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信陽城

信陽城,悅來客棧。

入夜,誇巴永吉和衣躺在牀上,半睡半醒,一個夢時斷時續。

這時,一陣輕輕的叩門聲響起。

“客官,我們老闆請您下樓一敘。”聽聲音是剛纔那個店夥。

誇巴永吉連忙翻身下牀,整整衣衫,推門而出。

方纔用罷晚膳,誇巴永吉便去尋宋士傑,但賬房告訴他,老闆有事外出,怕要等深夜才歸,誇巴永吉便給了店夥一些銅錢,煩勞他待宋老闆回來,告知一聲,多晚都可以。

一樓早已上了門板,偌大的廳堂漆黑一片,只有東北角的一張木桌上還燃着燈盞,兩個男子正用筷子輕擊桌沿,其中一老漢合着拍子輕聲唱到:

“水光月色映銀河,慢櫓輕舟唱俚歌。

算你爭名圖利客,何如溪上一漁蓑。”

另一三十餘歲的男子也接着唱道:

“一葉扁舟任往來, 得魚換酒笑顏開。

風波險處人休訝,廊廟風波更險哉。”

歌罷,兩人相視一笑。

“哈哈哈,好歌,好歌啊!”誇巴永吉笑着走了上去。

那老漢矮小結實,精神矍鑠,聽有人喝彩,忙起身迎上,一抱拳道:“哈哈,見笑見笑,這位想必就是寂真師太交代的香客了。”

誇巴永吉抱拳還禮,算是認了。

那老漢將誇巴永吉讓入座中,爲他斟上一杯美酒,道:“小老兒便是這裡的老闆。白日我與何先生一道駕舟網魚去了,因貪戀那溮河泛月的美景,天黑方歸。剛纔夥計告知,先生屢次尋我未見,甚是過意不去。”

誇巴永吉一聽他就是宋士傑,忙又起身行禮,道:“我名叫王吉,終年行商,於大江南北屢次聽聞宋老英雄匡扶正義之事,心中仰慕得緊。今日進香還願,路過信陽,得見老英雄真容,實乃幸事。”

宋士傑搖搖頭道:“快別這般說,我一歸林小吏,手無縛雞之力,豈敢與英雄相提並論,妄稱俠義。”

誇巴永吉正待言語,旁邊那人搶先說道:“宋兄所言差矣。司馬遷於《史記》中寫道:‘今遊俠,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誰說大俠必須以武犯禁?一副俠肝義膽便是英雄。”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神采飛揚,誇巴永吉不禁擊節讚歎,向那人一拱手道:“好!真是高人高語,這位兄弟,還未曾請教?”

宋士傑笑道:“這位是何秀才何立字,小老兒的忘年交,現下在義陽學院教書。是當年陝西提學何景明何大人的獨子,跟他老子一樣,性子急直,機鋒銳利。”

誇巴永吉一驚,這何景明官職雖不高,但文名遍及整個大明朝。他與李夢陽等人發起的擬古運動,使正德文壇爲之一震,成爲天下讀書人的楷模。有人贊曰“天下語詩文,必並稱何、李。”誇巴永吉不是讀書人,對何景明的文辭著作不甚瞭解,但卻十分欽佩何大人的爲人——他一生崇尚氣節,錚錚鐵骨,不附權貴,在吏部爲官時,屢次上書彈劾劉瑾、錢寧這樣隻手遮天的權奸,即使罷官歸田也在所不惜。難怪這何立字談吐非凡,原來也是名門之後。

何立字搖搖頭道:“見笑,見笑。我哪及家父之萬一,可惜他老人家仙遊時我年方七歲,未及得他諄諄教誨。”

誇巴永吉道:“哪裡,何公子才高八斗,將來必是位極人臣。”

宋士傑道:“王先生有所不知,我這老弟無甚利祿之念,早年博取個秀才,也是因爲他的愛妻。女方家裡是本地華門貴族,不允她下嫁白丁,所以纔去獵個功名。現下他伉儷情深,又有一雙佳兒佳女,怎肯把這幸福美滿消磨在那名利場中呢?”

