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三 沿江

張問從風月樓出來,到得街面上,頓時就感覺熱鬧起來。攤販們吆喝着,買主們講着價錢,面鋪門口的小二笑容可掬,生活其實也可以是這樣的。張問輕輕嘆了一口氣。

“高升,讓轎子先回去,咱們走走。”

幾個人順着沿江坊走路,走到街西,就是那座拱橋文昌橋,說是鄉紳們積德修建的,好讓上虞的士子們得以天佑,金榜題名。

張問走上橋去,果然看見橋身上有字,每次從這裡路過,多是騎馬坐轎,這次才發現上邊寫着出資人的姓名。

正在這時,身後一個聲音道:“張兄請留步。”張問回過頭,見是張盈,不過瞧着她那身男裝,張問不禁露出了笑容。

張盈頭戴四方巾,穿着程子衣,腰中間斷以一線道橫之,下豎三十六摺,倒真像一個翩翩儒生。飽滿的額頭亮晶晶的,面目秀麗,投足之間也沒有多少女兒之態,當成公子爺看,是十分的俊俏。

張問笑道:“喲,咱們在這裡相遇倒是巧了,白蛇傳裡的姻緣,是不是也從一道橋上開始的?”說罷回頭看了一眼高升,高升忙作了一揖,帶着跟班遠遠地跟着。

張盈揹着手,臉色沉靜道:“張兄這時候還能油嘴滑舌,佩服佩服。”又把雙手拿到胸前,款款揖道:“不管怎麼樣,張兄今日的心意,愚弟感懷在心。”

“好!”張問突然叫了一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張盈疑惑地看着張問。張問回禮道:“賢弟這一揖,當真是有神韻了,愚兄忍不住就叫好了,勿怪勿怪。”

張盈嫣然一笑,張問頓時呆得站在原地,喃喃道,“我現在真的明白,幽王爲什麼敢烽火戲諸侯了。”

張盈背過手,笑着對張問勾了勾手指,張問忙附耳過去,只聽得張盈說道:“不瞞您說,妾身幾年的笑,都一併留給大人了。”

這時橋上不遠處,一對男女正在看江面上的風景說着話,女子拽着男子的胳膊說:“相公,你就吟首詩嘛。”

男子憋着紅臉,指着頭上的冬日吟道:“太陽出來緋紅……”又指着橋道:“曬得石頭梆硬。”

張盈聽罷和張問對望一眼,相視而笑。

張問笑着說道:“今兒這事,愚兄其實另有目的。”

“哦?那兄臺不如說來聽聽。”

張問學着她的動作勾了勾手指,張盈只得無奈地附耳過來,只聽得張問說道:“你們現在都知道了,李家的仇,本官還記着。我是指不上報仇了,今天爲你做這件事,是想讓你幫忙了個心願。”

張盈比張問矮了半個頭,墊起腳尖,在張問耳邊輕聲道:“妾身也想告訴大人,您要爲妾身背黑鍋,可是瞞不過少東家的心思。所以很遺憾,您今天的事兒,是白做了,少東家心裡亮堂着,明白是我的過錯,和大人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橋上過路的一箇中年儒士見張問和張盈兩個年輕人,在那裡公然做着如此親密動作,以爲是斷袖,儒士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張問聽罷故意眉頭一皺,手在欄杆上輕輕拍了幾拍,然後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還可以爲你辦一件事,以此交換。”

張盈沉聲道:“兄臺是高看我了,我就算自絕後路,願意幫您,事情也沒那麼容易成功。”

張問道:“總比我自己去辦,機會要大些吧?”

張盈聽罷擡起頭,仔細看着張問的眼睛,又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兄臺太執著了。”

“你就不想知道,是什麼事?”

張盈款款揖道:“請兄臺指教。”

張問看了一眼她腰間革袋上掛的紅色香囊,指着香囊道:“你知道他在何處麼?你妹妹應該就在他手裡吧?”

