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的感情、這諸多感動,還有那一點點死灰復燃,終是被這句“只要身體”傷逝。以前,她可以安慰自己,他如此傷他,並不是因爲不愛,因爲無憂也是那麼痛苦。而今,從他口中,明確說出不愛的話,她便不能再麻醉自己了。
他從未對無憂說過這樣的話,若說了,無憂定然會告訴她......
此時此刻,她多麼想見龍翼汶一面,溫繯若私開城門,召所有王侯進京。那麼,龍翼汶也該來了吧?夜宴時,他們能重逢麼?
想至此處,她莫名有些興奮,卻很快被龍曦辰打消,“隨着朕和愛妃的帝姬漸漸成長,愛妃原本平坦的小腹,也跟着突起了。”
是啊,誠如他所言,她腹中之子乃是帝姬,而非侯姬,龍翼汶不可能接受她,就算接受,她也不能與他在一起了。
想罷,龍曦辰抱着她,已然到了內殿門口。
此時也顧不上什麼心痛了,寧溫雲忙推了推他的肩膀,“皇上,內殿尚未打掃,實在不便。若皇上要臣妾侍寢,不如就在外殿吧?”
終是聽出了異樣,龍曦辰立時質疑道,“愛妃之意,只要朕不進內殿,便說什麼、做什麼都依,是麼?”
聽罷一驚,寧溫雲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眼神,低了低眸子,似在想如何回答。他卻由不得她思考,擡腳一踹便進了內殿。
內殿的擺設皆由宮人搬走清洗,偌大的內殿便是一覽無餘,龍曦辰放下她,仔細審視着內殿各處,只見牀上躺着一位背向的女子,甚是熟悉。
“無憂......”下意識地喚了出來,連龍曦辰自己也驚了一驚,是無憂麼?他期盼了整整一年,她終是肯回來見他了?
“不是無憂!”寧溫雲亦是下意識地喚了出來,直擋在他面前,肅然道,“她不是無憂,我從沒見過無憂!”
龍曦辰似是沒了理智,眼底竟生出一分殺意,語氣更含了一分冷漠,“薇貴妃的禮儀,是哪個教引姑姑所教?朕倒要讓刑部代君,問問她是否上心!”
她不敢說自己最瞭解無憂,但她生得一雙明眼,看得出無憂並不想見他,若是因那糕點,而導致無憂再次受到傷害,她就是死一萬次,也不夠恕罪的!
遂挺身擋在龍曦辰身前,“臣妾不知禮數,不幹教引姑姑的事,如此欲加之罪,皇上是明君,固是不爲的!”
如此針鋒相對的話,她已然多久沒說了?一年?兩年?三年?還是打從她愛上他的一刻起?
記得第一次與她面對,乃是儀安皇后忌日一晚,那晚他因吃醋而爲難無憂,若不是她挺身而出,替無憂受他的氣,他也不會那麼輕易罷休。
那晚,他聽她句句犀利,矛頭直指於他,像是在故意挑釁,又像在控訴着什麼,看起來就像個巾幗英雄。
本以爲她總會是那副外表端莊、內心狂野的樣子,充滿了新鮮感,沒想到愛情也能改變她,不僅將她的狂放性子磨得一點不剩,還讓成就了一位多愁善感的女人。
而今她又爲了無憂,再現針鋒之語,就像一年前無憂悲痛離府後,她毅然衝進他的房間,告訴他一句真理,使他從此振作!
生再多的孩子,也換不回無憂的孩子!他還清楚地記得這句話,一年前他傷得無憂體無完膚,也只有
她肯爲了無憂說話,她比他這個愛人,更護着無憂!
本以爲再見不到無憂,沒想到她還肯給他一次機會!龍曦辰也顧不得什麼,一把推開寧溫雲,箭步直衝向無憂,卻見她虛弱倒在牀上,立時怒向寧溫雲,“無憂怎麼了?!”
懷女胎原就不容易,還食了些落胎之物,經這一推,不爭氣的身子更是不堪重負!
沒想到他會狠心推她,寧溫雲捂着微痛的小腹,倚着一旁的長椅坐下,咬牙忍着痛道,“她只不過是睡去了,無礙。”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愈加猙獰,龍曦辰只眉心微動,隨即避開眼神道,“李太醫終日閒在太醫院無所事事,你若是難受,便讓他來瞧瞧,不必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朕白操心。”
聽罷一笑,寧溫雲的臉上只剩下一片悽楚,還是那一抹本有的端莊和堅強,“皇上寬心吧,臣妾雖然愚鈍,但也懂得自作多情和嬌柔做作的意思。”
龍曦辰回之一笑,“朕就是喜歡薇貴妃這樣的明白人!”
小腹之處愈是劇痛,寧溫雲便愈是裝作鎮靜,臨走還不忘囑咐道,“無憂之事,還請皇上不要向任何人說起,她此次回來,並不想讓人知曉。”
他聞之一笑,“薇貴妃護好帝姬即可,朕的家事,不必她人瞎操心。”
她嘴角一揚,好似一抹秋景。
怎麼無憂一回來,她們皆成了她人?不必她瞎操心麼?那麼她代管九宮,也不算是操心他的家事了?還是在怪她管得九宮太細?怕是現下,十九宮於他而言,都是外人了,只有中宮皇后無憂,纔算是他的內人,也只有無憂的事,纔算作家事!
