡失,忙搶上一步,意欲出手回奪。

陸子淵看出,這少年僧人並無惡意,只是冒充門僧,貪玩而已。陳良性子急躁,又被那小僧戲弄,陸子淵怕他出手不知輕重,傷了小僧,影響和氣。他知道以這小僧氣力,絕不可能勝過陳良,定是使了什麼法術,自己也有意試試這密宗之法的深淺。

於是,陸子淵身形一晃,擋在兩人之間,邊抓向那小僧手腕,邊讚道:

“小師傅好俊的身手!”

那小僧一擊得手,正在得意,突見有人出招,這一抓,迅捷無比,等反應過來,已搭住他的手腕。修行之人,最忌諱被人扣住命門,若切斷經脈,即使有通天法術也無能爲力。小僧只是玩鬧,沒想到這大叔竟突下狠手,心中大駭。不過又發現這手並未抓向命門,只是輕撫他手腕,一種溫暖柔軟感覺直涌而來,不禁又心下一鬆。

這一駭一鬆不當緊,小僧突然面色鐵青,一副詭異情景出現在他眼前……那小僧身上一寒,滿眼疾風流雲,再往四面看去,哪還看得見方纔幾人,連身後的寺廟山門也都全無蹤影,周遭已完全不是靈山景色,而是一處山崖絕頂。他獨自站在絕頂之上,這山頂面積奇小,只能容下他雙腳站立,稍微挪動雙足,便感到腳下泥土紛紛碎裂,土塊撲撲啦啦下落,彷彿隨時可能崩塌,眼見自己就要落入萬丈深淵。這小僧生平畏高,見此絕壁,早已失了魂魄,兩腿痠軟,眼前一黑,不覺栽下山崖。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笑聲,聲音越來越大,小僧如被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渾身爲之一振,突然感到腳下踩實。睜眼一看,哪還有什麼流雲絕頂,自己還在山門外面,面前衆人同剛纔並無兩樣,唯一不同的是,那蒜頭骨朵又回到胖子手中。他正在納悶,突然感覺褲襠一涼,原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尿了褲子。

“哈哈哈,陸施主,多年不見,攝魂術已是出神入化啊。”伴着笑聲,一老尼飄然而至,正是延壽庵首座寂真。

陸子淵忙拱手道:“師太見笑,您的清靜梵音才屬上乘!”

攝魂有藥攝、音攝和神攝,衛輝一戰陸子淵用的是藥攝加音攝。攝魂藥由莨菪、雲實等多味秘藥合制而成,無論吸入肺腑還是敷於肌膚,皆可奏效。剛纔陸子淵是指上沾藥迷攝那小僧魂魄,嚇他一嚇。他本就不好意思以大欺小,一拿回陳良兵器,便由着寂真用清靜梵音喚醒小僧。

清靜梵音乃是密宗一絕,也有攝魂奪魄之效,是寂真的得意功夫。

聽陸子淵恭維,她笑道:“哈哈,陸施主,不要擡高貧尼啦!普淨,你又在到處找人比試,此次栽了跟頭,今後還不引以爲戒。”

普淨滿臉通紅,一聲不吭,從地上爬將起來,撒腿就跑。

寂真看着他的背影,搖搖頭道:“陸施主見諒,這普淨貪戀功夫法術,荒疏禪修,年少好勝,總想與人切磋,方纔多有得罪。”

陸子淵倒不在意,只道:“哈哈,小孩玩鬧,不必當真。貴寺何時改了規矩,不允攜帶兵刃入山門。”

寂真笑道:“又是普淨的誑語。少林寺倒有此等說法,但那裡乃是天下武學總源,自然規矩森嚴,小寺微末造化,豈敢攀比少林戒律。衆位施主,請隨我到延壽庵上坐。”

寂真把陳良等人安排到正堂,看上香茶,自己卻引陸子淵到後室就座。

陸子淵喝着香茶,道:“靈山雲霧毛尖,當世罕有,想不到師太清修之人,也爲物喜。”

寂真搖搖頭,笑道:“哈哈,陸施主此言差矣。人分高低,物有貴賤,那是俗世之見。在出家人眼中,衆生平等,什麼雲霧毛尖,什麼大葉粗茶,皆是一般。”

陸子淵心下讚歎,點頭道:“師太乃高人也。不知師太此次見我,是爲何事?”

