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一 孤膽

張問被關在陳家莊的一間屋子裡,尋來了生員陳淮,拿了知縣的印信去找那沈家派來的人。過了一會,門外就有人說話了,是那兩個看門的在招呼寒暄,大概是管事的人來了。

那管事的並不進屋,只隔着門揚聲道:“得罪了,這是個誤會。”又對看門的說道:“把門打開鬆綁,將裡邊的人放了。”

不一會,看門的兩個人就開了門,進來給張問和曹安鬆綁,一邊熱乎地說道:“您二位別往心裡去,咱們也是爲別人辦差,哥倆給二位陪個不是。”

張問向門外看去,那管事的人已經走了,門外鬧嚷嚷的,盡是些村民。沈家的人既然知道了張問在這裡,也用不着再關着張問,倒也做得爽快,直接就放了。不過這件事沈雲山或者沈碧瑤肯定很快就會知道。

張問陰着臉,一肚子絕望走出房門,看了一眼旁邊的陳淮,陳淮忙將印信塞回張問的手裡,“那姓王的叫學生……還給您。”

曹安靠近陳淮低聲道:“口風把嚴實點。”

這時候村口鬧哄哄一片,魏忠賢等人已被綁了進來,張問忙走到屋檐下的陰影裡,調頭從另一邊走。

“這幾個人挖的是陳相公亡女的墳,土還沒蓋好!”“喪盡天良,短陽壽的……”“還是儘快送官府!”“先揍一頓再說,鄉親們,往死裡打!天殺的!”

村子裡火把密集,亮如白晝,黑煙薰的許多人花黑一張臉,加上臉上的怒氣,個個看起來都凶神惡煞。羣情激憤的村民圍了上來,立刻拳腳相向,魏忠賢等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大聲慘叫。

魏忠賢早顧不得裝深沉,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刁民,眼裡還有王法嗎?咱家要滅你們全村!”

村民中有人聽出了意思,又加上魏忠賢那尖聲尖氣的聲音,就有人喊道:“是太監,這幾個人是太監!”

這鄉里的村民腦子裡哪有太監的厲害印象?也管不得許多,繼續毆打。幾個太監上身綁着繩子,雙臂動不了,就像一根根人棍,在地上滾來滾去,被人像踢球一般踹,一身都是泥土,頭髮散亂鼻青臉腫不成人樣。

有人乾脆將太監們的裙褲脫了下來,肆無忌憚地嘲笑,“沒卵子的,死太監!”

魏忠賢滿臉通紅,怒到了極點,躺在地上嘶聲大罵,立刻有人在他的胯間狠狠踩了一腳,“啊……呀……”魏忠賢的痛叫聲驚得村裡的雞都“果果咯!果果咯……”地亂叫。

揍了半天,幾個太監都是一身傷痕累累,被人綁在樹上,只等天一亮就由鄉老帶人送往官府。

天亮後城門剛一打開,張問和曹安倒是搶在了前邊進城。早上開門這會,住在城外的小攤小販,還有一些城廂的菜農趕着進城賣早市,人非常多,張問曹安混在人裡就進城去了。

張問回到縣衙,感覺末日已近,逃無可逃,得先安排身後事。這時候張問自己也很奇怪,爲什麼心裡一點也不害怕。也許那顆心早都麻木了,有的,只有不甘心。

他進屋就把牀搬開,去取藏着的銀票,有一萬多兩的鉅款。上回收繳上虞客棧王四家的“贓款”,大部分都進了張問的腰包。

吳氏見張問一回來就翻騰,走到門口問道:“大郎,你找什麼東西?”

張問站起身來,手上已多了一疊銀票,塞到吳氏的手裡,說道:“錢,一萬六千兩,後孃收着,以後的日子,您可能得指望這些銀子了。”

吳氏看着手裡的銀票,聽張問話裡不對勁,愣愣道:“大郎,發生了什麼事?”

張問尋了把椅子坐下,端起案上已經涼了的茶灌了一口,“這事說來話長,總之,這次我恐怕沒多少時日了……後孃不用問,我自己的事還能不明白?”

張問從來不開玩笑,吳氏聽罷眼淚就忍不住吧嗒只掉。張問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無論從哪方面說,我絕不是什麼好人,本來活在這世間,也就是想給小綰討回一個公道,唉……”他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人算終不如天算……誰人又能盡窺天機?”

吳氏撲倒在地上,痛哭失聲,抱住張問的腿不住搖晃:“求你別說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能不死,我自然不願意死。”張問冷冷地看着案上擱着的長劍,心道如果自己有張盈的身手,起碼能去拼一回命。

吳氏軟在地上,將張問的長袍下襬哭了個盡溼,張問也不管,讓她自個哭個夠去,他猶自低着頭沉思着:他孃的,老子還能坐着等他們來殺?

張問已準備孤注一擲,先想個法,看能打動張盈幫忙不;如果不能,就自己動手,潛回京師,藏於鬧市,尋機拼命。專諸刺王僚、聶政刺韓傀、要離刺慶忌,這些刺客都是士人,能有多強的武功?男人得靠膽子!伏屍二人,流血五步!