原本一口一個愛妃叫着,現下驟然成了薇貴妃,她竟有些不習慣了。
毅然轉身,她連背影都不想留給這個負心的男子。怎麼自己總是那麼賤,數次被傷害,又數次死灰復燃,好似自己很廉價一般......
初春的天氣,花開得並不多,卻已經有了花兒的芳香。可惜深宮冷滯,冷到徹骨,妃嬪們皆是躲在自個兒宮中,完全不理會這一大片盛開的花兒。誠如現下的龍曦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究竟是癡情,還是絕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無憂才幽幽睜開雙眼,好似失憶般,惑然看了看周圍的陳設,直到目光落在龍曦辰身上,才驚然後退,下意識地抓緊了棉被,怔怔然看着眼前似實似虛的負心人,慢慢地看清了他,跟着眼神也變得恐懼十分。
“無憂,你醒了。”龍曦辰的眼神如舊溫柔,更多了幾分疼惜和驚喜,細心地倒了一杯剛換的熱茶,“這天還寒,我知你怕冷,先喝口茶吧。”
這才意識到尚未提氣的真氣,無憂着實一驚,原只想以琳荌的身份相見,怎麼這麼快就露出了真面目?無意識地心虛起來,“你......你怎麼來了?”
真是夫妻一條心,龍曦辰也正想問這個問題,隨即換了一臉認錯的表情,“我是來向你道歉的。無憂,一年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懷疑你與那賊人,更不該懷疑......懷疑咱們的孩子,而害得你小產失子。我知道你難受,我知道你恨不得殺了我,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厚着臉皮,求你一次?”
第一次見他眼眶中的熱淚,有着五味雜陳之
感,更有一分真實和壓抑,無憂微有心疼,“求我什麼?”
話至此處,龍曦辰微微抿嘴一笑,卻笑得悽楚可憐,好像在乞愛一般,“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將功折罪的機會。從今開始,我會對你好,我們會成爲一對恩愛的夫妻,我們會成爲世上最恩愛的夫妻。”
看着他依舊真摯的眼中,泛着點點本有的冷意,卻也在此時顯得那麼溫暖。無憂差一點被他俘虜,但想起自己入京的目的,又立時冷靜下來,“你就不問問孩子的事?”
“孩子?”龍曦辰一驚,“那藥藥性實強,章太醫說不至半個時辰便會發作,難道孩子還在?若在,現下該有兩個多月大了吧!”
美兮是早產兒,七個多月便生產了,現下自然是五個多月大了,龍曦辰是按十月生子的時間算的,因此是兩個多月大。
無憂遲鈍的腦子,尚還沒想通這邏輯,只一心以爲他忘記了日子,心下一痛,方纔剛剛建立的好感,瞬間天塌地陷。
無憂深深一笑,帶着一抹嘲笑的意味,“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她的月份,你竟也記不得麼?”
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龍曦辰顯然有些慌亂,忙解釋道,“我這個‘吧’的意思,並不是疑問,而是感慨,感嘆時光流逝,兩個多月來都沒能照顧他。對了,孩子,還在麼?”說着,下意識看了看她的小腹。
忽而一陣煩躁感傳來,也不知是習慣還是什麼,無憂隨即怒道,“就算還在,也該出生了,你當我這胎是什麼?哪吒麼?”
龍曦辰隨即驚喜道,“這麼說,孩子留下了?太好了、太好了,是太子還是帝姬?”
太子?這職位未免給的太快了。
無憂卻是不屑,他說的話,從來沒有算數過,這不過就是騙她的手段罷了!一個連孩子月份年紀都記不得的父親,憑什麼照顧她?
真是傻了,她竟會爲一幅畫、一句話,拋下陶溫爾特地回來一趟!還以爲他對自己有什麼沒說清楚的感情,究竟是她傻,還是她蠢!
也不知怎麼的,每每見到他,總是陷入一陣牛角尖中爬不出來。無憂陰陰冷笑,“你只問孩子是否留下,也不問我過得是否悽苦麼?”
對對對,他差點忘了這事。龍曦辰隨即道,“現下正是母后壽辰,她一向反對立你爲後,迎你回宮一事,要暫且緩一緩。說吧,你與皇兒缺多少銀錢?我會悉數補上給你的!”
居然用錢來踐踏她們的尊嚴,無憂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信誓旦旦、正承諾的龍曦辰,有諸多言語,最後卻只化作一抹冷笑。
龍曦辰還沉醉其中,細心想爲她置辦點首飾、衣裳什麼的,只笑問道,“皇兒是男是女?若是太子,我馬上讓人籌備儲君的冊立;若是帝姬,我馬上宣告天下,不管大小,她皆是我們北魏的第一帝姬。對了,你們現下居於何處?”
雖是溫情平常的話,現下在無憂聽來,卻是那麼諷刺。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擁有無數金銀財寶,她們母女在他心中,便只是一對孤兒寡女,連食宿都解決不得,需要他的施捨。更可笑的是,他似乎管這種施捨,叫做ai!
無憂心急一怒,直接甩袖,輕功一躍上了屋頂,一瞬便消失於皇宮之中......
“無憂!無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