寂真聽他一問,剛纔還笑容滿面,馬上變得心事重重:“貧尼本想去孝陵衛求見,但事關機密,只好妄自託大,請你前來。貧尼受郭山雲郭施主所託,有兩件事要知會陸施主,一是郭施主託我轉達一封書信給你;二是郭施主口授貧尼心法一套並交給秘籍一本,囑託務必傳於她的女兒郭丹鶴。”

寂真短短几句話,在陸子淵聽來卻如炸雷一般。一年多前,陸子淵接到密報,《天文書》現於寧波府一帶。這《天文書》乃是當年劉基所著,書中彙集他畢生所學。江湖傳聞,研習此書,上可知天命,下可通鬼神。劉基臨終之時,爲保全其家人,將此書授予長子劉璉,囑託將此書交給皇帝,並令劉家世代子孫,不得再習法術。後來劉璉未及見到太祖,便被胡惟庸所害,墜井而死,此書從此下落不明。孝陵衛作爲劉基傳人,上百年來一直在尋找此書,一是想給師祖一個交代,二是怕書上所載奇術爲歹人所用。聞此書現世,陸子淵密令郭山雲帶三人前去查探。郭山雲此去甚爲機密,孝陵衛中僅有陸子淵知道她的去向。

寂真將信箋遞給陸子淵,道:“貧尼雲遊至寧波府,在客棧化緣之時偶遇郭施主,她好像剛遭逢什麼大難,心神不寧,拉貧尼到一房間倒頭便拜,說事態緊急,求貧尼將家傳之術傳於其女,又書此信交予陸施主。”

陸子淵忙打開信箋,上面僅有短短几行字,像是匆忙之間寫下:

“物已現,恐落於佛郎機、日本諸夷人之手,疑有內地奸人汪直參與其中。我等遭人暗算,武寬三人身死,末將也難走脫,萬不得已,諸事託付寂真師太。”

陸子淵心中大痛,郭山雲性情剛烈,從不服輸,但此次她分明就是在交代後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令她作出如此決定。郭山雲現在定是凶多吉少,而《天文書》也可能已落入夷人之手。

寂真嘆口氣道:“郭施主可能是遇上了強敵,我們正在說話,聽到房上輕響,郭施主面露恐懼之色,但她還是衝了出去。貧尼本欲去助她一臂之力,但見她並不接仗,只是運起神行術快奔而去,料想她是捨身引敵,以保貧尼能全身而退。郭施主此去,生死不明,貧尼身負重託,不敢耽擱,連夜便動身回寺,還好一路無驚無險。”

陸子淵心中波瀾起伏,但表面上並不動聲色,站起身來,向寂真深深一拜,道:“師太仗義相助,陸某銘記在心,永感大德。餘下事務請交給孝陵衛處理,我定將師太帶回之口訣秘籍,盡數傳給郭家後人。”

誰知寂真搖搖頭道:“陸施主,書信已面交於你,但秘籍口訣斷不可給你。出家人一諾千金,貧尼答應郭施主,要親手將其家傳之術傳於郭丹鶴。我聽郭施主說,她女兒現下應該就在孝陵衛大營,還煩請陸施主將郭丹鶴送來,貧尼將其收歸門下,也不負郭施主重託。”

陸子淵一驚,這役鬼之術乃是孝陵衛當家法術之一,郭家世代相傳,從未爲外人所知,即使現下發生重大變故,也應由孝陵衛中人負責幫助郭家傳承此術纔對。靈山寺雖與孝陵衛交好,但將此重任交予他們,萬一有個閃失,那將無法收拾。

寂真看透陸子淵心思,道:“陸施主放心,貧尼將讓郭家後人扮作孤兒,出家延壽庵,這裡無人知她身份。貧尼在此立下重誓,傳法之後,腹中之口訣秘笈,將永遠封於這副皮囊之中,若有違背,修業無果。”

寂真本是將門之後,年輕時隨爹爹駐守塞外,養成一副男兒性格,後家有變故,看破紅塵,到靈山寺出家。多年修行,法術甚高,但潑辣豪爽的性格卻難以改變,這幾句誓言立下,倒有幾分江湖中人做派。

陸子淵明白這“修業無果”對佛門中人算是極重誓言,但他依然不敢將此事託於寂真,千百年來多少法門中人眼紅役鬼術,恨不得拼死據爲己有。靈山寺之中,高手雲集,即使寂真可靠,但遇上別有用心之人,恐怕連寂真也保護不了。

寂真向來有一是一,見話說至此,陸子淵仍在猶豫,不禁有些着惱,道:“陸施主,是否信不過貧尼爲人?”