誇巴永吉哈哈大笑,他在孝陵衛多年,聽知許多官場秘聞,深知此間骯髒險惡。這何立字臨淵而退,相較之下,不失是個高明之舉。

三人言語投機,推杯換盞,不覺已經深夜。席間誇巴永吉問起宋士傑當年一個案子告倒三個官員的事情,宋士傑不好意思,推託不說,最後還是何立字將前因後果說與誇巴永吉。這一聽不要緊,誇巴永吉更是對宋士傑敬佩不已。

這宋士傑家住信陽城北關,自小家貧,雖勉強讀了幾年書,但未曾獲得功名,只好靠在街上擺攤替人代筆餬口,後因機緣巧合討了個在南汝道衙門當書吏的差事,生活方纔有所改觀。

混跡公門,尤其是地方衙門,無需太多真實本領,只要求此人八面玲瓏,善於逢迎,懂得察言觀色,便可如魚得水。偏偏這宋士傑生性耿直,不善阿諛奉承,逢年過節,也不把錢孝敬上司,於是什麼肥美差事,一概落不到他頭上,終日就幹些整理狀紙、規制卷宗之類的清苦差事。他到衙門當差,也就是爲了討口飯吃,至於幹什麼,倒也未曾放在心上。

道臺衙門,天天有人擊鼓鳴冤,各色案子,數不勝數。宋士傑每日能看到大量狀紙,接觸大量案卷,久而久之,就像少林寺藏經閣的老僧一般,練就了一身刑名訴訟的好本事。在衙門待久了,聽了多少黑暗內幕,見了多少不平冤屈,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他平素就行俠好義,於是就攬起閒事,不收分文,替可憐人書寫狀子,申冤鳴屈。

因他諳熟刑律,筆鋒強勁,所寫狀紙往往能切中要害,加之他辦事據理力爭,不惜頂撞上司,時間一長,令按察使老爺十分惱怒,瞅準機會尋了個辦事傲上的罪名,革掉了他書吏的差事。

革退後,宋士傑與老妻萬氏拿出積蓄,在城西門外盤下一間客店,做起生意來。這裡打官司的苦主聚集最多,宋士傑在此開店,再合適不過,從此他專一替人訴訟,打抱不平。他爲人仗義,遇到窮苦人家,不但鼎力相助,甚至連其在店中的食宿費用也皆盡免除,漸漸名聲傳開,無論黎民百姓還是江湖豪俠,均十分佩服。然而真正讓宋士傑名聲大噪的,還是那個一案扳三官的官司。

距離信陽城二百里的上蔡縣有個姓姚的財主,這姚財主經營有道,家業頗豐,可惜壽命不長,夫妻倆早早撒手人寰,偌大家業就落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姚廷椿和姚廷梅身上。老大姚廷椿很早就跟着父親打理生意,加之後來娶了江西巡按田倫的妹妹田氏,姚家依靠着這棵大樹,生意上更是順風順水。老二姚廷梅是個書生,雖然頗爲勤奮,但運氣不佳,一直未獲得什麼功名,他娶的妻子楊素貞,也只是個小家碧玉,和姚家算不上門當戶對,不過楊氏溫柔賢惠,兩口子頗爲恩愛。

姚財主臨死,立下遺囑,將財產均分兩份給兄弟倆。姚廷椿心生不滿,埋怨父親偏心,這家業他貢獻頗大,而姚廷梅卻未怎麼出力,跟他平分,實在天理難容。

一日,姚廷椿做壽,閉門謝客,只邀弟弟和弟媳來家中吃壽麪,席間兄弟倆把酒言歡,姚廷椿的妻子田氏也是殷勤招待。這頓飯一直吃到日落西山,姚廷梅夫婦方纔告辭回家。誰想就在當夜,姚廷梅突感腹痛難忍,未及家人找來郎中,就一命嗚呼了。

楊素貞遇此變故,如遭晴天霹靂,忙差人去通知哥嫂。原指望哥嫂能幫着出出主意,辦好姚廷梅的身後之事,誰知姚廷椿夫婦一到,便露出凶神惡煞的嘴臉,硬說是楊素貞與人通姦,下毒謀害親夫,當場將她轟出家門。楊素貞方纔明白,原來這都是姚廷椿圖謀家產的詭計。

第二天,楊素貞趕到上蔡縣衙鳴冤,誰知知縣劉題跟田氏的哥哥田倫是同榜進士,更收了姚廷椿賄賂,不分青紅皁白,將楊素貞斥出大堂。

楊素貞滿腹冤屈無處可申,只好哭哭啼啼地回到孃家。楊素貞的哥哥楊青是當地有名的渾頭無賴,他聽妹妹說了情由,當即糾合一班地痞,趕到姚廷椿家鬧事。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姚廷椿看楊青這陣勢,倒有些發憷,忙將楊青讓進裡屋,好言相勸,並捧上二百兩銀子,名曰請大舅從中消除誤會。姚廷梅生前頗看不起楊青,楊青本就有氣,現下看到這麼多銀子,暗想自己即使替這死鬼申了冤,也未必有這麼大的進賬。於是順水推舟收下銀子,並昧了良心答應姚廷椿,保證楊素貞不再上告。

楊青回去後,便找了個媒婆,打聽到有個外地商人楊春,想買房妻室,回家侍奉老母。於是便託媒婆,講定身價銀三十兩,將楊素貞賣於他。

次日,楊青以去信陽州越衙告狀爲由,帶着楊素貞來到縣城外一片柳樹林中。這時楊春出來相見,楊青謊稱楊春是他老友,背過一旁,收了銀兩,交過婚書之後,便借牽驢飲水的理由一去不復返。

