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十 意外

黑燈瞎火的墓地裡,幾個太監正在褻瀆屍體。他們是奉了世子朱由校的命令來的,目的就是要檢查屍體。

黃齊一到上虞,就是從其爪牙涉嫌姦殺陳生員妻女開始,極大限度地激起衆怒,然後順理成章地民變,被圍攻……將來還要被彈劾。不僅黃齊一個人被彈劾,整個浙江的稅使都要受到滿朝、甚至全國輿論的譴責。

朱由校懷疑這是一個設計好的局,所以他想從事情的最開始弄明白,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局。

而躲在枯草裡的張問,也猜到了朱由校的人會從陳生員的死因入手,只是張問不敢斷定是誰看破的玄機,總之他們那幫子人裡會有人能看破。張問來這裡看他們挖墳,就是在證實自己的猜測,想盡量了解朱由校來上虞的原因,是不是皇上派下來了解江南局勢的。皇帝一直就對東林的言官十分不爽,肯定想掌握儘量多的信息,參悟這個大帝國的玄機。

不過張問是指望不上萬歷皇帝了,他越來越覺得那本《大明日記》不像故弄玄虛,按照上面說的,萬曆還剩兩年多的壽命,又年老多病,恐怕沒有時間了。帝國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僅僅是皇帝怠政嗎?萬曆還沒完全弄明白,更沒時間去解決。

墳地裡的太監王和貴,就是在敬事房幹過的那傢伙,對旁邊的人說道:“把她的裙褲脫下來。”

魏忠賢見旁邊的太監站着不動,低聲道:“怎麼?回去要你們幾個學學規矩?”

太監們聽罷只得在地上對着棺材磕了幾個頭,才壯起膽子去拖那屍體的褲子。正值冬月,這屍體埋了幾日,還沒有腐爛,可兩條光腿真是慘白嚇人。王和貴叫太監們將屍體擡了出來,又說道:“把腿給我分開了。”

屍體僵硬得像木頭一般,太監們費了許多勁纔將腿掰開,一放手,腿又像彈簧一般合攏了,太監只得一人按一條腿。王和貴一手拿着蠟燭靠近屍體的兩腿之間,一手用手指去分開冰冷的慘白肉片,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只有恥骨上有一小撮淺毛,很容易就能檢查是否有被傷害過的痕跡。

王和貴搗騰了一會,回頭說道:“還是雛兒,沒被男人動過。”

魏忠賢道:“你看仔細了?沒有差錯?”

王和貴道:“咱家在敬事房的時候,宮裡剛進來的秀女,咱家也幹過查驗的活兒,不會弄錯。”

“得了,把人埋好就走。”

兩個太監將屍體擡進棺材,恐慌之下竟讓屍體趴着,誰也不願意去翻過來,褲子也沒人穿,直接丟進棺材,草草蓋上棺材蓋了事,然後拿着鐵鏟準備蓋土。

張問從土墳上下來,對曹安說道:“沒咱們的事了,走人。”話剛落地,猛地聽見周圍有嘈雜聲,張問擡眼望遠處時,見周圍亮起了點點火把,心下咯噔一聲,頓覺不妙。

挖墳蓋土的太監也感覺到了狀況,只聽得魏忠賢的聲音道:“不好,來人了,快鏟幾鏟子土,趕緊走人!”

張問想起這墓地周圍是稻田,裡邊有水,只有幾條田埂小路通行,這四面的人圍過來,往哪裡跑?從稻田裡走,腿腳陷在軟泥裡走路,不被抓個正着纔怪。

那羣打着火把來捉人的,不是沈家指使的,還有誰?只有沈家能從張盈口裡知道世子和宮裡的人來上虞了,也只有沈家有可能猜透這中間的玄機,想到上城廂陳生員家的墳地!

張問背心裡頓時冰溼一片,千算萬算,怎麼把沈家給漏了?這回可好,被人堵個現成,和太監們一起被捉住!

墳地裡的陰冷之氣,讓張問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沈家會不會懷疑自己和太監們勾結了?這個當然是最有可能的,就算長了一萬張嘴,事實就擺在這裡,你一個知縣沒事跑到墳地裡來做什麼?就算解釋說來打探太監們的,得要人家信不是。就算沈家覺得有這種可能,可張問能悟透此中玄機,還懷疑殺害陳生員妻女的人是個陰謀,也證明張問是極度危險的人物,聯繫以前裝傻,其城府定然讓沈家不寒而慄,如果讓李氏知道了,張問還有活路麼?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空着手和既得利益者一大幫人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就連皇帝代表着天命,不也是幾十年都束手無策?任何政策,只要和利益既得者的立場不符,靠誰去施行?