陸子淵忙道:“豈敢豈敢,寂真師太,慈名遠播,乃大德之人。”

寂真雙眉一豎,道:“哦?那定是信不過貧尼的法術修爲,認定貧尼參不透役鬼術之精妙,無法教習郭家後人了?陸施主,你的修爲雖遠勝貧尼,但攝魂術與本門幻術相當,貧尼自問也略通一二,現下接你一招,如若不敵,貧尼不再二話。”

寂真的密宗幻術造詣甚高,剛纔以清淨梵音破了陸子淵的攝魂術,頗爲自得,現下見陸子淵懷疑自己,不禁想震他一震。

寂真連珠炮似地發問,同那個以茶論道的神尼判若兩人,陸子淵早聞寂真性格剛猛,沒想多年不見,她依然脾氣火爆。陸子淵知她也是爲了踐行諾言,對她的言語倒也不以爲忤,只是定定地盯着寂真雙目。

良久,陸子淵嘆了口氣,道:“好吧,謹遵師太所命。”

說罷,陸子淵起身告辭,拂袖而去……寂真見陸子淵離開,突覺自己剛纔所言不妥,忙起身去送。但陸子淵好像着惱,步伐甚快,待她追出院門,哪還有四人身影。寂真輕嘆一聲,正欲轉身回去,猛見身旁站着一鬚髮皆白的紅臉和尚,這正是中佛堂兼靈山院首座——寂遠。

自寂海面壁之後,靈山寺便由寂遠主持,寂遠一身大日如來法術,剛猛之至,剛纔陸子淵在山門所遇的小僧普淨,便是他中佛堂的二代弟子,略顯一手大日金剛力印,便奪了陳良法器。

他看寂真如此匆忙,便道:“寂真,剛纔可是孝陵衛陸指揮?”

想必普淨已經把剛纔發生之事告於寂遠,寂真便一五一十道:“師兄,正是陸施主。”

寂遠奇道:“他造訪本寺,爲何不事先知會於我?剛纔聽他們出來時口說什麼役鬼術,這是怎麼回事?”

寂真雖然脾性火爆,但從不會撒謊騙人,便擇了和役鬼術有關的事情說與寂遠。

寂遠聽後,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役鬼之術,乃是郭家不傳之秘,得了此術,在法門之中,不說技冠羣雄,也算獨樹一幟。寂真,你快將口訣秘籍交出,以壯本寺聲威。”

寂真嚇了一跳,寂遠平素寬厚仁德,怎麼說出這等話來,於是道:“師兄,出家人一諾千金,我立過重誓,這役鬼術只傳於郭家後人,傳過之後,我便自行忘卻,決計不以秘籍示人。其實我本不該說出此事,但敬你是師兄,纔將其和盤托出,沒想到你多年禪修,竟出此言。”

寂遠被她反斥,怒道:“哼,說得義正詞嚴,怕是想獨佔此法吧?”

寂真心底無私,被人這般懷疑,也不禁大怒:“師兄,無論如何,我斷不會交出秘籍,你若懷疑我的所爲,我踐行承諾之後,自絕於你面前,這下你是否滿意?”

說罷,寂真轉身進院,不再理會寂遠。

寂真滿腔憤怒,重重坐下,正欲喝口清茶壓壓火氣,突然又聽座塌旁邊一聲咳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寂真,沒想到役鬼術與你有緣。”

寂真一聽,大驚失色,這分明是寂海的聲音,方丈面壁五載,今日居然出關,還現身延壽庵內。她向右看去,屋內昏暗無比,只見一個模糊的黑影坐在那裡,但從身形上看,正是寂海無疑。寂真忙道:“恭喜方丈,功德圓滿!”