楊素貞久等哥哥不來,頗爲焦急,楊春看出事情有異,便說明情由,並將楊青親筆所寫的婚書拿與楊素貞看。楊素貞沒想到自己萬分危難之際,又被親哥哥出賣,頓時痛哭流涕,一面訴說自己的遭遇,一面痛斥這班狼心狗肺的東西。她雙膝跪地,懇求楊春帶她去南汝道衙告狀,事後自己甘願爲奴爲婢。

楊春是個豪爽正直之人,當即撕毀婚書,並與楊素貞結爲義兄妹,帶她去信陽州告狀。

四天後,兩人趕到信陽城西門外,住在了宋士傑的悅來客棧中。楊春本就與宋士傑相識,此次自然要拜託這位老友。宋士傑聽了楊素貞的訴說,義憤填膺,當即揮毫潑墨,寫下狀紙:“具狀人楊素貞,狀告大伯姚廷椿,刁嫂田氏,胞兄楊青,爲串通吞併財產,謀財害命,價賣孀婦事……”

宋士傑文筆犀利,楊春看了,大聲叫好,並讓楊素貞牢牢記住“謀財害命,價賣孀婦”這八個力重千鈞的大字。

南汝道衙按察副使顧鐸接到狀紙,見人命關天,感到事情重大,當即備下文書,命班頭丁旦帶領三個衙役去上蔡縣拿人。

丁旦等人到達上蔡縣衙並出具文書,知縣劉題一邊穩住差役,一邊遣人去給姚廷椿通風報信,商量對策。

所謂錢能通神,丁旦一行得到姚廷椿打點之後,押着姚廷椿、田氏和楊青,故意放緩速度,慢慢悠悠地往信陽城走去。尋常人用四天的路,丁旦他們足足走了有半個月。

趁着這段時間,姚廷椿的管家早已來到距上蔡縣三十里外的田家莊。此時,江西巡按田倫正在家中爲父親守喪,尚未回到任上,聽姚家管家講述了情形,自是替妹妹着急。無巧不成書的是,這田倫與上蔡知縣劉題、南汝道按察副使顧鐸,還有一個河南巡按毛朋,都是同榜進士不說,還曾經結拜過異姓兄弟。

於是田倫修書一封,連同一千兩銀子交給兩個可靠的家丁,命他們快馬加鞭,趕到信陽城去找顧鐸。這兩家丁得令,晝夜兼程,不幾日便抵達信陽,由於已是傍晚,城門關閉,只好在西門外找家客店先行住下,恰巧就住進了宋士傑的悅來客棧。

兩個家丁平日裡跋扈慣了,一進店就開了間上房,嚷嚷着要了一桌酒菜,邊吃邊談。宋士傑何等人物,一雙眼睛銳利之極,看倆人言行舉止一派官家奴的模樣,又操着上蔡一帶的口音,便懷疑他們與楊素貞的官司有關,於是便悄悄躲到一旁偷聽。

也合該此事泄露,兩個家丁乘着酒興,顛三倒四地將田大人顧大人說了一番,宋士傑越聽越覺得可疑。他待兩人酒醉飯飽,倒牀睡去後,悄悄進屋,將那個包袱提了出來。

回到房中,他打開包袱,見到銀兩和信,拆開來讀,吃驚不小。他左思右想,一個大膽的想法浮上心頭,當即模仿密信筆跡,原樣寫上一封,然後留下原件,將僞件封好,與包裹一起放回原地。

第二日,兩家丁見到顧鐸,送上密信和銀兩,顧鐸絲毫未作懷疑,讀完信後,當場焚燬。

待這邊一切打點停當,姚廷椿等三人才隨丁旦緩緩來到道衙。

自古官官相衛,顧鐸又收了賄賂,自是有意偏袒,稍加審問三人後,便找了由頭對楊素貞用起大刑,楊素貞受刑不過,屈打成招,承認是蓄意誣告大伯一家。

宋士傑看在眼裡,心知如若不扳倒這些狗官,那楊素貞的冤案將永無昭雪之日,而想扳倒這些官員,就得依靠這封密信和民告官的膽識。

中華大地,自古以來視民告官爲犯上,即使贏了官司,告狀的小民也要受到重責。但有明一代,太祖朱元璋深知官場黑暗,爲防官員,開風氣之先,在午門外設立“鳴冤鼓”,大力支持民告官。根據他的聖諭,對巧立名目、害民取財的地方貪官普通民衆可聯合起來,直接將其綁赴京師治罪,沿途各個關卡不管因私因公,有敢阻擋者,一律處死,並株連九族。

