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找你好長日子了。老天保佑,可算能開工啦。汽油費太貴了。諾,隨便找個座位,小心別壓到人。”帽子司機愉悅地說。
車廂裡暗的看不清自己的腳。吳佳玉片刻迷糊後清醒,跪坐地板上。難道就這麼死了?她捂住臉,只希望這是夢。
“哦,這可不是夢。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放心,嚴格來說你該感謝我。能不能給我顆煙,我的抽完了。”帽子司機嘴角微翹,找不出任何撒謊的跡象。
怎麼辦?他知道我想什麼?那麼……吳佳玉使勁控出剩餘的煙,儘量伸長手臂遞上。
帽子司機快活的點菸,吐出連串眼圈。
車子衝向圍牆。
“啊。”她本能的尖叫。
車毫無阻礙的前進,接觸到的物體彷彿不存在,消失於客車佔用的空間。
“別怕,我的車絕對不出車禍。女人抽的煙味道淡點,湊合了。坐好,我要加速了。”他握緊方向盤。
稍稍接受這個事實,吳佳玉慌忙爬上座位。車窗外的景物拉長變形,成爲斑駁跳躍的抽象畫。車頭看出去客車行駛在雜亂的光幕中。
嬰兒咿呀學語的叫聲,就是她身邊。兩個一歲多大小的孩子睜大烏黑的眼眸,嘴裡衣,衣的嘟囔。
吳佳玉騰的立起。眼睛已經適應黑暗。她驚恐的發現座椅上一個個嬰兒搖頭擺手,玩的不亦樂乎。孩子們粉嘟嘟的小臉柔柔的注視這位阿姨。
吳佳玉拼命敲車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想死!”
“你怎麼搞的,我說要殺你了?坐好了,不然工作做不完,我甭想下班。一連幾個月光開車,誰受得了。”
無形的力量壓制住她,任憑她掙扎,帽子司機只顧專心開車。
客車開過形形**的光幕。車上大概五十多個孩子,全部穿淡黃色短褲。白色上衣。光着小腳,用大人們聽不懂的方式交談。
吳佳玉面色死灰,充血的眼睛一動不動。
車停了,外頭是棟宿舍樓。
帽子司機抽出張名單,對照一番,抱起個嬰兒塞到她懷裡。起初她要推開,帽子司機臉上的陰影裡亮起兩道紅光。
“記住,送完孩子務必回車上。我說今晚工作結束你再走,不然你真的會死。我等着你。”他的語氣開朗,內容卻叫吳佳玉心驚不已。
宿舍樓裡陰森森。學生們睡的死死的。她懷裡的嬰兒動的厲害,顯得開心不已。
怎麼進去呢?大半夜敲門送孩子,非給逮進派出所不可。她猶豫再三,後悔撞上這麼荒唐的事。
試下翻牆?她站在鐵門外,一手去夠鐵門上沿。不受力?不,她整個人傾斜着倒下,如同那輛公車,穿透鐵門。
見鬼了。她支起身,懷裡嬰兒安然無恙。
好,事到如今。不管他是人是鬼,替他辦完事甩掉他,她的麻煩夠多了。
穿過宿舍樓緊鎖的大門,走廊沉默的迎接她的到來。
嬰兒舞動小手,啊啊的指向房頂。吳佳玉行走到走廊中間,同樣暢通無礙的上到二樓。嬰兒伸出雙臂對準某個方向。順他的指向,她來到某間宿舍門口。
宿舍裡四個女學生睡得正香,嬰兒帶她到上鋪一個女生邊。她遲疑的抱起嬰兒,放這個學生牀上。
嬰兒爬上她的身體,滿意的哼哼。怎麼看都不是要害她。
女學生痛苦的扭曲臉龐,低低哭泣。淚水打溼枕巾。她的哭聲充滿苦澀悔痛,仰起胳膊試圖捕捉什麼。
女生哭聲越來越大,她的同學驚醒了。她們知道什麼似的,並未起牀。那個嬰兒身影淡開,只剩下那身衣服。
“衣服要送回車上,挺簡單的工作。我預計你不出一星期幹完。回來吧。”司機的話語自動浮現腦海裡,
吳佳玉踮起腳,做賊似的捏起那套小衣服,飛快跑出宿舍樓。
司機盤腿坐車頂上,吞雲吐霧,菸頭扔滿地。他扔包香菸給她。
“還你的,孩子送完了。頭回做這工作,還成。看你累了,我送你回去。明天別關手機,車一來馬上走。”
吳佳玉夾緊胳膊,防止大聲吼叫:“等等,從頭到尾都是你搞鬼。我什麼時候答應了。我丟了工作,撞上三個流氓,現在還有聽你使喚。你當我是什麼了?我不幹。”
“那不是你說了算。哼哼,你爲什麼那麼緊張?要錢我給。”
吳佳玉重重罵了句:“滾!”
