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西南千萬重,仙經最說青城峰。青城嶔岑倚空碧,遠壓峨嵋吞劍壁。錦屏雲起易成霞,玉洞花明不知夕。星臺二妙逐王師,阮瑀軍書王粲詩。日落猿聲連玉笛,晴來山翠傍旌旗。綠羅春月供門近,知君對酒遙相思。”
二人日夜兼程,沿途換了數次馬匹,終於在第三日上,趕到了青城山腳,也不休息,沿着大道上山,途經青城閣、建福宮、山蔭亭、凝翠橋、天師洞,一路向青城派所在地上清宮松風觀而去。
一路上丹梯千級,曲徑通幽,幽潔無比,諸葛劍慧不禁讚道:“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諸峰環峙,狀若城廓,青城天下幽,果然名不虛傳。”風清揚也附和道:“劍門天下險,峨嵋天下秀,夔門天下雄,四川境內多名勝,等誅殺了陸賊,定要前來好好賞玩。”悄悄望了下身旁因爲趕路而香汗淋漓的諸葛劍慧,不禁心中一蕩,心道:“若能與諸葛師姊如此遨遊天下,相忘於江湖,此生當無憾矣。”
過了九倒拐,便至觀日亭,正欲稍事休息,只見幾名身着青城服色的年輕道士慌亂無比的從山上疾奔而下。二人對視了一眼,知道已生變故,連忙上前強行拉住一個瘦小的弟子,和顏問道:“這位師兄,我們是五嶽劍派門下,要上山拜見碧雲子師伯,不知山上發生了甚麼變故?”
那瘦小道士沒好氣的道:“快走快走,魔教護法任浩然正在上清宮大開殺戒,我要去玉清宮找大師兄幫忙,你們沒甚麼事別上去添亂了。”說罷便奪路而走,向玉清宮方向而去。
風清揚苦笑道:“難道魔教派了十長老攻打華山,又派了三大護法去攻打其他門派不成?”諸葛劍慧搖頭道:“絕無可能,這任浩然定是陸一梟假扮,我們快走,與青城派幾位師叔伯聯手,陸賊可擒!”
二人緊趕幾步,到了上清宮大殿門外,只見殿內大小道士歪歪斜斜倒了一地,只剩下三名蒼髯老道以三口寶劍圍住了一名白袍男子。
諸葛劍慧低聲道:“這三個老道多半便是‘青城三碧’碧雲子、碧霞子、碧波子了。”風清揚點頭道:“任護法與我有一面之緣,那白袍客從面貌身材上看確是任浩然無疑。”諸葛劍慧問道:“任浩然素來用劍,你看此人現在使的是甚麼劍法,《劍經》之上,可有記載?”風清揚思索片刻,答道:“似乎是日月神劍,是魔教光明左右使的成名絕技,此劍法二人合使,雙劍合璧之下,着實是威力無窮;若只一人用,便不過如此了。”果然說話間“青城三碧”的長劍已將白袍客逼入一個劍圈之中,大佔上風,眼看十招內便可分出勝負。
那白袍客即將落敗,卻驀地冷笑一聲,居然將手中劍直拋上天,“青城三碧”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飛出的長劍,正覺古怪,手中劍的攻勢便慢了半拍,此時白袍客雙袖連揮,三道黑色神光激射而出。風清揚與諸葛劍慧不禁齊聲叫道:“不好!”早已不及,“青城三碧”悶哼一聲,盡數倒地。
只聽碧雲子忿忿道:“魔教妖人,栽在你黑血神針之下,貧道也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求你放過我幾名弟子,青城一脈,絕不能斷送在貧道手裡!”那白袍客卻對倒地的“三碧”毫不理睬,反向殿外的二人望去,面上憂色一現即隱:“二位既是五嶽劍派門下,來此何干?”
風清揚與諸葛劍慧自然已經知道了此人便是陸一梟,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一齊上前。風清揚倚天劍出鞘,劍指陸一梟說道:“我們來此殺賊,陸大人,納命來罷!” 長劍倏地刺出,一連五劍,每一劍的劍招皆蒼然而有古意,卻是泰山派劍法“五大夫劍”。諸葛劍慧在一旁盈盈笑道:“陸大人好深的心機,又冒魔教之名來滅青城,還想挑起正邪兩派之爭麼?”
陸一梟的傷勢全靠大內所制的黑玉斷續膏才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大半,功力實已不足平日五成,與“青城三碧”一戰大耗真元,最後不得已之下才用了數量有限的黑血神針取勝,不料風清揚與諸葛劍慧又到,黑血神針已然耗盡,而紫雨聖針,由於需要裝扮成魔教中人本也不曾攜帶,只得展開劍法,與風清揚對攻,心下暗自後悔:“早知不該託大,紫雨針與五行扇都沒帶來。姓風的小子幾日不見劍法似乎長進不小,這招‘五大夫劍’招數古樸,內藏奇變,是泰山派的絕技,他怎地會使?”
