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前夕,宮裡總是比夜宴時更加熱鬧。溫繯若壽辰,雖非正位太后,但畢竟是皇帝生母,自然是隆重而風光的,不僅要接受各個等級的拜壽,還可以穿上專屬於正室的大紅、戴上專屬於正妻皇后的鳳凰釵,可謂威風。
無憂輕撫着寧溫雲的肚子,好似在撫摸美兮一般,此時的她,已然提起了真氣,也恢復了琳荌本有的俏皮笑容,“幸而這孩子無事,那皇帝也是,怎麼動不動就推你一下呢?也不怕傷着你!”
自懷孕以來,寧溫雲臉上便有了一絲慈母的溫情,微笑道,“傷着我倒是無礙,只是怕傷着這孩子。這孩子雖來得突然,但也來之不易,乃是我......乃是我付出了諸多痛苦,才換來的一點點幸福。不管男女,我都會倍加珍惜。”
無憂也是爲人母親,自然明白她的母心,埋怨着一笑,“孩兒重要,你也重要。我可等着你的帝姬出生,喊美兮一聲長姊呢!”
說起美兮,寧溫雲便不得不問一聲,“美兮身子狀況如何?可與你一般孱弱麼?”
每每說起那孩子的身子,無憂便是萬般的心疼,輕嘆了一聲道,“美兮時常生病,隔三差五便大病一場,每每都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一般,弄得我們皆是人心惶惶。這也怪我,懷她之時,大悲大哭皆是常事,還總有諸多想不開之時,又顧念舊情,念念不忘那皇帝!”
如此說來,寧溫雲亦是如此,整日都要憂心兩宮太后之事,還要分管九宮事宜,有時被龍曦辰傷着,就會想起龍翼汶的好。得不到、卻思念,最是痛苦。
說起母體帶給子體的孱弱之症,無憂便不得不想到一件事,忙向她道,“美兮亦患有寒症,且與我的症狀不盡相同,卻是能用同種藥物壓制。師父說,那便是母體遺留於子體的病症,寒症是會遺傳的。”
經她這麼一說,寧溫雲頓時便想到了林瑛嵐與龍泰赫(其子:大皇子),當時龍泰赫誕生,卻不曾患有寒症,衆人皆是驚呼,郎中也因此得知,寒症不會遺留。若真不會遺留,那麼美兮又是何症狀?
她聽無憂說過她的兩位師父,一位是魔教左護法玉玲瓏,擅長毒術;另一位是梅仙的得意門徒,擅長醫術。
毒術與醫術的結合,定然比那些庸醫就事論事、從不致力研究毒症要強許多,她們是研究過病症的,能得出此類結論,自然有幾分可信。
說起這些庸醫,無憂的氣便不打一處來,“也不知是哪個庸醫說出的謬論,竟說寒症復發,以男女之事壓制最妙。上次我寒症爆發,男女之事卻是不得壓制,反而病重更甚。而後問過師父,她可從來沒聽說過男女之事能壓制寒症的!”
寧溫雲心頭一震,“難道多年來,林瑛嵐的寒症根本就是裝的?爲的......”
“爲的就是得到龍曦辰的寵幸!”她不敢說出的話,無憂卻是脫口而出,她們倆平生最討厭的便是這種沒有感情的身體交換,林瑛嵐若是真心愛囚王,就該全心爲他,如此與不愛之人歡樂,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聽她發出這樣的感慨,寧溫雲也只是輕嘆,“這或許就是身不由己、三從四德的影響吧,她是囚王派來做細作的,爲的就是拆散你與皇上,她如此做,只
是爲了完成任務。”
倒是第一次聽她爲林瑛嵐說話,無憂不由得想起昔日小產一事,挑眉道,“你不記恨子衿貴妃了?”
“記恨?”寧溫雲的眸子淡若浮雲,只一抹清麗的笑意,“記恨得太多,總是弄得我那麼累。聽你說孕時大悲不痛不得,我便要樂觀一些,這樣小帝姬也可做美兮的健康妹妹呀!”
無憂掩嘴一笑,“這就對了,你現在是準母妃,自然要開開心心的!”
說完了她的事,自然就是聊無憂的事了,到底寧溫雲還是愧疚白天之事,話罷便迫不及待道,“今日是太后壽辰,皇上不便明着派兵尋你,不過也已經偷偷派了四大護衛,進行全城、全宮的搜捕。他們的警覺性,可比武功還要高強,你食了那麼多糕點,真氣尚還不穩,切莫給他們察覺出端倪來。”
看她說得憂心忡忡,其實早給無憂鋪好了後路。遂一笑,習慣性地玩笑道,“有我們威風八面的薇貴妃保護,還怕什麼小小四大護衛?薇貴妃機智多謀,龍曦辰一向待他們不厚道,他們必定都見風使陀了吧?”
這一招,在金國時無憂也用過,哪怕是再忠誠的狗,也總有各種辦法,讓他們見風使陀,更何況龍曦辰待四大護衛不厚道!
寧溫雲埋怨笑笑,“我是跟他們打好了招呼,讓他們稍稍放鬆懈怠。可他們也要保住自己的飯碗,若是察覺了什麼,也難保不會見風使陀地倒回皇上一邊。”
這一聲皇上、那一聲皇上,聽得無憂渾身都不舒服,故作惡心地嘔了嘔,“我說你是不是中魔了?皇上、皇上地,叫得那麼尊重做什麼?他沒有名字麼?沒有名字,喊王八蛋也成!”
