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吃了一驚,仔細將那紅衣少年打量了一番,只見他生得眉清目秀,五官中隱隱透出一股儒雅之風,除了那一分似乎與身俱來的桀驁不馴之氣,根本無法將其與一名冷血殺手聯繫在一起。
杜壽用鐵索將那少年緊緊鎖住,冷冷的問道:“你姓甚名誰?是誰指使你殺人的?”那少年只輕輕哼了一聲,並不答言。杜壽冷笑道:“你還是現下說了的好。六扇門問訊的手段你也應該有所耳聞,只怕你年紀輕輕,吃罪不起,最後還是招了,豈不是白吃一番苦頭……何況,你我幾番交手,你的師承,我已知道大半。”
此時身旁的一名捕快忽然道:“杜先生,這小賊好像一個人。”杜壽沉吟良久,道:“不錯,似曾相識,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那捕快沉聲道:“鐵御史。”杜壽猛地一拍大腿,說道:“是了,鐵面御史鐵無情。這小賊一身五行旗的功夫,多半是鐵御史的後人。”
大約八年之前,京師出過一樁大冤案。被稱作“鐵面御史”的監察御史鐵無情彈劾司禮太監王振收受賄賂不成,反被王振上下打點,偷天換日,毀滅了所有證據不說,還捏造出一系列鐵無情通敵賣國的公文書信來。彼時正統皇帝年紀尚幼,本就離不開王振,當即不顧衆位老臣百般勸阻,下了聖諭夷鐵無情三族,而當時負責此事的便是五行旗。
果然那少年叫道:“你們怎麼認識我爹爹?”杜壽聽得,嘆了口氣,將少年身上鐵索去了,深深一揖道:“原來是鐵公子,杜某方纔多有得罪。”
鐵無情生前極爲剛正不阿,一支鐵筆之下不知懲治了多少奸佞,在京師頗具清名,與“兩袖清風”的兵部侍郎于謙齊名,大小官員對這兩人皆是又敬又怕,直到他被王振陷害,被定下夷三族的罪名之時,滿朝文武都曾力諫皇帝從輕發落,但是終究沒有成功。杜壽在京師時對鐵無情也是頗爲敬重,是以得知這個少年便是其遺孤時,態度一下子轉變過來。
風清揚聽到“五行旗”這個敏感的字眼,神經頓時緊繃起來,幾經詢問,才知道了個大概,於是柔聲問道:“鐵公子,我們都是你爹爹生前的朋友,不會再加害於你,你可否將你的大名相告?還有教你武功的是否是五行旗中人,他們爲何命你暗殺瞭如此多的武林人士?”
那少年以略顯緊張的眼光把周圍衆人都掃了一遍,猶豫良久,終於道:“我叫鐵晟,很小的時候全家就都死了,是師父把我救了養大的,他說我父親得罪了武林中一位極有名望的大人物,這才導致了滅門之禍……”話至此,衆人盡皆變色,不知道他師父既然已經救下了他,爲何還要扭曲是非,顛倒黑白。
只聽得鐵晟續道:“我師父便是烈火旗掌旗使韓炎,直到去年,他才告訴我害死我全家的乃是少林方丈普渡大師,他說江湖與廟堂勢成水火,少林作爲武林領袖,多次率領武林人士與朝廷爲敵,我爹爹便是這樣死的,之後就命我先殺一些小門派的幫主掌門來鍛鍊一番,過幾年才允許我潛入少林寺報仇。”
風清揚暗道:“看來這韓炎當年是覺得不忍才偷偷將鐵公子救下,這些年又將其培養成爲殺人機器爲五行旗所用,這分心計,與陸賊相比雖說略遜一籌,但也足夠冷酷毒辣。”
杜壽卻已倒抽一口涼氣:“老韓好大的膽氣,竟讓一個小毛孩刺殺少林方丈,真不知他這個師父怎麼當的。”當即對鐵晟道:“鐵公子,如果我現在說你師父一直是在騙你,你自然不會相信,但爲了你死去的父親,這是非曲直,我還是要與你講明白的。”於是將鐵無情之死的前因後果簡略說了一回。
鐵晟聽完,面上肌肉微微顫動,不禁冷笑道:“如此說來,我師父一直是在利用我爲他辦事咯?笑話!師父對我視若己出,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今日被擒,是我一時大意,以我師父的本領,拿下個小小少林方丈完全不在話下,根本不需要利用我去暗中行刺。你們機關算盡,想與我套近乎從而離間我們師徒的關係,那是休想!”