不過現在時過境遷,此等開明之舉早已名存實亡,對民告官的打擊又捲土重來。黎民告官,告不成即屬“犯上”,與“作亂”同罪,依律當斬,即使僥倖控告成功,贏了官司,也要治個邊外充軍之罪。

好個宋士傑,苦思冥想,終於讓他想出一個絕妙辦法。

說來也巧,一個月未過,信陽便來了名要人。

此人名叫毛朋,乃是都察院的一名監察御史,時任河南巡按。別看這監察御史僅是個正七品的小芝麻官,但他權力極大,擁有着其他官員所沒有的特權。

太祖開國,爲整飭天下吏治,設立都察院,一百一十名監察御史,其職責爲“糾劾百司,提督各道,辨明冤枉,爲天子耳目”。這些御史外出,等同於代天子巡狩,所到之處,可隨時審錄罪囚,吊刷案卷,大事奏上,小事則可立裁,因此即便那些官至一二品的封疆大吏,也極爲懼怕他們。不過爲了制衡權力,御史的官階設得很低,這便是太祖“以小制大,以內製外”的高明之處。

朋本人較爲清廉正直,在朝廷內外頗有官聲,顧鐸知他偏愛曲藝,不喜鋪張應酬,便跟信陽知州商量,免了接風酒宴等繁文縟節,安排幾個當地戲班和民間雜耍,在城中擇一空地表演,以招待毛朋。毛朋本就是來信陽體察民情,當然願意與民同樂,於是欣然點頭應允。

當天晚上,縣、州、道三衙門大小官員盡數到場,簇擁着毛朋喝酒看戲。幾齣地方戲唱罷,臺上上來兩個舞獅子的,一個扮演獅子,另一個則舞起繡球。只聽那舞繡球的道:“咦?尋常獅王,金光閃閃,你這孽畜,爲何通體雪白?”

那獅子道:“我乃西域白山中的雪獅子也!”

舞繡球的笑道:“奇哉,奇哉!你這雪獅子,好看是好看,但是太陽一曬便會融化,只能在沒有陽光的地方跳躍。”

雪獅子問道:“你說的沒有陽光的地方,是山陰縣還是江陰縣?”

舞繡球的道:“這兩處地方,地名雖然叫陰,但卻驕陽似火,去不得去不得,而那信陽州,雖然名中有陽,但卻是你雪獅子能去的地方。”

雪獅子疑惑道:“爲何信陽州反倒沒有陽光?”

答曰:“南汝道顧鐸,貪贓枉法,原告判成被告,被告判成原告,這信陽不是有天無日的地方嗎?”

臺下一干官員,聞聽此言,皆瞠目結舌,顧鐸更是臉色大變,當即命左右差役,將臺上兩人拿下。待將他們押至面前,抹去臉上油彩,顧鐸心中大驚,這二人正是宋士傑和楊春。毛朋知其中必有冤情,命將兩人押回道衙,親自連夜提審。

大堂之上,宋士傑將楊素貞蒙冤一案從頭到尾如實說出,另呈上田倫密信,請求徹查相關官員徇私枉法之罪。毛朋把姚廷椿等三人提來一審,即明白宋士傑所言不虛。

毛朋當然不想自己這三位同榜結義兄弟被從嚴法辦,但此案在信陽當地影響甚廣,經此審理,人證物證俱在,加之這宋士傑熟悉刑律,膽識過人,以他的脾性絕不會善罷甘休,假若自己袒護同僚,到時說不定將自己也牽連進去。左思右想,權衡利弊,毛朋決定站在宋士傑一邊,反倒能撈得青天美名,譽滿天下。

最終,姚廷椿、田氏按律被判處死刑,秋後問斬,楊青終身監禁。

楊素貞當堂開釋,被霸佔家產,盡數返還。同時毛朋還上書彈劾顧鐸、田倫、劉題三人。時值嘉靖十四年,內閣首輔張璁跟夏言爭鬥失敗,不得已而致仕。三人原本皆以張璁爲大樹,現下靠山倒臺,毛朋的奏疏很快便得到批覆,顧鐸等人皆盡削職去官,投監入獄。而這毛朋原與三人同坐一條船,本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但就因爲此次陰錯陽差的彈劾,被得勢的夏言一派看中,從此交了好運,如同坐上了順風大船一般,一升再升。不過此番經歷倒也讓他悟出一個道理:凡事要剛明峻潔,不避嫌怨,一心奉公,方能得上天之眷顧。無論怎講,這毛朋此後一生,始終清廉剛正,倒也是治下百姓之福。

毛朋當日審完案子,驚堂木一拍,道:“宋士傑,你可知罪?”

宋士傑道:“小人不知何罪?”

毛朋道:“黎民告官,按律充軍,你一狀告了三員地方官,豈能無罪!”