帽子司機沒強求。
她並不曉得當她回到出租屋,精疲力竭呼呼大睡後,那輛沒牌照的公交車停到閻爺的樓前。
司機按四下喇叭,閻媽打開另一道大門。
“棄珠兒,快來快來。大媽兩個月沒見過你了。吃點什麼?”閻媽笑容滿面。
帽子司機跳下車,摟住她抱了抱。
“當然是閻媽拿手的打滷麪啦。嘿嘿,饞死我了。閻爺在嗎?”
“在呢,你坐着,我做面去。好好陪老頭子喝幾杯。”
夫婦倆住的小客廳裡閻爺品着茶,見他來了對他笑笑。
“棄珠兒,哪陣風把你吹來的?我還以爲你忘了我這個老頭子了。”
“哪兒的話,我不是工作忙嘛。真湊巧,我的客戶住你們這兒。這個星期可要打擾了。”
閻爺:“吃頓飯而已,說不上什麼。看你累的。活加重了?”
“嗯嗯,懷念以前駕輛馬車到處跑的生活。你看如今要開大客車,說不準十年二十年過去,該開雙層大巴了。”他笑嘻嘻取下帽子。茶色短髮服帖的遮住額頭,緋紅的眼睛裡是紡錘形的瞳孔。無論多麼溫柔的神態,也難掩其中連綿的凶氣。
熱氣騰騰的炸醬麪上桌,加上蘿蔔燉排骨。棄珠兒大口吃麪。
“哇——吃來吃去只有閻媽做的面最對我胃口。閻爺,你對我提過的那個趙允,他還活着嗎?”
閻媽默契的回屋睡覺去了,閻爺短短數秒思量好。
“瞧你說的,趙先生是有本事的人。黑虎死了,人家還照樣。”
棄珠兒西里呼嚕吸麪條,口齒不大利索:“他很奇怪啊。不知哪兒來的,聽你說的滿厲害。本來呢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我討厭他。自從你告訴我有這麼個人開始。”說完他隨手射出筷子,打穿牆壁,**窗外垃圾桶後。
一聲怒叫。窗戶上跳出只黃白褐色的大貓。
“閻爺,我不過路過你家,你犯不上要我命吧!”老貓身上的毛根根倒豎。
閻爺:“誤會,誤會了。棄珠兒,這是老貓。跟你一樣,來吃飯的。老貓,誰叫你鬼鬼祟祟,走正門不好嗎?”
老貓甩起尾巴:“聽到了,我是客人。讓開,你都吃完了。”
棄珠兒來回看看,挪開三釐米的距離。老貓不客氣的捧起茶杯。
“我不記得見過你。過路客是吧。打聽趙先生的事?你悠着點。他不是好惹的,連累我們那就糟了。我見識過。”老貓嚴厲地說。
“是嗎?那勞煩你介紹嘍。”
“好了,我們甭說這種閒話。老貓,你有新消息?”
老貓:“關於那個叫賀鎮的,他有個師傅。常常去普濟寺。就這樣。太靠近他會發現,我是遠遠看到的。”
閻爺若有所思:“那個笨法師腦子是不行,法術學得精湛。他師父也是高手,是誰呢?”
棄珠兒碗一推,他沒興趣參加討論,客氣上兩句回車上。
吳佳玉昏沉沉醒來,肌肉痠疼,下牀走路都不敢使勁。昨天晚上經歷的畫面一瞬間回到腦子裡。夜幕下的追逐,怪異的公交車和司機,滿車乖巧的嬰兒。頭要裂開了。
關掉手機,拉上窗簾,拔掉所有電源插頭。她蜷在牀底下,毛毯裹住孱弱的身體。
不可以去,不可以去,會死的。那些小孩,他們一定會吸乾別人的血,吃別人的肉,他們是鬼啊。
瑟縮不知多久,有人敲門。
“吳小姐,我是你隔壁的,一會兒大家去閻媽那吃飯。你也來吧。帶點吃的就行,我先去了。”門外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說。
吳佳玉聽不出是誰,鄰居?對她來說只是個詞語而已。她無力地爬出牀底,陽光穿透窗簾,虛弱的落到她蒼白無神的臉上。打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一直沒吃,不管多害怕,吃飯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