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大雪漸止,四人在襄陽北門作別,鐵晟接過書信前往少林,杜壽帶着手下回京師覆命,長青子繼續向福州前行,而風清揚則揀了大路往隆中臥龍崗而去。
風清揚沿着西北大路縱馬行了二十餘里,便到了隆中,又找了幾個當地居民詢問,得知臥龍崗諸葛氏的居所所在,原來也是在一處山谷之中。
一路前行,人跡逐漸稀少起來,直到入谷,周圍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竟沒有半點人氣。風清揚正自疑惑,卻見前方升起陣陣濃煙,接着便是一股煙火焦臭之氣傳來,暗道一聲“不好”,知道馬匹大多畏火,便棄了馬展開輕功向谷內奔去。
不過數十步,只見前方一片極寬廣的桃林着了火,火勢業已蔓延,一時濃煙滾滾,火光沖天,時值寒冬臘月,桃林雖然只剩得一些枯枝敗葉,但在如此火勢之中,仍然令人覺得有些不忍。
風清揚正欲尋找諸葛劍慧下落,忽然聽得不遠處隱隱傳來兵刃相交之聲,緊趕數步,撥開幾棵已被燒倒的攔路桃樹,果然見到火光之中一名一身孝服的白衣女子正持劍與一名身着魔教服色使八卦紫金刀的虯髯大漢相鬥,正是諸葛劍慧無疑。
風清揚暗自慶幸自己來得及時,眼見諸葛劍慧神思不屬,一路迴風落雁劍才使了一半便已顯出敗象,當即身形縱出,振聲道:“師姊莫急,風清揚在此。”倚天出鞘,一道寒光掠過,那大漢的紫金刀已被削去一小截。那大漢連忙收回刀仔細看了一番,不可思議的怔在當場。
諸葛劍慧同樣無比驚訝的望着風清揚,眼眶漸紅,一對美目中泛出興奮的淚光,彷彿癡了一般,良久,終於撲上前來,一把將風清揚緊緊抱住,粉拳狠狠捶着他的脊背,顫聲喃喃的道:“原來你沒死……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風清揚此刻美人在懷,軟玉溫香,正是愜意之極,但心中詫異卻是更多些,於是狠狠心將諸葛劍慧柔若無骨的身子推開,輕拍了她兩下肩膀,柔聲道:“我還活着,害師姊擔心了。這些日子你還好麼,似乎清瘦了許多。”
諸葛劍慧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來,看着自己還是一身孝服,不禁滿臉緋紅,退開兩步,輕聲解釋道:“對不住。我方纔見你還活着,因此……過於激動……換了誰見到自己生死與共的好朋友突然起死回生,只怕……都會如此的罷……”風清揚朗聲道:“能做師姊生死與共的好朋友,風某此生無憾!”心下卻不免有些黯然:“原來她素來只把我當做好朋友而已。”
卻聽身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你們小兩口膩味完沒有?”顯得極不耐煩,正是那個虯髯大漢。
兩人面上都是一窘,諸葛劍慧指着那大漢對風清揚恨聲道:“便是這個魔教妖人,叫甚麼長鯨島主司馬魁的,覬覦我祖上傳下的秘寶,幾次想要入谷偷竊,俱被我伯父以桃花大陣逼退。這次他居然趁桃花盡落的數九寒冬來襲,桃花陣沒了桃花,變化已是少了大半,他還縱火燒陣,這才進得陣來。風師弟你倘若晚來一步,只怕……”風清揚冷笑一聲:“魔教搶別人東西倒是習以爲常了,這位司馬島主,你若再想前進一步,須問過風某手中倚天劍。”
那司馬魁吃驚道:“甚麼,倚天劍?那不是張長老的隨身利劍麼,怎麼會到了你的手裡?難怪如此鋒利。”風清揚嘆道:“張長老於我本有大恩,是以我也不想過於爲難魔教中人,你若知機,這便去罷,以後莫要再來打諸葛氏的主意。”
司馬魁搖頭苦笑道:“你以爲是我貪圖那甚麼武侯天書麼?我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白教主的意思,他深知我司馬一族與諸葛氏頗有淵源,逼我服下‘三尸腦神丹’,若我辦不成此事,便要日日受那屍蟲噬腦之苦。”
諸葛劍慧奇道:“司馬一族,難道是司馬懿的子孫,兩晉皇族的後人麼?”司馬魁嘆道:“不錯,自東晉最後一任皇帝司馬德宗被劉裕廢立之後,我司馬一族便日漸式微,直到百餘年之前,被逼得只能隱居東海長鯨島上。”諸葛劍慧思索着說道:“當年我先祖諸葛孔明與你先祖司馬仲達也算老對手老朋友了,這兩個世家的確極有淵源,我族至寶訊息被你族人發現,倒也不足爲奇。”