寂海搖搖頭道:“五載修行,前功盡棄。我爲這役鬼術而來,當年靈山密宗輸於孝陵衛,除天命所定之外,他們的那些看家異術也至關重要。本寺得了此術,加上當今人才濟濟,定能將靈山法術發揚光大。”

寂真心中大震,方丈竟爲一個役鬼術放棄多年修行,看來此術確爲密宗所缺,但她還是道:“弘揚靈山法術是我輩應有之責任,但我已立下誓言,將役鬼術完完整整地交予郭家後人,方纔我已跟寂海師兄說過,縱使身死,也不敢違背諾言。”

寂海道:“非也非也,如今法界不治,陰陽混亂,弘揚佛法,方能普度衆生。諸佛世尊,以大慈故,緣於衆生;以大悲故,救於衆生。險惡道中,爲衛護,爲導師;苦海岸邊,爲援引,爲舟筏;於黑暗長夜,爲炬,爲明;於怠隋深坑,爲警,爲策。”

寂真嘆道:“師父曾教誨我,救度一切苦衆生需有十心,十心之中,‘不顛倒心’乃爲根本。救護衆生應堅持佛法在前,不顛不倒,不得有違佛門真諦。而這妄語則是犯了性戒,乃是波羅夷大罪。佛門弟子,犯此重罪,何以度心,而一心不度,又何以度衆生。”

寂海見她堅持不允,語氣中已隱隱含有怒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當年地藏菩薩立下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爲解救衆生苦,擋不住涅槃。寂真,你冥頑不靈,恐已墮入魔道,今日便要滅去你的肉身,以正佛道。”

以方丈的修爲,若想下殺手,那是斷然逃脫不得。沒想到他爲得法術,居然不顧同門,加上剛纔寂遠之言,寂真竟沒了驚恐和憤怒,只覺得萬念俱灰,不住搖頭。不過她的語氣依然堅定:

欲自求度及衆生,普遍十方行六度,先發無上菩提心,修習忍辱堅持戒,晝夜六時勤懺悔,發大慈悲平等心,不惜身命大精進……寂海也不再廢話,左手結一大日金剛力印,右手一招金剛掌,向寂真頂門拍下。這金剛掌本就霸道無比,再有法印加持,一掌下去,寂真定要顱腦粉碎。

伴着這一掌拍落,寂真突然聞得異香撲鼻,眼前突然大亮。

方丈已不見蹤影,反倒是陸子淵坐在那裡,桌上那杯綠茶,喝了一半,還冒着嫋嫋香菸。

寂真一驚,突然明白,方纔一切皆是腦中幻象,自己竟中了陸子淵的攝魂之術,那股異香恐怕就是陸子淵用醒魂散之類的東西喚醒自己。

當下頗爲尷尬道:“施主法術精深,貧尼自愧不如。”

一個人若無心緒波動,便難以對他實施攝魂,凡法術修爲高深之人,更是注意封閉情感,以防對家施術。剛纔寂真並未有心防範,加之她性格使然,動了怒氣,隨後陸子淵又假意離開,引得寂真情緒起伏,進而就中了雙目神攝的招數。

陸子淵看寂真面露窘相,知道她不知如何兌現承諾,心中犯難,便笑道:“哈哈,我有言在先,謹遵師太所命,此次回去,我便密送郭丹鶴來此,希望早日學成。”

寂真心下一喜,但仍不解,道:“施主這是?”

陸子淵站起身,深深一拜,道:“今日方知靈山寺爲何威儀四方,不單單是法術超羣,更因這裡皆是師太這種得道高僧。陸某佩服!佩服!”

他方纔用攝魂術,探得寂真內心,知她德行高尚,確實值得信賴,於是決定將郭丹鶴託付與她,以免郭氏絕技失傳。想想自己在寂真腦海中把靈山寺寂海、寂遠兩位高僧擬造得如此不堪,陸子淵心道慚愧,幸好寂真並未怪罪。

因此事機密,陸子淵怕節外生枝,便未再去拜見寂遠大師,別過寂真,便領着陳良等人出山門而去。

陸子淵等人護駕南巡,加之回程趕赴靈山,直從頭年深秋忙至次年夏日方回。

此間,外出年考的生員都已悉數回營。其他三路都算順利,嚴錫爵一行因遭逢鬼市變故,所以雖然距離大營最近,但卻是最晚回來,不過緊趕慢趕,也搶在臘月之前到達。

生員們由幾位師尊領着,向山長誇巴永吉稟告了所得法器。陽明院中衆人都喜檢閱法器,因爲每個器物背後,往往都有一段奇事。從上古流傳到當世工匠所制,從封存已久到他人至寶,從長刀大槍到隨身物件,林林總總,簡直無所不包。這些法器,來源也極其蕪雜。有的是皇家珍寶,譬如景泰朝一位生員的靈根法器竟藏於皇宮內庫之中,最後還靠聖上開恩,賜給了孝陵衛;有的則是不解之謎,遠的不說,光指揮使陸子淵手中那支攝魂白玉笛,就不知是何來歷。