不過這種幹法張問已經試過了,沒有什麼成功的機會,可老子堂堂進士,要死也要死出個樣子出來。

張問低頭見吳氏身體發顫,一臉淚水,便掏出手帕遞給她,“您別哭了,帶着銀子回老家去,起碼有個戶籍。找個靠得住的人嫁了,守節沒什麼意思,貞節牌坊不過就是一道門,而且不定能得到。銀子您私下要留一份壓箱底,以備無患,這世道什麼都不親,只有銀子最親。”

“不!如果大郎不在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吳氏不依不撓。張問也不理她,對着門外喊曹安。

曹安進來後,張問交代道:“曹安,你侍候了我張家兩代人,我沒什麼留給你,京師那院子,你留着養老吧。”

“少爺……”曹安動容地跪倒在地上。

“起來,跪着幹啥?那是你應得的,我還覺得給你的東西薄了,要是還剩幾畝地也好。”

曹安不知道說什麼好,拿着袖子抹着眼淚。張問繼續說道:“還得交代你最後爲我辦兩件事,第一件,把我後孃送回老家安頓好;第二件,我要是死了,如果能收得着屍身,就燒了,把骨灰灑張家後院那口枯井裡。”

“我不去!”吳氏騰地站了起來,突然見着案上劍,伸手進拔了出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就是和大郎好怎麼了,曹安,把我和大郎燒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說罷便要抹脖子,張問伸手抓住劍鋒,一股鮮血頓時從劍身上滑落。

張問冷冷道:“您急什麼?這時候死了,不是給我徒添麻煩?把銀票拿來!”

吳氏見張問受傷,急忙丟下劍,心疼地按住他的傷口,聽見張問的話,她便毫不猶豫地把一萬多兩銀子放到了案桌上。

張問笑了笑,看來這後孃還真是個死心眼的人。銀子這東西俗氣,充滿銅臭,可再親的人,談到錢,說不定就不親了,用銀子看人,一看一個準。

“曹安,銀票歸你了,她用不着。”

吳氏爲張問包好傷口,張問也不多說,換了官袍,說道:“上城廂的村民,很快就會把人送衙裡,我先去把事處理了。”

張問走到簽押房,也不升大堂,只待村民把太監送來,打發了村民。魏忠賢等人早已被打得半死不活,皁隸也不認識,直接投進大牢。

典史龔文報來收押名單,張問直接說道:“找郎中給這幾個人看傷,然後放了。”

龔文不解,提醒道:“堂尊,鄉民們說,那幾個人是挖墳的重罪,堂尊是不是要審……”

張問端起茶杯不飲,也不說話。龔文急忙躬身道:“是,堂尊既用印,下官立刻放人。”

張問心中沒有對錯,也沒有好壞,已經到這種時候,他不爽那幫商賈,就偏要反着幹。商賈們不是又想借這件事,多個太監的話柄麼,老子偏不買賬,放了,有什麼證據說是太監乾的?要查我失職,猴年馬月去了!

幾個太監悄悄回到客棧,一個個狼狽不堪。魏忠賢一肚子怒火,要是依着他的性子,恨不得把那狗屁村子一把火燒了,將村裡的人全部活埋。但當他們走到朱由校住的房間門口時,魏忠賢已經將報仇的念頭忘得一乾二淨,他現在更多的是害怕。

門口一個信步巡視的人見着他們幾個鼻青臉腫的樣子,冷冷說道:“主人已經等了很久了,還不進去?”

魏忠賢等人躬身入門,剛一進去,就聽見暖閣裡咳嗽了一聲,嚇得太監們腿一軟,撲通就伏倒在地上。

“啪啪……”魏忠賢使勁扇着自己的臉,“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而王和貴則一個勁咚咚磕頭,直磕得頭破血流。血從額頭上流到他的眼角,王和貴只能眯着眼睛,眼皮直顫。雙手手心按在地上,連血也不敢擦。

雖然朱由校極可能根本就沒看外面。

裡面一個聲音道:“起來吧,這事錯不在你們,在我失算了。”

魏忠賢急忙道:“是奴婢們該死,要早些去,就能脫身了,唉,都怪奴婢膽兒小……那墳地裡,荒郊野林的,就是大白天的,也沒人去呀……”

朱由校咳嗽了兩聲,他不是裝比,是喉嚨真像堵着什麼東西似的,身子骨就是感覺不利索,朱由校問道:“上虞知縣名叫張問?”

“是、是,回世子殿下,張問是丙辰年的進士。”

“你們能這麼出來,不容易……”

段九 祥瑞段十九 巷戰段二 賣笑段十七 歡心段四十 血泊段四四 信札段四七 遠報段三三 無語段二九 憐憫段十七 替身段四四 信札段七三 暈血段四十 血泊段七 客人段四七 密謀段九 茶濃段六肆 兵戈段二 枚卜段十一 幽夜段十九 薄名段四一 紛紛段十一 千兩段三 手槍段九十 黃曆段四八 大蝦段五九 公平段五六 上諭段四八 整軍段六 客氏段三九 喪鐘段三一 孤膽段五四 老李段四三 欺壓段三五 祥瑞段二一 停手段二三 長生段六 籠鳥段十三 死地段四三 聖姑段二二 左安段七四 白菜段二四 奸案段十一 白兔段二五 入城段六七 申時段十七 替身段二四 問道段二一 千金段十六 日記段三一 溫州段八 八氣段二 平衡段四十 血泊段十八 暗夜段四四 風頭段四七 悠揚段十三 街燈段三二 證詞段五二 督府段十四 偏西段三 尋死段七六 滄桑段十七 夕陽段十六 懿旨段四二 營地段十八 後宮段六 米價段八十 小爐段六十 部署段十三 死地段二十 牽連段八八 一席段十三 死地段二八 隱患段四 琴心段三八 梢間段三四 規則段三三 告老段十六 懿旨段三四 進攻段五 上虞段二五 緞子段二十 碧瑤段十九 突襲段三四 笑聲段四六 南下請假段五八 遼西段六六 炮響段五 姊妹段二一 紅紙段三四 進攻段五五 十日段八三 老宅段三十 奶孃段十九 龍權段二一 變徵段六一 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