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傅卉舒的心裡十分堵得慌,就像交通高峰期的堵車,按喇叭的,拍方向盤的,高聲咒罵的,亂哄哄的一片,越是焦躁,越是走的慢,半個小時也挪動不了半米遠。

她越是堵,越是焦躁,越是想找到焦躁的根源,越是找不到。有樣東西在跟她捉迷藏,她想把它揪出來,可是遍地的尋,滿世界的搜,就是看不見,逮不住。

杜鬆跟那些給她和戚小沐寫情書的男生不一樣,杜鬆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們一起長大,彼此感情深厚,有這種感情做基礎,想從友情突破到愛情,實在太容易。

關於杜鬆喜歡戚小沐這件事,她並非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的是,戚小沐也去喜歡杜鬆。至於爲什麼不能接受,她暫時還沒有心情去思考。她只是覺得堵,覺得彆扭,覺得難受。

那麼,戚小沐喜歡不喜歡杜鬆呢?

經過兩天的仔細觀察,傅卉舒稍微鬆了一口氣。

戚小沐跟以前一樣,凡事以她爲中心,也沒有對杜鬆特殊對待。戚小沐以前是怎樣的,現在還是怎樣,絲毫沒有變化,傅卉舒的小心臟總算可以不用那麼堵了。

不過,總還是有強烈的不舒服感,她恨不得拍戚小沐一廷杖,好泄泄憤,儘管她並不知道這個“憤”到底是從哪裡來,又爲何而“憤”。

這是一個懵懂的年紀,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懵懵懂懂的,看着明白的其實不明白,看着不明白的又隱約感覺挺明白,每個年紀都有每個年紀纔會有的想法纔會做的事,沒有幾個人能掙脫開年齡的侷限與桎梏。傅卉舒也不例外。

當傅卉舒和杜鬆的愛情故事從一班傳到七班,再從席夢思的嘴裡傳到戚小沐的耳朵裡時,戚小沐跟杜鬆一樣,不淡定了。

卉舒跟杜鬆是一對?杜鬆喜歡卉舒?卉舒也喜歡杜鬆?這三個問題,來來回回的在戚小沐的腦子裡盤旋。她想去找傅卉舒問個究竟,又不敢去,隱隱約約的,她似乎很害怕聽到一些她不喜歡聽的答案。

早在杜鬆和徐則林常在食堂偷看她和傅卉舒那會兒,她就已經察覺到了那兩個傢伙中至少有一個是喜歡傅卉舒的,而杜鬆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只是那時還沒有關於杜鬆和傅卉舒的“愛情傳說”,她也根本沒把杜鬆當回事。

現在不行了,她一想到傅卉舒要跟杜鬆在一起就煩悶的撓牆,卉舒是她的,怎麼能跟杜鬆在一起呢?偏偏現實情況是傅卉舒非常有可能會跟杜鬆在一起,同桌呀!青梅竹馬呀!日久生情呀!近水樓臺先得月呀!媽呀!牆皮被撓了一大片,戚小沐鬱悶的快哭了。

戚小沐的情緒很低落,低落到吃飯吃不好睡覺睡不香,見到傅卉舒就想掉金豆子。一想到早晚有一天傅卉舒會嫁人會跟別人生小孩,她就惱的連連跺地,恨不得把地球踹個大窟窿。再想到傅卉舒有了男朋友以後,自己將在她的眼中心中退居二線光榮退休,就恨不得跟海子一樣跑山海關上去臥軌自殺。

頂慶幸,她不是詩人,打小怕死,沒勇氣自殺。

雖沒詩人那顆聖潔的心,引用一下詩人聖潔的詩總是可以的。大中午頭,她對着炎炎璧日悲哀的默唸“黑夜比我更早睡去,黑夜是神的傷口,貓是魚的傷口,卉舒和杜鬆也是小沐的傷口”,或者在臨睡覺之前悲傷的默吟“我摘下帽子脫掉衣服安靜的上牀,在裸睡中我總能突然回到荒涼”。海子如若泉下有知,肯定會把她拉到山海關等待綠皮火車的到來。