宋士傑哈哈大笑道:“民不告官,我宋士傑一生寫狀紙無數,卻從未有一張狀子上有過官名。無有狀子告不成,大人可見我何時有狀子呈上?依我看,是大人英明神武,這些事實,皆是您提審小人的供詞,有書記記錄爲證,所以此案絕非民告官,而是官糾官。”

毛朋此時方知宋士傑舞獅告狀的意圖,心中佩服他足智多謀,仰天大笑,將宋士傑和楊春無罪釋放。一案倒三官之事,從信陽城起傳遍大江南北,宋士傑從此成爲中華訟師之萬世楷模。

因身份隱秘,誇巴永吉不能以真名示人,遂無法與宋士傑、何立字等人結交,但能與這樣的英雄把酒暢談,他便已心滿意足。待到微微天明,誇巴永吉起身告辭,踏上了回營之途。

再說郭丹鶴,一路上她從寂真口中,得知許多關於母親落難的詳情,不免又哭泣一番,寂真廢了不少口舌,方纔勉強安撫。看郭丹鶴情緒漸平,寂真怕又有反覆,便說些靈山寺的規矩與她,以轉移她的注意,尤其叮囑她到了寺中,要將自己的行囊和法器藏好,切莫外露孝陵衛法術,以免招人懷疑。

待到寺中,天色已晚,只聽山風吹得林濤聲聲,周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周圍靜悄悄的,不知穿過了幾層房屋,兩人由個角門轉入一所院落,寂真手指東頭兒的一間陋室,道:“你在這裡休息一夜,明日我再做安排。”

說罷,轉身離去。郭丹鶴聽寂真語氣陡變,冷冰冰的,全不似剛纔路上那般溫言柔語,她怔怔地看着寂真的背影,半天沒回過味來。其實對於這個可憐的孩子,寂真恨不得早晚摟在懷中,噓寒問暖,但此時身在靈山寺,僧尼衆多,一言一行便都會被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若對一個途中偶遇,化度而來的陌生叫花子百般呵護,必會令人生疑,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只見這房間之中,陳設草草,還不如郭丹鶴家的僕役所居。寂真爲防被人看出破綻,也不敢提前打掃歸置,桌椅板凳上,皆浮了一層灰塵。郭丹鶴在家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原以爲馬上會有人來此支應,誰知等了半晌,竟沒人來理。

正當她在屋中徘徊,門呀的一聲開了,一中年女尼,慢慢騰騰地踅了進來,手託着一個飯盤。郭丹鶴這纔想起自己已大半日未沾水米,現下見到飯食,頓感飢腸轆轆。但她上前一看,不禁又失望之極,飯盤中,一盆糙米飯,一大碗清煮莧菜,此外一疊鹹黃豆,便無別物。那女尼依次將碗筷放下,擺列停當,看看郭丹鶴,一言不發,欲轉身走掉。

郭丹鶴忙喊道:“這位師父且留步,可否順道將這屋子打拂乾淨?”

那女尼面無表情,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口中呀呀有聲,原來她又聾又啞。

郭丹鶴不免有些喪氣,但腹中止不住地怪叫起來,沒奈何,趕緊給自己岡尖豎流地盛了一大碗飯,就着菜吃了起來。這莧菜用水煮得稀爛,油星全無,味道可想而知,再嘗那黃豆,不知醃了多久,齁鹹齁鹹,怕是老鼠吃上一顆,也立馬會變了蝙蝠。

郭丹鶴有生以來,哪吃過這種東西,不禁又想起家中的種種好處來,念及爹孃,眼淚撲簌撲簌地滴在碗中。突然她心念一動:

“我真是蠢笨!爲何不回去找爹爹和舅舅,他們都是頗有本事的人,不怕救不出孃親!”

郭丹鶴說幹就幹,從牀下摸出方纔藏匿起來的包袱負在身上,右手提起滅靈鐗,悄悄推開房門,幸虧大概記得來時路徑,不曾迷失方向。

正奔跑間,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怪嘯,只覺頭頂上似有一陣清風吹過,四周景物同時搖閃了幾下,郭丹鶴的眼光,忽然繚亂起來……郭丹鶴心中一驚,也不知道因何緣故,只怕被寺中值僧發現,忙緊閉雙眼,就地一滾,躲入角落之中。

良久,見周圍再無異動,郭丹鶴凝了凝神,復又起身,七拐八拐,直奔山門而去。

郭丹鶴心裡明白,此處雖沒有銅牆鐵壁阻隔,但逃跑一事也是非同小可,那寂真師太連誇巴山長都對她畢恭畢敬,可見其尊嚴,自己私自奔逃,如若被她發現,那着實不好應付。於是運起神行術,腳下生風,唯恐寂真發現後追趕上來。