風清揚對諸葛劍慧低聲道:“不知司馬島主所說的武侯天書是一件甚麼寶物,可是諸葛武侯生前所著的兵書麼?”諸葛劍慧嘆道:“司馬島主既然已經知情,這也算不得甚麼秘密了,我自直說無妨。相傳三國時期,蜀漢丞相諸葛亮將自己一生所學寫成二十四卷兵書戰策,是爲兵書二十四篇,之後傳於弟子姜維,姜維憑藉這兵書九伐中原,可惜國力不濟,最終失敗。待到魏國鄧艾偷渡劍閣,綿竹一戰,諸葛瞻、諸葛尚父子戰死,後主劉禪投降,姜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詐降鍾會,並依靠鍾會的力量很快除去了鄧艾父子。便在此時,姜維與鍾會設計將所有在成都的魏國武將秘密囚禁,想要密謀起事。其時諸葛瞻次子諸葛京尚且年幼,而吳國諸葛瑾之子諸葛恪已經被孫峻聯合吳主孫亮設計殺害,三族盡滅,考慮到起事風險過大,姜維行動之前只得將二十四篇兵書轉交給了武侯幼子諸葛懷。姜維以其一生征戰得出的見解爲兵書做了注引,使其更爲通俗易懂,爲了表示對恩師的尊敬與懷念,又將兵書更名爲‘武侯天書’。”司馬魁補充道:“之後姜維與鍾會死於那一場兵變,天下最終還是歸屬我司馬家族。我先祖司馬炎登基之後,徵召武侯之孫諸葛京做了郿城令,之後曾多次派人查訪這本天書的下落,也曾令諸葛京力邀諸葛懷出來做官,許以爵位,無奈諸葛懷推辭說生活可以自給,無才幹補閏,願終老於家。直到五胡亂華之時,天書之事纔有了一點眉目,而那時皇家已經沒有餘力去搜羅這本奇書了,於是此事就不了了之,但這點線索,卻一直在家族中流傳至今。”
風清揚點頭道:“原來如此,但我輩江湖中人,要這天書終是無用,白教主難道要靠此書領兵打仗麼?”司馬魁道:“白教主麾下教衆已有萬餘,只怕確有此意。”風清揚笑道:“那司馬島主現下是想走還是留呢?”司馬魁瞧了下手中紫金刀,拱手道:“風少兄方纔這一劍是靠着倚天劍之鋒銳,在下甚是不服,是以斗膽請風少兄與我再比拳腳。若是在下贏了,請風少兄不要再插手此事;若是在下輸了,拼着受那屍蟲噬咬之苦,今生今世,從此再不踏入臥龍崗一步。”
諸葛劍慧不禁輕嗤一聲:“身邊有倚天劍自然是要用的,何況華山派本就以劍法見長,風師弟也是劍宗出身,司馬島主卻提出要比拳腳,這番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精。”風清揚卻回劍入鞘,朗聲道:“無妨,司馬島主也是迫於無奈,這場比試風某接了便是。”
諸葛劍慧還待勸阻,風清揚已一招“蒼龍逐日”攻出,正是青龍掌法中的一掌,司馬魁道聲“多謝”,兩道人影頓時鬥成一處。
掌風陣陣,二人轉瞬已鬥了三十餘招,風清揚雖不精於拳掌,但九陽真氣遍佈周身,一時還不落下風,然而久戰之下,頹勢已顯,漸漸被司馬魁一路“鯨吞掌法”逼得連連後退,心下焦急,不禁暗道:“此人掌力卓絕,似乎不在五嶽劍派師父一輩的高手之下,看來只有以獨孤九劍勝他,可惜手中無劍,只得以掌作劍了,且試一試‘破掌式’的威力看。”窺見司馬魁一處掌法中的破綻,並不拆解,當即將“破掌式”中的一處破解之法使出,出一掌與之對攻,切向他左肩。
司馬魁正準備連出幾招殺手拿下風清揚,猛然見到這招怪異的掌法,似是而非,卻正巧完全剋制住了自己的掌勢,心中一凜,只得回掌抵禦。風清揚見“獨孤九劍”初見功效,心下大喜:“這一招即使攻守之勢轉化,之後我攻他守,大可隨性而至。”左掌虛晃,右手忽然成拳,一拳擊向司馬魁小腹,全然不成招式,卻教人無法抵擋。
司馬魁大驚之下,只道風清揚先前只是以一路尋常掌法與自己喂招,此時才換了一路高妙掌法拿出真實本領,一時心緒大亂,胡亂擋了兩招便被風清揚一指點倒在地。殊不知風清揚對掌法涉獵極少,不過學了“青龍掌法”與“伏虎掌法”兩路完整掌法,即使加上方纔對敵時見到的“鯨吞掌法”,也不過百餘種變化而已,出招根本無法渾然天成,隨性創出的“無招”掌法更是有限之極,司馬魁只要堅持十招不倒,風清揚便再難取勝,這場比試,着實贏得十分僥倖。
風清揚上前解了司馬魁穴道,拱手道:“承讓!”這二字其實是發自內心,司馬魁卻以爲這分明是客套話,只長嘆一聲,搖搖頭,抱拳對二人行了一禮:“慚愧,在下告辭!”便提着紫金刀出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