絕望籠罩在張問的心頭,想想自己寒窗苦讀,隱忍那麼久,做了那麼多事,費了那麼多心機,今朝毀於一旦!他的心底冰冷,就像寫書的人,寫了半輩子,有一天發現稿子被人丟火裡當柴燒了一般有快感。

曹安低聲道:“少爺,是什麼人?”

張問一怔,眼睛裡閃出冷光,他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就算沒有希望,也要孤注一擲負隅頑抗。張問見魏忠賢等太監向東走,便帶着曹安向西沿着路走。

火光越來越亮,圍過來的人越來越近了。張問心亂如麻,只能硬着頭皮走一步算一步,到這個時候,除非長了翅膀,還能有什麼法子。很快打火把的人就發現了張問和曹安,一個人大喊道:“站住!幹什麼的?”

張問道:“趕路,城門關了,正想尋地方借宿。”

“先抓起來再說!”他們也不管你什麼理由,更不會腦殘到憑几句藉口就把圍着的人放了。

“你們幹什麼的?”張問喊着,但沒人鳥他,一羣人拿繩子將他和曹安綁了個結實,然後押去村莊,其他人繼續合圍,力求一網抓盡。

張問和曹安被人關進陳家莊的一間屋子,門口有人看守。張問在裡邊尋思着,要是一會魏忠賢等人被送進來,兩廂一看,認出自己,又多了一方人防範惦記自己了,就是宮裡的人。

張問覺得這次真是栽了個徹底,就一個小小疏漏,敗得是一塌糊塗。情況危在旦夕,前無去路,死路就在眼前,就差捅破一張窗紙。

他左思右想,抓自己的人就是沈家指使的,裡面肯定有沈家的人,要蒙過沈氏一關,是絕無可能的,但是不讓魏忠賢知道,這會兒還有辦法。

張問想罷對門口的人說道:“門外的兄臺,您能不能幫忙叫本村生員陳淮來一趟?”

看守的人不耐煩道:“等着,急什麼?”

張問記得身上有錠銀子,便說道:“我又跑不了,就是想找個熟人問問事兒,我身上有錠十兩的銀子,你們要是幫個小忙,就權作給兄臺的茶錢。”

十兩銀子可以買幾千斤米,相當於田農家一年的收入了,那兩個人聽罷打開窗戶,見張問和曹安被結實地綁着,便打開房門,在張問身上摸了一陣,果然從腰袋裡摸出了一錠銀子,頓時面露喜色。

“咱也是上虞縣的人,山不轉水轉,鄉里鄉親的,咱又不會跑了,兄臺能否幫個小忙?”

那兩個人對望一眼,張問說的沒錯,都是同鄉人,何必做得絕了,一個人便說道:“等着。我去叫陳相公,三哥,你先看着。”

兩人走出房門,復將門鎖住,留了一個看守。過了一會,門嘎吱一聲又開了,陳淮走了進來,一眼就認出了張問。

張問見他進來,第一句話便說道:“你先別見禮,這時不太方便。”

陳淮怔了一怔,不明所以,但不敢違抗知縣的意思,只急忙上來給張問鬆綁。那兩個看守的人急道:“陳相公,這人可不能放。”

陳淮回頭道:“你們抓錯了!大……他是我的朋友,怎會去挖陳家的祖墳?”

那兩個人走了進來,“陳相公,您真不能放,什麼事得等會問明白了再說,大夥都是講道理的人,要真是陳相公的朋友,恰好路過這裡,還能冤枉他不成,再等一會就好。”

張問道:“陳淮,你別急,這位兄臺說的不無道理……這樣,你們到外邊等等,我和陳淮說兩句話,總可以吧?”

“有什麼話不能這樣說?陳相公,您可別急着鬆綁,一會要是出了差錯,小的們沒法交差。”

“你過來。”張問對陳淮遞了個眼色。陳淮忙附耳過來,張問耳語道:“挖墳的是太監,本官得了消息,纔來收集證據,不料被這幫人一起給捉了。這會兒要是泄漏了身份,諸事不利,你可明白?是誰給你們透露的消息?”

陳淮道:“我也不知,來了許多人,有個姓王的說,有人要挖陳家的祖墳,村裡人憤怒之下就跟着那些人去圍捉,不料把您一起抓了。”

張問在陳淮耳邊低聲道:“我袖袋裡有印信,你速速拿去找那姓王的,叫他來見我。”

陳淮自然沒處明白這件事的內情,還真以爲是太監報復,來挖陳家祖墳的。這種時候,大夥當然要依靠上虞父母官,一同對付太監,所以陳淮不敢怠慢,按着張問的意思,急衝衝地走出房門,去找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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