郭丹鶴一口氣奔出一二十里地,纔敢放慢些腳步,回頭望望,未聽到絲毫腳步聲趕上,方纔放下心來。趁着清朗月色,見周圍並無人影,郭丹鶴找了塊乾淨石頭坐下,藉機觀望一下方向。

經這陣狂奔,周遭地勢一變,估約莫已經下了靈山,剛纔心慌意亂,見路便奔,哪裡還顧得着東西南北,好在靈山一條路,倒不致迷了方向。現下要往信陽城,待天明僱輛馬車趕去京城,自不能不認明方向。

說來也怪,明明皓月當空,但當郭丹鶴舉目四望之時,卻覺得四方都霧氣沉沉,漸漸的,丈許之外,居然都模糊不能辨認。估計是林中水霧,鬱結不散,遮住了視線,只有等旭日東昇,方能將其散去。郭丹鶴心中不免焦急起來,正無計可施之間,突聽遠遠傳來打更的梆鑼聲。她聞聲大喜,只有城鎮之中才有這更鑼聲響,難不成信陽城已經不遠?於是忙側耳傾聽,仔細辨清方向,朝那發聲之處奔去。

所謂望山跑死馬,那更鑼聲聽起來就在耳畔,但郭丹鶴不知奔了多久,依然未見前方有城池的影子,不覺已日出東方,天色一片光亮,四面的霧氣早已散去,只見前方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

郭丹鶴本就沒吃多少東西,加上一夜奔跑,身子早已疲憊不堪。

見那樹蔭之下,青草遍地,登時覺得昏昏欲睡,心想天已大亮,休息片刻,不礙等會兒進城辦事。於是一頭鑽進樹林,找了塊舒適之地,靠着棵大樹便打起盹兒來。

這一睡,便不知過了多久。郭丹鶴夢見回到家中,父親聽了她的話,居然不信,竟說她是貪戀家中舒適,偷跑出來,推推搡搡,要將她趕出門去。郭丹鶴又急又氣,正待辯解,突然眼前一亮,醒轉過來,真有一個人在晃動她的肩膀,口裡還道:“還不醒來,塔林聖地,豈是你打瞌睡的地方?”

已近正午,紅日當空,刺得郭丹鶴睜不開眼,模模糊糊見到一個青袍小僧蹲在她面前。郭丹鶴一驚,忙立起身來,那小僧也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郭丹鶴環顧四周,心中暗自奇怪,這裡石塔林立,哪裡有什麼森林綠蔭,便衝小僧道:

“呔,吵醒我的好夢,這裡是什麼地界?”

小僧瞪瞪眼道:“咦?你倒審問起我來?我倒要問問你,誰給你的膽子,敢擅闖我靈山寺聖地!速速離去,若不看是一介女流,早就打出你的雞蛋黃來!”

郭丹鶴心中大震,顧不得理會那小僧出言無壯,聲音顫抖道:“這裡是……靈山寺?……難道跑了一夜……竟然……”

小僧聽她言語,再見她這身破衣爛衫,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道:

“哦!原來你是寂真大師昨日度回來的那個小叫花。我說寂真大師爲何話沒說完便走了,原來是去追趕你了,哼哼,看你現在這般樣子,想必是中了大師的幻觀呼音。”

說話間,小僧瞥見郭丹鶴身旁的滅靈鐗,上去一把搶來道:“嗬,叫花子還有法器,哪裡偷來的!”

郭丹鶴聽小僧這麼一說,心裡已明白了七八分,原來自己的一切所爲均未逃過寂真的法眼,自己中了幻術,在寺中奔跑一夜,竟未有絲毫察覺,這老尼神通廣大,看來今後也休要動這念頭了。一想到這裡,她不禁懊惱,將火全發到小僧頭上:“要你管嗎?快給我還來!”

話音未落,她猛地出手,抓住滅靈鐗尾梢,一下子拽了回來。郭丹鶴的勁力遠不勝這小僧,但她出手迅捷,加之那小僧根本未曾料到眼前這小叫花子身負武功,所以一不留神,竟被郭丹鶴將滅靈鐗奪走。

那小僧本意是好玩,但現下顏面大失,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怒道:

“看來你不服我!且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說罷,左手成掌,猛地向郭丹鶴面門拍來,郭丹鶴看得真切,知這是少林看家拳第八路連環錘的羅漢推窗,此招是虛招,其右拳纔是背後的殺招。郭丹鶴對看家拳再熟稔不過,身子輕輕一偏,便避了過去,扔下滅靈鐗,也使看家拳的招數還了回去。

見對方跟自己是一樣的路數,那小僧不禁一驚,忙抖擻精神,加意迎敵。兩人纏鬥一處,一個穩紮穩打,拳風剛猛;一個輕盈敏捷,變化多端,轉眼數十回合,因太過熟知對方的拳法,大家都不能取勝。

