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關於周朗那瓶牛奶究竟是不是給我買的,我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我自作多情了……

就算是給我買的,我也自作動情了,他壓根兒就對我沒那種意思。

唯一值得我欣慰的一點在於,他或許對所有人都沒那種意思吧,因爲一個月之後,他就轉學去了美國。

據說他早就申請上了耶魯,只不過先前手續沒有辦好,所以才暫且在我們這兒先上着,現在一切都辦妥了,他也就走了。

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不會在這裡長待的,那麼自然也就不會在此地留情了。

而且,如果他在這裡動了情,應該也就不會走了吧?反正我根據自己的邏輯是這麼認爲的。所以這從反面證明,他在這裡沒有任何牽掛。

就這麼着,我和一大批女生一起失戀了。

那是那段時間我的比較高等的精神層面的鬱悶所在,而在比較低級的現實層面,我也遇上了一件糟心事——

這個學期才過半呢,我的澡票就快用完了!

在北方上大學就這點最不好,爲了省水,每人給你限制洗澡次數,就算你想多花錢買都不行!比如我們學校就是每人每學年開學時發80張澡票,用完就沒了,也就是說,每個學期只能洗40次澡……

我是南方人,本來是天天都要洗澡的,再冷的天也是如此,如果是夏天,保不齊一天還要洗兩次澡吶。別覺得我浪費資源,我認識一成都女孩兒,夏天的時候一天洗五次澡都不在話下。

自從上大學,我已經夠省的了,最長紀錄是大一上學期放假前,因爲期末考試緊張,也因爲馬上就要回家,我一個星期沒洗澡,直接導致我爸媽把我接回到家時,打開家門的第一句話就是:“趕快給我洗澡去!”

就是這麼着,我還是快沒澡票了,可接下來馬上就要到夏天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發了兩天愁,我想起來了,貌似以前聽一也是在北方上大學的師兄說過,他們也是一學年只有80張澡票,然後他們宿舍有一東北人,大一結束時一數,還剩下80張澡票!

箇中深意……咳咳,我就不說了哈,我只說對我有意義的那層含義——

可以找北方同學——尤其是北方男生,要或者買澡票!

於是我立即喜滋滋地找我們班那屈指可數的幾個男生去了,結果卻是悻悻然鎩羽而歸。

他們本來就不全是北方人,或者雖是北方人、但也是愛洗澡的北方人,自己都不大夠用;而其餘的人當中,有的人有女朋友,於是多出來的澡票自然就先盡着女朋友了,還有人是遇上了反應比我快的女同學,澡票已經先被搶光了。

盤算來盤算去,我現在只剩下一個希望了……

孫啓晟。

孫啓晟是北方人,而且是本市人。雖然看他不像不愛洗澡的樣子,可他好歹算是個老師,澡票定額應該比我們多點兒吧?就算不比我們多,他也有可能有路子能搞到多的澡票吧?最壞最壞的情況,他也可以回家洗澡不是?

當然,我沒有考慮到的一條是:就憑他拿住我一個把柄就吃死了我的斑斑劣跡,他能這麼便宜就把澡票給我嗎?

果然,我跟他提出這個要求之後,他沉吟片刻,歪着腦袋看看我:“我爲什麼要把澡票給你?你不覺得這種事有些太親密太曖昧了嗎?”

我哭笑不得:“我不白要你的總可以了吧?我付你錢,哪怕你雙倍要價呢!這要都親密曖昧了,那賣澡票的豈不跟所有人都親密曖昧了?”

他有理有據:“問題是我不是賣澡票的啊,我的澡票是用不完,但我有個原則,就是隻會把澡票給我女朋友。”

我都快哭了:如果就因爲這個而變成他女朋友,這……這這也太搞笑了吧?以後不管是不是嫁給他,總會有人問起我們的戀愛經歷的,那可讓我怎麼說啊?

於是我很有氣節地轉身離開,纔不爲了要他區區幾張澡票而賣身呢!

可是,一個星期之後,我的澡票徹底告罄。

怎麼辦?怎麼辦!

人的需要一旦迫在眉睫,腦子的運轉方式就會跟需要沒那麼迫切的時候有所不同。

譬如說,這會兒我就覺得,算了,反正周朗都走了,我這輩子跟我的真愛都沒可能了,那換了誰不一樣啊?在一起的原因搞不搞笑又能怎麼地吧!

於是我懷着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心情,再次去找了孫啓晟。

我開門見山地對他說:“我當你女朋友,你把澡票給我吧。”

他還特作地眉毛一揚:“你說當我女朋友就當我女朋友?我說了要了嗎?”