二人以快打快,轉眼數十招已過,陸一梟不禁心下叫苦:“內力上也無法取勝,這小子難道當真已將張世隱的九陽真氣完全融合,納入了體內?每與他對一劍虎口便感到一陣灼熱,再鬥下去,牽動傷勢卻是大大不妙。”
正相持不下,殿外遠方又來了一名三十餘歲的青城弟子,一身道袍,身背雙劍,容貌甚偉,同時殿內也傳來呼喊之聲“大師兄來了”。
來人正是青城派大弟子長青子,這長青子年紀不算很大,在劍術上的造詣卻已超越了三位尊長,號稱“三峽以西劍法第一”,一手“松風雙環劍”,如鬆之勁,如風之輕,松風相濟,變化萬千。
長青子一眼便瞧見了上清宮殿內倒地的各位師兄弟與三位尊長,也不管鬥至酣處的風清揚與陸一梟,直奔入殿,而此時諸葛劍慧正在與碧雲子解釋陸一梟想要覆滅武林的驚天陰謀。長青子以爲諸葛劍慧將要對尊長不利,當即雙劍齊出,一招“松濤如雷”擊出,聲勢端的不凡。
諸葛劍慧毫無提防之下,蜂飛蝶舞劍不及出鞘,只得仗着輕盈靈動的步法閃開,幸得碧雲子出聲將長青子喝止,才輕舒一口氣,對長青子盈盈一禮:“小妹衡山諸葛劍慧,見過長青子道兄。”長青子見自己險些錯傷好人,連忙還禮告罪:“貧道方纔失禮了,師妹寬恕則個。”大略問了情形,雙劍一振,對陸一梟喝道:“陸賊,留下解藥,饒你不死!”身形縱起,便要上前夾攻。
陸一梟見又來一個生力軍,暗自叫苦不迭,口中卻仍不甘示弱:“這黑血神針不是本座所制,哪來的解藥……看暗器!”雙袖連拂,一蓬細密之物向風清揚擊去。風清揚對此人暗器自是極爲忌憚,聞言急忙狼狽的遠遠躲開,陸一梟乘勢長笑一聲,脫身飛縱而去。
長青子上前拾起陸一梟所施暗器,不禁罵出聲來:“格老子的!甚麼暗器,松針而已!”風清揚擡眼看去,果然只是一蓬鬆針,也暗罵陸一梟奸猾。
長青子、風清揚、諸葛劍慧合力將上清宮殿內被陸一梟擊倒或是受傷的青城弟子一一安置了,再看“青城三碧”,只見眉心已顯黑色,雖然未受重傷,一身真氣可以與毒素略作相抗,但畢竟無法支持長久。
長青子招呼三人出殿,深深一揖:“多謝二位相助,否則我青城當有滅門之禍。”風清揚歉然道:“還是沒能阻止陸賊,害得三位師叔伯如此,抱歉得緊。”長青子嘆道:“二位可知還有何處有這黑血神針解藥?”諸葛劍慧搖頭道:“黑血神針的解藥只有魔教長老丁凌黨隆有,這二人此刻大抵已命喪思過崖山洞之中,或許只有魔教教主白長風留有配方了。”
長青子屈指算道:“黑木崖距青城,來回至少一月,即使白教主肯借解藥,也來不及解救家師了。”言罷不禁神色黯然。風清揚也長嘆一聲:“連‘青城三碧’也……這場浩劫,真不知何時能夠了結……”長青子復問道:“不知二位之後有何打算?”諸葛劍慧道:“陸賊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下一步他會去滅點蒼,我們定要趕在他之前到達點蒼山。”
長青子遠遠望了下上清宮,悽然道:“青城出了如此大的變故,上下都需要打理,貧道也無暇分身,只得在此祝二位馬到功成,以後若有用得上我青城派的,儘管招呼一聲,我長青子唯二位馬首是瞻。”風清揚與諸葛劍慧還禮謝過,各持兵刃下山。
山腳山蔭亭,二人坐下歇了片刻,風清揚問道:“真要去雲南點蒼山麼?”諸葛劍慧擦拭了一下香汗,喘了口氣道:“下山的路上,我又想了一下,陸賊經過此役,應當已經知道我們摸清了他的規劃,短期內不會再滅點蒼。時間一旦拖長,思過崖一役的前因後果也會傳遍江湖,他勢必不能再冒魔教之名出手,多半也會修改計劃。”
風清揚點頭道:“師姊說的有理,那師姊現在準備回衡山麼?”此言一出,頓覺後悔不已,只因諸葛劍慧若回了衡山,這段佳人相伴,遨遊江湖的日子便正式宣告結束了。
諸葛劍慧幽幽的道:“我要去一次襄陽,師弟想回華山的話請便好了。”風清揚不解道:“去襄陽做甚?”諸葛劍慧回憶道:“襄陽隆中臥龍崗是我祖上諸葛武侯躬耕之所。蜀漢亡國之時,武侯後人之中,諸葛瞻諸葛尚父子戰死綿竹,諸葛瞻次子諸葛京十餘年後被晉武帝司馬炎徵召爲官,位至江州刺史。另一方面,武侯長女諸葛果於乘煙觀飛昇成仙,幼子諸葛懷於蜀中務農,終老於家。五胡亂華之時天下大亂,諸葛懷一脈僅剩的幾名武侯後人便來到臥龍崗避世隱居,之後他們世世代代都葬在此地。家父也是臥龍崗一脈,離開華山時我已吩咐一名師弟將家父的遺體帶到臥龍崗。”風清揚道:“原來如此,那師姊回臥龍崗是要爲父親下葬?”諸葛劍慧搖頭道:“臥龍崗住着我一名伯父,等我趕去,應當已經下葬,我去是爲了……爲了再看看家父,我以前太不懂事,老是惹他生氣……”話至此,眼眶微紅,淚珠撲簌簌點點落下。
風清揚見佳人潸然淚下,梨花帶雨,很想過去摟住她的肩膀撫慰一下,終究還是不敢,只輕輕握了下諸葛劍慧的青蔥玉手,安慰道:“師姊不必難過,待陸賊伏誅,風某便提着他的人頭去諸葛師叔墳前祭拜!”
諸葛劍慧止了淚水,展顏對風清揚微笑道:“多謝你了,風師弟。你現在是回華山麼?”風清揚一怔,復又大搖其頭:“我生恐陸賊會對師姊不利,還是陪你去襄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