只聽那小僧暴喝一聲,倏地將身子躍後丈許,拳法一變,再次攻了上來。郭丹鶴見看家拳久戰不下,趁此機會,也換了一種拳,使出自家的興隆拳。這種雜糅着少林正宗的江湖拳法一上來將那小僧唬得不輕,一招不防,差點中拳。但小僧使的金剛拳乃爲達摩老祖秘傳功夫,自是高深精妙,時間一久,郭丹鶴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恰在此時,只聞一聲長嘯,一道黃光隔在兩人之間,未作反應,他們的手腕便被牢牢抓住,郭丹鶴定睛一看,眼前不是寂真師太又是哪個?寂真帶笑說道:“普淨,昨夜我去寂遠大師那裡,你躲在門外偷聽,當我不知?算到你必在這裡欺負我的徒兒。”

普淨被人拆穿,不禁面紅耳赤,強作鎮定道:“大師,我哪裡敢欺負她,她好生厲害呢!”

寂真無奈地搖搖頭道:“你這孩子,越來越淘氣,人家初來乍到,你就拉着別人過招,豈不叫別人說我們靈山寺沒有規矩?”

普淨吐吐舌頭,不再言語。

寂真順勢拉起兩個人的手道:“走吧,塔林神聖,不是喧譁的地方。”

郭丹鶴自知理虧,不敢言語,低頭跟寂真走進昨晚住的地方。這房中情形,昨夜已看得分明,但仔細看來,卻發現已被人精心打掃過,牀鋪上還增加了一牀薄薄的新被子,看來一切真的都在寂真算計之內,知她必要回來住下。

寂真絕口不提昨晚之事,只是在牀上盤膝坐定,招手將郭丹鶴喚到身邊,道:“剛纔那個普淨,稟賦聰明,他師父寂遠大師對他十分鐘愛,所以慣得如此,你不要在意。他根骨精奇不亞於你,將來修爲不可限量,但先前也是吃了很多的苦。”

接着,寂真將普淨的身世給郭丹鶴一一道來……話說鳳陽府的定遠有一家姓戚的大戶,他家六世祖戚祥當年曾加入郭子興的隊伍,跟隨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洪武十四年隨傅友德遠征雲南之時陣亡。因他的功勳,給戚家留了個山東登州衛指揮僉事的世襲官職。

成化年間,戚家繼承這個職位的是戚宣,但這戚宣並無子嗣,而他在老家的弟弟戚寧卻有一對兒子,老大戚景通,老二戚景達。世間萬事就是這麼個巧字,合該戚景通發達,被過繼給伯父戚宣,待到戚宣百年之後,順其自然地得了登州指揮僉事這個官職。這個正四品的官職,戚景通非常稀罕,雖然放在大明朝來說也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職位。不過等到戚景通的兒子出世,以後凡有人讀史至此,無不爲戚景通能承襲這個官職而拍案叫好,因爲這件事情對整個大明朝來說委實重要。

這戚景通的原配張氏不育,差點重蹈養父的覆轍,還好他續娶了王氏,方纔在五十六歲的高齡得了後代,爲承繼戚家祖上榮光,固起名繼光,這便是以後威震天下的名將——戚繼光。戚繼光正是從父親襲下的官職起步,登上了歷史的舞臺,假若沒有過繼這碼事,也許這一代豪傑只是在安徽老家收收田租罷了。

當然,戚繼光的豐功偉績今後自有詳述,此間事情與他並無干係。

戚家累世經營,自是家大業大,這樣一個當地有名的富戶,看家護院的人倒不可少了。戚家的護院頭目姓魯,因生就一個酒糟鼻,人稱魯大鼻子。這魯大鼻子,把式平平,但多年來卻保得戚家萬無一失,連一枚銅板都不曾丟過。箇中原因倒要從江湖上的一些不成文的規矩說起。

江湖上第一重仁義如天,第二重口舌兩兼,最後纔是勇武向前。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功夫再高,也難免不栽跟頭。開鏢局若在江湖上沒有交遊,只靠逞強,那無論拳頭多硬也是徒勞,遲早有一天叫人給挑了。所以走鏢的人,一大半靠道上的交情,一小半纔是自己的真功夫。那些鏢師後來轉行當了護院,自己跟江湖黑道的交情,還能起很大作用,所以富貴人家請護院,大都喜歡找鏢局子轉請那些老鏢師。

這魯大鼻子多年走鏢,閱歷深,朋友多,黑白兩道,都多多少少給他些面子。在戚家這些年,也來過不少賊人,但一聽說魯大鼻子在這看家護院,也就走人了事,至多討杯水酒,借點川資而已。但是,事怕萬一,最終還是出了事情。