她深刻的覺着她就像一條在沸水裡游泳的大鯉魚,渾身起泡,動哪兒哪兒疼。晚上戚大成問她想吃什麼,她隨口說水煮魚。戚大成和馮燕給她做了一道水煮魚,水煮魚辣,她吃不了太辣的東西,吃了兩口辣的涕淚交加,直埋怨爹孃不照顧她的感受,全忘了是她自己要的水煮魚。

吃着滿嘴的辣,她再次抑鬱的想撓牆,卉舒找了男朋友,快不在乎自己了,爹媽放了一鍋辣椒,已經不在乎自己了,她又深刻的覺着她就像沒了媽媽的小龍人,她朝着馮燕和戚大成憂傷的大吼:“地上有無數個龍人,那個最小的就是我,我不知道我從哪裡來,也不知道我在哪裡生……”

爹孃罵她白眼狼,她說她是小龍人。馮燕和戚大成不知道哪裡又得罪她了,兩口子嚇的把自行車藏的嚴嚴實實的。戚小沐的鬱悶之情無處發泄,四處找爹孃的自行車放氣,可惜找不着,就把傅卉舒的氣門芯給拔了,反正是傅卉舒讓她鬱悶的,該拔!

總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戚小沐都是一副惆悵滿懷鬱鬱寡歡苦大仇深的愁眉苦臉狀。

傅卉舒不是通玄先生張果老,她再瞭解戚小沐,也不可能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戚小沐在想什麼,何況她本身也正在堵車中,腦子裡有點亂,邏輯推理能力有所下滑。她問了戚小沐好幾次到底怎麼了,戚小沐就是不說,弄的她也跟着發愁。她猜出幾分戚小沐的情緒跟自己和杜鬆的“愛情故事”有關,卻沒有十分的把握。她對戚小沐一向有把握,一向有把握的東西突然沒了把握,好比眼看到嘴的紅燒魚突然被貓叼了去,惱人的很。她爲這種“沒把握”抑鬱。

戚小沐不敢說,她承認,她膽小,她怕聽到自己不愛聽的話。

自己不開心就不開心吧,要是讓卉舒也跟着自己不開心,就太不厚道了。戚小沐良心發現了,終於知道她連累傅卉舒了,她學會了強打精神活受罪——在傅卉舒面前裝開心裝快活,笑的比花兒還燦爛。

小沐同學小瞧了卉舒小姐。傅卉舒跟她是光着屁股長大的,倆人一塊兒吃喝拉撒了十來年,想不當知己都很爲難。傅卉舒儘管還不能完全確定戚小沐在糾結什麼,但她對戚小沐的情緒還是一拿一個準的,戚小沐的臉在笑,心在鬧,她知道。

終於,在一個月之後的一個週末,傅卉舒以人民警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架勢,審問起了戚小沐。

在傅卉舒的臥室,傅卉舒正襟危坐,“小沐,一個多月了,你都在愁些什麼?”

戚小沐拍拍自己胸脯:“我牙好胃口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見天用藍天六必治,三重薄荷精華,帶來極速清新的酷爽口感,我能愁什麼呀!”

“還不說?不說就算了,”傅卉舒抱起狗熊玩具,手上狠巴巴的一根根的往下揪毛,嘴上悽切切的說:“小沐,咱們兩個在一塊兒這麼多年了,從小到大你對我都沒秘密,現在你長大了,有秘密了,不願跟我說了,我看,咱們也算是走到頭了。”

“什麼走到頭了?你什麼意思?”真跟杜鬆好了?真把我踹了?戚小沐委屈了,鼻子都酸了。

傅卉舒把狗熊放一邊,又抱起枕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拍,“你有事不願跟我說,不願跟我分享,我在你眼裡可有可無了,咱們還不就是走到頭了麼?我還以爲你對我一輩子都不會有秘密,現在……唉,我真失望。”

“你別胡說八道的,我哪有什麼秘密!”光逼我說,你跟杜鬆那點破事怎麼不說?戚小沐更委屈了。

“還不說?”傅卉舒沒耐性了,抓起枕頭往她頭上狠砸兩下,臉一板,說:“戚小沐,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把你究竟在糾結什麼告訴我,我可以對你寬大處理;第二,你可以保持沉默把你那點鬱悶放胃裡捂爛了,但是,從今以後你別再指望我跟你說話。你選哪一個?”