杜壽還待解釋,風清揚卻擺手示意讓自己來,杜壽搖頭道:“那便有勞風少兄了。”風清揚對鐵晟緩緩道:“這位杜先生是京師名捕,與韓炎大人也是舊識,沒道理去離間你們師徒的關係,他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見鐵晟雖不說話,面上戒備之色稍減,於是續道:“至於普渡大師爲人,你大可進入少林慢慢打聽與體會,我們三人爲你修書一封,推薦你投入少林門下,並說明緣由,看在鐵御史的面子上,普渡大師當會收你爲徒,你在他門下修練一段時日,屆時倘若還是認爲此人罪有應得,那報仇的機會也可多些。”
這番話一出,倒先把杜壽與長青子駭了一跳,一齊道:“此事萬萬不可,對少林對鐵公子都大大不利啊!”風清揚微笑着搖頭道:“鐵公子眼下戾氣過重,需要純正佛法加以化解,我們只要在書信之中言明,普渡大師一代高僧,自會好好點化鐵公子。”
鐵晟思索了片刻,躊躇道:“這法子好是好,的確可以更早報仇,只是……我可不願當和尚啊……”風清揚笑道:“那做俗家弟子也是無妨。”鐵晟點頭道:“如此甚好,這月月殺人的生活我早已厭倦,不如早日見到自己的殺父仇人……師父那邊,便不告訴了,不然他定然不準,還教我繼續殺人。”想了想又對杜壽道:“杜先生,你當真認識我師父的話,待回京師時,請幫我帶個話與他,就說我去少林報仇了。”杜壽只得無奈點頭。
見鐵晟已經答應,風清揚苦笑道:“那麼便先找一家客棧落腳罷,也好準備筆墨。你看我剛從山谷中脫險,三個月不曾沐浴更衣了,讓各位見笑了。”衆人齊聲道:“不敢。”暗地裡卻都微微皺了下眉。
深夜,客棧房內,沐浴過後的風清揚與長青子、杜壽一起寫了書信,之後又秉燭夜談。
長青子首先問道:“杜先生這次未能抓獲兇手,回京師不知是否可以交差,上面不會怪罪罷。”杜壽聳聳肩笑道:“六扇門中自有無數酒囊飯袋,又不是能次次成功的。這次至多就丟一下我這張老臉罷了,爲了鐵御史的遺孤,倒也無妨。”
風清揚又問長青子道:“風某墜崖之時,諸葛師姊尚在崖上,不知……”長青子道:“諸葛師妹倒平安無事,聽說如今正在隆中臥龍崗守着諸葛師叔的墳墓,以盡孝道。”風清揚心中大石落地,長舒一口氣道:“沒事就好。”
只聽那杜壽道:“既然長青掌門要赴林遠圖的品劍大會,不知對林遠圖此人有何看法?”長青子笑道:“據聞林遠圖以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打遍黑道無敵手,將一個小小的福威鏢局張羅得好生興旺,在浙江廣東都開了分號,如此了得的總鏢頭,數百年來還未曾有過。既然他發帖相邀,貧道我也想會他一會。”
風清揚回過神來,問道:“長青兄做了掌門麼,那真是可喜可賀!不知那林遠圖在哪裡開這個品劍大會,目的又是甚麼呢?”長青子道:“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遠圖近日向武林中有名的劍客都發了英雄帖,說下月將在福州舉行一個品劍大會,選出當世第一劍客。至於目的麼,似乎說是團結一下武林中人,商討對策共同對付陸一梟這個老賊。風師弟的劍法頗有獨到之處,有興趣的話不妨與貧道同往。”風清揚嘆道:“又是陸一梟,不知他近日可有動作,這場浩劫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風某要儘快會合諸葛師姊,這品劍大會只怕是去不成了。”
長青子略帶遺憾的道:“這三個月來,點蒼派與崆峒派的掌門都被陸一梟光明正大的擊敗後殺死,聽說他下一個目標便是丐幫。”風清揚驚道:“點蒼與崆峒倒還罷了,丐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主龍騰天縱奇才,將前任幫主傳下的殘缺不全的一十二掌降龍掌以自己的見解補得完全,使得降龍十八掌在百年後又重現江湖,這一份修爲與功力可是遠勝當年的耶律齊與史火龍等丐幫前輩,難道陸一梟仍是想以一己之力挑了丐幫?這傢伙瘋了不成?”長青子苦笑道:“不錯,傳聞他已向丐幫下了戰書,約定下月與洛陽丐幫總舵破打狗大陣與降龍十八掌。”風清揚一怔,復又點頭道:“陸賊奸猾,從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次丐幫之戰定然不會像我們想的那般簡單,我明日便去臥龍崗會合諸葛師姊,一定要在洛陽合丐幫之力讓陸賊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