這夜,前後大門上鎖後,魯大鼻子照例帶着夥計親往院中各處巡視一番,看並無異樣,便到值房中沏壺濃茶,把精神貫足了,將鋼刀放在自己手底下,隨時備着。到了後半夜,突然房頂上“吧嗒”響了一聲,他心裡一激靈,忙提刀在手,奔到院中。他知道,這是賊人丟的石子兒,意在投石問路,行話叫“升點”。他見識多了,倒也不驚慌,衝着房頂,用黑話喊道:“塌籠上登雲換影的朋友,不必風吹草動的,這窯是魯大鼻子支桿,只可遠求,不可近取。”

這意思是,上面的朋友,不必來了,我魯大鼻子自此護院,請到別處去。

如若是跟魯大鼻子有交情的,憑這句話,他就走了。但魯大鼻子說完,聽了聽沒動靜,知這賊並未挪窩,於是又道:“朋友順風而去。咱們渾天不見,青天見。牙淋窯兒,啃吃窯,再碰盤。”

意思就是,朋友你走吧,咱們晚上不見,白天見。在茶館飯店吃一頓,交個朋友。

魯大鼻子心裡估摸這個賊人雖跟他沒有舊交,但既然“升點”,就說明還講些道義,不是那種沒錢花,窮急了,不聲不響偷竊的主兒。於是他拋出這句話來,也是護院規矩的一種,想請頓客,結交這個朋友,若有何難處,看能幫的幫一把。

魯大鼻子話音剛落,便聽屋頂一聲輕響,估計這話起了效果。但他經驗老到,怕是賊人慾擒故縱的伎倆,絲毫不敢鬆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留神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才放下心來。看來這賊人很給面子,是把自己當朋友。

這時戚家已經是戚景達當家,魯大鼻子待他醒後,將夜裡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戚景達知道魯大鼻子能應付得來,倒也不以爲意,讓他自行去賬房支點銀子,以作開銷。

魯大鼻子帶上銀子,將自己收拾利落,便出了大門。按江湖上的規矩,昨晚他的話不是白說的,今天那賊肯定就在近旁的酒家坐定,專等他去請客。魯大鼻子來到離戚府最近的萬福酒家,一進大堂,便見北面一張桌上,坐着個矮胖漢子,其左手客座上明明沒人,卻放着一隻空酒杯。

魯大鼻子知道這是賊人在酒肆候人的規矩,留着客座是在等自己,於是三步並兩步地走上前去,抱拳施禮道了聲“辛苦”。那矮胖子也起身還禮,彼此謙讓入座之後,魯大鼻子叫了一大桌酒菜,兩人像多久不見的朋友一般,推杯換盞,吃喝起來。

魯大鼻子滿以爲就這樣了事,算是從此多了個朋友,誰想那矮胖子酒足飯飽之後,提出了一個讓他目瞪口呆的要求——暫借一千兩應急。

以前遇上這事兒,也有贈送盤川的,但不過幾兩散碎銀子足矣,這次的數目未免太過駭人。看魯大鼻子面色有變,那矮胖子也不言語,招手讓老闆上了盤核桃,兀自吃了起來。只見他吃核桃,跟尋常人不同,也不用砸,僅兩個指頭一捏,那核桃皮便碎裂開來。魯大鼻子心中大震,這手鷹爪功夫,不同於尋常練家子,是賊人專練的一種功夫,練成後能僅憑手指之力,抓住房椽子,將身體緊貼在房檐下,懸住身子,不被人發現。這人能如此吃核桃,可見其指力之大,能練到這般功力,應該是個大賊。到底他是老江湖,當下滿臉堆笑,說自己只是一個護院的,這麼大筆銀子,求寬限幾日,容他跟主家通融。

一千兩,對戚家來說,算不上什麼大數,但戚景達年少氣盛,想自己家世襲軍職,怎麼能被這種江湖蟊賊平白無故敲去一筆錢財,於是張口便拒絕了。魯大鼻子見說不通,也沒有辦法,只好將戚家所有夥計連帶打更的都召集起來,日夜巡邏,加強防範。限期過了,戚家上下並無動靜,魯大鼻子道是那賊人見戒備森嚴,知難而退了。誰知又過了數日,戚家突然開始丟東西,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接連數日遭竊,魯大鼻子竭盡所能,卻連人影也見不着。久而久之,他面子上掛不住,便主動請辭。戚景達本想辭了魯大鼻子再找個更厲害的角色,未想到他家得罪大賊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哪裡還有護院鏢師敢來這裡自取其辱。就這樣,戚家每隔幾日,便會有賊擾亂,個月不安。戚景達十分惱怒,將此事告與當地知縣,知縣曉得戚家背景,當然不敢慢怠,命差頭親自帶人巡守,但當晚那賊,照樣來偷,讓一幫差役看着,幹拿不着他。

戚景達氣得咬牙切齒,但又無計可施,想來想去,只好給遠在山東的戚景通寫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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