我氣結地瞪着他,腮幫子越鼓越大,直到把我自己撐疼了,才噗的一聲泄出一口氣:“好吧,算我誤會你好了!”

說着,我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拽回去,半點預警都沒有地陡然吻住:“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履行了女朋友義務,多少澡票都給你!”

我就這麼喪權辱國地變成了孫啓晟的女朋友。

而此時,春天已經徹底煥然綻放。在沒有沙塵暴的時候,大多數日子都晴朗得美麗,陽光注在半空裡時只覺柔和,而灑到地上那一叢叢正一日日濃茂起來的青翠裡時,就很是活潑而乖巧。

這樣的季節,我們又已經成爲正式的男女朋友,孫啓晟自然又要帶我去看花兒。

我一聽到這個提議就覺得膩歪,不過想了想,還是給他面子,忍着沒把真心話說出來:“怎麼又去啊?不是都看了好幾次花兒了嗎?哪兒那麼多花兒可看啊!”

他說:“這回是去植物園看鬱金香,你肯定喜歡!”

這倒是真的,我超喜歡鬱金香,每次遇到都會忍不住看個不停,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到荷蘭去過春天!

於是我們把計劃定下來,那個週六去植物園。

因爲滿心期待,我那天破天荒的完全沒有被懶覺糾纏,一大早就興致勃勃地按時起牀,換上自己頭天晚上挑了半天才決定下來的漂亮春裝。剛洗漱完從水房回來,就接到了孫啓晟的電話。

他的語氣有些虛弱:“我不知怎麼的,今天一起來就有點胃疼……”

我的第一反應是心一沉:“啊?不能去了呀?”

他說:“怎麼會呢?去,當然去,我都已經在來學校的車上了,一會兒就到了啊。”

那我就不明白了:“那你還巴巴地專門打電話來說這事兒?我還以爲你要放我鴿子呢!”

他苦笑了一下:“不是,我胃不舒服,所以有點暈車,聽到你的聲音就好多了。”

我差點脫口而出:你還真是文弱得夠厲害的,一個大男人居然暈車,還好意思告訴我!

不過話到嘴邊,到底還是被最後的口德擋住了,我只說了一句:“哦,我也快準備好了,那一會兒見!”

接上我之後,孫啓晟便可憐巴巴地背上了兩個雙肩包,下面那個粉色的是我的,裝着各種各樣吃的喝的,因爲知道不用自己背,所以我準備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揹包人的體力因素,此時這包沉得都吊到他屁股上了;上面一個包是他的,遮住下面那個,省得他被別人嘲笑大男生背粉色包。

我還撇撇嘴不以爲然:“什麼呀,人家看得見我在你身邊好不好?都知道這包是我的,不會以爲你是gay的啦!”

我們上了公車,我一路心情雀躍,遠遠看到植物園的大門時就更覺得等不及了,車一停穩就蹦躂蹦躂的跳下去,快衝到門口了纔想起沒票,這纔回過身去跺着腳催孫啓晟:“你搞什麼?怎麼這麼磨蹭啊?快點啦,難道這兩個包就這麼沉?”

他苦笑着微微彎腰,吃力地加快腳步趕上來:“我的胃還是有點疼……”

此時我看他已離開水泥地面站在了草地上,就隨口答了一句:“在草地上打幾個滾兒吧,估計就好了。”

我的話音剛落,就看着他忽然腳下一絆,騰空而起向前重重地栽了下來!

我嚇了一跳,又覺得好笑,跑過去扶他起來。他扭到了腳踝痛得齜牙咧嘴,一手拉着我,一手顫巍巍地指着我說:“你、你、你……你也太損了吧!”

我無辜地聳聳肩:“你也不要這麼聽話嘛……”說着轉身就要走,他突然一把將我拉回懷裡,語氣里居然有些哽咽:“芷昕,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我知道你不像我愛你這麼愛我,可是……我想你對我好一點。我跟你說我不舒服,是希望聽到你關心我安慰我,只有一句也好,而不是隻顧着想你自己還能不能出來玩兒了……芷昕,哪怕只是哄哄我,做做表面文章呢,行嗎?”

我心裡一抽,一種陌生的軟軟的疼突然從心臟泵出,向每一根血管奔涌而來,激得它們突突直跳。我不是不像他愛我那麼愛他,而是……根本就不愛他。

可他說得也沒錯,既然答應做他女朋友,在分手之前,至少表面上也不該對他那麼無情。

於是我轉過去,伸手要去取他肩上的包:“你胃疼,別背這麼重的東西了,我自己來吧。”

他按住我的手,溫柔一笑:“沒事,我能行,我怎麼捨得讓你受這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