看她還是依舊天真的模樣,寧溫雲實爲欣慰,“也就只有你這皇后娘娘,敢如此稱呼那九五之尊了,我們這些妃妾可是沒那個雄心豹子膽!”
說起皇后娘娘,無憂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下意識地先探了探周圍,小心地放低了聲音道,“溫雲,其實這次回來,我是奉了父皇之命,要龍曦辰廢后的。”
“廢后?!”寧溫雲一驚,“你之前不說,是爲了進宮問個清楚麼?就因爲他說了美兮才兩個多月大?我不是跟你分析過這個算數問題了麼?他是以十月懷胎算起的,他並不知你早產呀,這只是一場誤會!”
“至於他拿銀錢踐踏一事,那更是誤會了。你也只他笨得可以,他乃九五之尊,從來只知道被人愛慕,哪裡曉得如何表現愛意?平日裡我們妃妾要多花點銀錢,他都是萬般得計較,還搬出什麼黎明百姓的疾苦。只是爲你,是慷慨大方的,這還不足以證實那畫上的話麼?”
這些道理,方纔寧溫雲已經替龍曦辰解釋過了,無憂也心領神會,只是不知爲何,總有一種接受舊愛的恐懼感,想愛、又不敢愛!只好道,“可我現在是興侯妃。”
寧溫雲立馬更正道,“琳荌是興侯妃,你慕容無憂,是我北魏的皇后,一國之母!只要大齊皇帝同意,琳荌郡主完全可以另安排一人,然後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做北魏的皇后了!”
說罷,她又輕嘆,“我亦是矛盾,既想讓你回來,卻又害怕你再受傷害。皇上甚是不解風情,他雖是愛你,卻完全不懂表達,那就比無
愛更讓人心寒。”
她明白她的意思,龍曦辰確實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人,起碼現下還不是。
沉吟了一會兒,只見寧溫雲深思地摸着下巴,又道,“而且我總覺得,他如今希望你回來,還另有目的。”
無憂惑然,“什麼目的?”
具體什麼目的,她也是說不上來,這或許只是女人的直覺,也或許是她見慣了他城府極深的樣子,反倒見不慣他如此單純的愛戀了。
“許是我多心了吧!”寧溫雲自我否定道,隨即一笑,“剛說了我要樂觀,你也一樣呢!說不定你一樂觀,美兮也跟着好起來。”
說起美兮,無憂又是一嘆,“那孩子,從沒對我笑過。溫雲,你說她是不是恨我?”
寧溫雲如舊溫然笑道,“我爹孃爲了名利,而將我送進黎王府,成就了我如今一身的痛苦,我都不曾恨過他們。無憂,你要知道,夫妻之情易逝、親情卻是永存不變的。”
是麼?無憂不禁自問,“可我之前,怎麼那麼恨父皇呢?美兮許是向我,遺傳了我的性子,也恨長輩,恨我的骯髒!”
“瞧瞧、瞧瞧!”寧溫雲埋怨地緊了緊眉,“早說好了不許說什麼骯髒的,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明白、我瞭解,美兮是你的骨肉,她更是理解的。那些沒見識者,以你爲笑柄,總有一天,我和美兮會一一對付過來的!”
她的仗義,總是這樣讓人溫心,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溫和如雲,讓人看了,便覺十分安心。無憂感動地看着她,“溫雲,你說的,我可都記着,日後若是不替我報仇,我可要記你的恨呢!”
這小孩脾氣又出來了!寧溫雲也俏皮玩笑道,“你若是記我的恨,我可要跟你鬥個你死我活了,到時看咱倆誰笑到最後。”
她玩笑起來的樣子,也免不了端莊,總有她這個年紀沒有的穩重,像個年長的婆婆一般。
無憂也玩笑地吃醋起來,“那你不會要與子衿貴妃聯合,對付於我吧?那本宮這個中宮皇后,也要甘心示弱了,你倆可都是個頂個的聰明人呀!”
“就你愛笑話我!”寧溫雲開窗,看了看外頭的情況,凰翊宮西殿,正對着碧琳宮不遠,那正是太后舉辦壽宴的地方,已然熱鬧非凡,看樣子要開始了。
想罷,便喚了卉珍來,問道,“什麼時辰了?”
卉珍頷首答道,“回娘娘的話,酉時快過了。”
她輕應,酉時過去,便就是戌時,正是溫繯若壽宴的時辰,於是轉頭向無憂道,“本宮該準備準備前赴壽宴了,還請興侯妃自便。”
按着北魏的規矩,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何況無憂是嫁去大齊的人,雖說興侯妃地位尊貴,但也沒資格參加皇太后的壽宴。
寧溫雲既要前赴壽宴,她自然不能繼續待在凰翊宮了,便行了跪安禮,“娘娘請便,如此,妾身就先告退了,還請娘娘替妾身,恭祝溫太后福壽安康、容顏長春。”
見她彬彬有禮,甚有規矩的樣子,寧溫雲也不失了禮數,頷首回禮道,“興侯妃好意,本宮一定帶到,卉嬈,興侯妃不悉宮裡的路,你且替本宮送興侯妃出宮。”
卉嬈應聲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