戚小沐思量思量,說:“第一個。”

“行,你說吧。”

“別人都說你跟杜鬆好上了,說杜鬆喜歡你,你也喜歡杜鬆,你們是天作之合,美滿良緣……”瞄瞄傅卉舒,見她不否認,一生氣,乾脆把該說全說了:“咱們不是小孩了,都知道友情沒法跟愛情比,聽說過爲愛情自殺的,從沒聽過爲友情自殺的,男的可能有個勞什子刎頸之交,女的可從沒聽說過。你跟杜鬆在一塊兒了,我早晚有一天會被你踢出局,我覺得我應該早點做好出局的準備,不用你踢,我自己先退出來,這樣還有點面子,要是被你一腳踢出來,那得多傷自尊呢!”

傅卉舒撇嘴:“沒出息的東西!你還真是爲這個發愁!”

戚小沐一愣:“你知道?”

“哼,你一撅屁股拉什麼屎我都知道!”

“那你還逼我說出來!”傷自尊!

“你自己親口說,這才叫坦誠相見。”傅卉舒抱抱她,當安慰,過會兒,說:“小沐,我不喜歡杜鬆,你不用發愁,我也不喜歡看你發愁。你發愁的模樣太難看了!太醜化市容了!太對不起黨中央了!”

“真的?你不喜歡他?”戚小沐的眼珠亮了,來精神了。

“真的。”

“我總覺的他喜歡你呢。”

傅卉舒想說他喜歡的是你不是我,不知何故,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只說:“他喜歡誰我又管不了,你呢?你喜歡杜鬆嗎?”

“我?”戚小沐指指自己的鼻子尖:“我喜歡杜鬆?虧您問的出來!別逗啦姐姐!他媽可是母老虎!爲個溜溜彈兒都能找到家門口,我要把她兒子搶了,她還不得跟我拼老命!他媽比將軍還肥,我可打不過!”

傅卉舒大笑:“你也記得他媽找咱們媽媽那事呢?”

“當然,我第一次掙錢呢,一輩子也忘不了!噢,你送我的儲錢罐我還留着呢。”

“嗯,好好留着吧。”傅卉舒看她一眼,慢吞吞的說:“高中談戀愛,有幾對真能成的了呢?還不都是浪費時間。”

“對,對,你說的一點都對!”戚小沐緊着說:“我們就是早晨□□點鐘的太陽,我們就是紅旗下的蛋,這個地球正在等着我們去開發,我們不能搞早戀,早戀就是浪費營養浪費時間,浪費感情浪費金錢,浪費祖國人民對我們的期望,浪費黨中央對我們的寄託,浪費□□對我們的教導,浪費……”

“別浪費口水了!”傅卉舒掐她耳朵:“我自行車的氣門芯是你拔的吧?”

“哪有,哪有,”戚小沐不承認:“你的我怎麼敢拔?你可別逼我當竇娥。”

“你少侮辱竇娥!”傅卉舒狠狠掐一把她的耳朵根,又問:“你現在還愁不愁?”

“不愁,”戚小沐捂着耳朵十萬分開心的說:“一點不愁!我簡直高興的想裸睡!”

“裸睡?”

“海子的詩,你不懂!可憐的理科生!”

樂極生悲,祖宗的話總是那麼有道理。

戚小沐的十萬分開心還沒能維持過三天,就被一個狗血的事實澆了一個狗血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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