此屆生員所得頗豐,司馬隆的馬元扇、郭丹鶴的少司魂、丁侯的軒轅鏡都屬上古法器,三件傳世之寶同時現世,這在陽明院的歷史上都是不多見的。

誇巴永吉仔細過問,然後讓唐樹聲一一記錄在案。眼見年關將至,長途跋涉又頗爲辛苦,誇巴永吉做主,給大家放了大假。

衆人聽聞青溪一路人馬鬼市遇險,於是便都湊到陸亦軒寢房內,問個不停。司馬隆將一路遭遇,繪聲繪色地說與大家,還胡亂發揮,添油加醋,說自己如何力克徐惟學,搞得衆人崇拜不已。唯有郭丹鶴和牛德皋暗自好笑,陸亦軒悄悄搖頭,但也不好當面揭穿。

各生員外出雖未遇險,但見聞也頗爲豐富,司馬隆勾起話頭,大家七嘴八舌,暢所欲言。

丁猴兒到北邙途經的河南、湖廣兩地正遭逢大旱,說起見聞,不禁感嘆道:“唉,旱災之後是蝗災,蝗災之後又有大疫,真是餓殍遍野,草木獸皮蟲蠅皆被吃盡,就差人人相食。即使這樣,一路上也未聽說當地官府拿出顆粒糧食出來救災,都忙着迎接聖駕南下了。”

衆人想象那副場景,均感駭然。

丁猴兒越說越氣,接着又道:“我們經過一村,裡面男丁幾乎絕跡,原本以爲逃荒走了,一問方知,原來沿途要搭建皇帝行宮,村裡男人,都被徵去當了民夫,聽說又累死不少。相較天災,更甚啊!”

衆人聽丁猴兒說得大膽,面面相覷。陸亦軒忙止住他道:“噓,丁猴兒,小聲些,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小心山長不饒咱!”

丁猴兒胸中鬱悶,嘆口氣坐下,將手中裝着軒轅鏡的布袋重重扔在牀上,道:“眼見人死不能施救,修習這法術,有何用途!”

郭丹鶴一女兒身,她對大家所談這憂國憂民的事情並無興趣,方纔一直在邊上擺弄各人的靈根法器,見丁猴兒把他那寶貝一樣的軒轅鏡扔下,忙躥過去,撿來欣賞。

軒轅鏡不止一面,相傳軒轅黃帝造銅鏡十五面,最大的一面效法滿月,直徑爲一尺五寸,後面諸鏡尺寸依次遞減一寸。丁猴兒得到這鏡直徑八寸,應是第八面。

郭丹鶴將軒轅鏡掏出,只見鏡鼻是一蹲伏的麒麟,圍繞着鏡鼻劃分出四個方位,龜、龍、鳳、虎分別按照方位布在上面。四方之外又布有八卦。八卦之外又有鼠、牛、蛇、兔、馬、羊、猴、雞、狗、豬等分列十二時辰。十二時辰之外,又有二十四字,繞鏡一週。

郭丹鶴也不管丁猴兒心情,道:“丁猴兒,好漂亮的鏡子,我拿司魂鈴跟你換好不好?”

丁猴兒心中不爽,沒好氣道:“哼,我纔不與你換!山長說,此鏡用於制伏精怪是一等一的法器,每逢月圓之夜,還能吐出光華,將全屋照亮。再說,你那手鈴是女孩家家的玩意兒,我又使用不得。”

郭丹鶴撇撇嘴道:“你倒會用這鏡兒?那你說說這鏡上的字,寫的什麼意思?”

這倒把丁猴兒難住了,他親耳聽誇巴山長他們說過,此二十四字看似隸書,但誰也不識,遍查字書也沒有答案。

丁猴兒被問住,臉上青紅變色,從牀上跳起,想拿回軒轅鏡。誰知被司馬隆搶先一步,奪去觀看,衆人也攏到司馬隆周圍。畢竟都是孩子,大家很快忘記了剛纔旱災見聞,又紛紛談起法器的話題。丁猴兒聽衆人都對他的法器嘖嘖稱讚,又漸漸得意起來。

但一說起法器,牛德皋不免悲傷,陸亦軒看氣氛不對,忙提出過幾日去南京城內的玩耍一番。按陽明院規矩,衆生員學藝期間,不能回家過年,但每人年底可得紋銀十兩,並准許就近去南京城內遊玩。

一說遊玩,衆人興致更濃,紛紛談起自己打算,還扯出了這一路能吃到的美味吃食。十三人好久未見,聊得興起,誰也不願回房歇息,有的還回寢房披來被子,席地而坐。就這樣,連添幾回燈油,直至東方泛白。

數日後。

陸亦軒喊上牛德皋、丁猴兒和郭丹鶴,一同去南京城玩耍。臨近過年,衆人聽說秦淮河夜裡放煙火,所以吃罷午飯才動身,打算在城中過上一夜。司馬隆與丁猴兒同屋,聽說要去遊玩,也跟了過來。陸亦軒看他穿着棉袍,腰裡卻插着那把馬元扇,嘲笑道:“司馬隆,這麼冷的天兒還怕熱着你了?”

司馬隆嘴角一挑,道:“習法術之人,理應法器不離身,這出門又不好帶刀劍棍棒,有個什麼事情,還不得靠本人照看大家。”

陸亦軒聽他這麼一說,也回屋將紅紙傘往背上一背,道:“我看還是靠本人吧,興許有個風雨,我這紅紙傘還能一用。你那寶貝,不合冬天使用。”

司馬隆鼻子裡輕哼一聲,正準備再說幾句。這時郭丹鶴阻住他,道:

“好了好了,廢話少講,快些走吧!小娘想去城內置兩雙鞋子,且得時間逛呢,去青溪一路把鞋子都費完了。”

陸亦軒一想也是,自己也沒了便鞋,一直都在穿孝陵衛官靴,也得考慮置辦兩雙,於是他不再理會司馬隆,趕忙招呼大家上路。突然,他像想起什麼,邊走邊對郭丹鶴道:“丹鶴,進了南京城,萬萬再不可稱自己爲小娘。”

他看衆人都很迷惑,又道:“這小娘,是秦淮河畔對那個那個什麼的稱呼。”

郭丹鶴見他吞吞吐吐,急道:“什麼?什麼呀?”

陸亦軒不想說那不雅字眼,但見郭丹鶴催得急,一咬牙道:“那是青樓女子的稱謂。”

郭丹鶴一聽,不禁滿臉通紅,心頭火起,上去給了陸亦軒一腳。陸亦軒委屈道:“從鬼市回來便想說與你聽的,猶豫好久,今日想到進南京城怕你丟醜,方纔提醒。沒想到好心反而捱揍,下回我不說了,由得別人笑你。”

丁猴兒見他一張苦臉,上來拍拍他,打圓場道:“好啦,就你讀書多,你倒是說說,這南京有啥好耍的地界。”

其實南京的風土人情,陸亦軒在書上哪裡讀得到,不過他向來行事仔細,頭幾天就向嚴錫爵打聽好了各種去處。聽丁猴兒勾起話頭,便忘了方纔的不爽,得意道:“看你想要做些什麼了。”

丁猴兒嘿嘿笑道:“我就想問問哪裡有好的吃食。”

陸亦軒見丁猴兒一問之下,司馬隆也放下姿態,湊過來聽,心裡頗感滿意:

“那你可問着了,這南京城內,最好吃的莫過於糖食了,北邊的烏糖、繭糖、芝麻糖、牛皮糖,本地的琥珀糖、倭絲糖、玫瑰灌香糖,應有盡有,怕是你們的銀子花光,也買不齊全。”

聽這一說,幾人哪還按捺得住,紛紛加快步伐,牛德皋邊抹嘴邊快步走着,恨不得使起神行術來。

陸亦軒看看郭丹鶴,見她依然不理不睬,忙討好道:“轎伕營很多履鞋鋪,買完糖食,咱們去那裡看看。”

郭丹鶴瞪他一眼,道:“你應去秦淮河邊見見那小娘纔對。”

陸亦軒笑道:“嘿,你別說,我還真想去河邊看戲,聽聽那美不勝收的崑山腔。”

郭丹鶴哼了一聲:“不要臉,男人讀點破書,都好煙花之地,自以爲雅緻。”

見她誤會,陸亦軒趕忙解釋,說話間,衆人已到南京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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