張盈低頭一看,張問指的是香囊,香囊爲紅色,張盈立即想到:朱……

“他在何處?”

張問道:“這是交換的條件,你答應我,我就告訴你怎麼找到他;不答應我,就對不住了。”

迎面吹來一陣江風,張盈眯起眼睛,轉過身來,背對着風,低頭沉思了許久,才說道:“您那個了卻心願的法子,是不行的……也不必要……”張盈向前走了一步,低聲道:“我這裡有個秘密,關於少東家的,對大人十分有用,要不咱們用這個交換?”

“不必要?”張問摸了摸下巴,踱了兩步,一合巴掌道:“好,成交。得找個清靜的地兒,咦,江邊那隻小舟可以租來一用。”

兩人遂走下橋,向靠在江邊的那隻小舟走去,那船伕戴着斗笠,正在唱:“紅日欲拔白破夜,吐紅化雪,雲開霧散春暉瀉。煦相接,綠相偕,東來紫氣盈川嶽。最是光明灑無界。升,也燁燁;落,也燁燁……”

張問聽罷說道:“這《山坡羊》的曲兒,在上虞倒很流行呀。”

張盈淺笑道:“聽寒煙說,大人詩詞歌曲,張口便來,要不您給那船戶和一曲?”

“這個簡單,就唱那船伕那調。”張問想了想,咳嗽了一聲,揚聲唱道:“星空銀廈,粼波倒塔,小橋倩影誰描畫?皓無瑕,素無華,悄悄來去靜無價。只把清輝留天下。來,無牽掛;去,無牽掛……”

二人走過去,下了押金租金,張問掌長竿,撐船劃入江心,見竹棚外邊燒着一個爐子,便放下竹竿,坐到爐子旁邊,提起旁邊的一個葫蘆,搖了搖,說道:“不錯,還有酒呢。”

張盈看着江邊淺水裡的白鶴,沒有說話。張問道:“以前你用的名兒叫笛姑,你會吹笛子?”

張盈回頭道:“張大人,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好、好,這樣,我先說,反正說出怎麼尋得世子,對我沒什麼影響,沈小姐的密事,不能輕易泄露不是。我也不會說出去,只想知道你說的那個‘不必要’是怎麼一回事。”

張盈拉過來一根小板凳坐下,說道:“我的交換條件,一定會讓大人滿意,您放心。”

張問伸手在爐子上烤着,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從《大明日記》上看到的,上面記錄說當今的世子酷愛木工建築……當然,現在看來,恐怕世子是故意深藏後宮,欲借魏忠賢之手清除爲利益所得者謀劃爭鬥的所謂‘正直官員’,整頓朝廷財政危機。”

他說到這裡,心裡冒出一個想法,要是朱由校沒有那次意外,多活幾年,大明朝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這些都和張問現在面臨的近憂沒有多大關係,所以張問只有一個念頭,也顧不得多想,繼續說道:“世子藏於後宮,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聲色犬馬,都可以消磨時間,同樣能達到效果。那他爲什麼偏偏要做木工呢?我覺得,原因就是世子本來也愛好這個。”

張盈點點頭,“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張問閉上眼睛,喃喃道:“辦正事不誤個人喜好,世子還真是個性情中人。那麼他這次私服浙江,是不是也會滿足一下小小心願?咱們上虞,哪個地方的建築木雕最爲有名?”

“名氣大的,恐怕得屬曹娥廟,其雕刻、壁畫、楹聯和書法四絕,飲譽天下,有‘江南第一廟’之稱……大人的意思是世子會去曹娥廟?”

張問點點頭。

張盈想了片刻,又問道:“那我們怎麼知道他何時去,如何遇得見他?”

“過幾天就是臘八節,臘八節除了吃臘八粥,大夥會做什麼?當然是敬神供佛,曹娥廟今年不僅熱鬧,還有個節目。聽人說有人尋來能工巧匠,用木頭雕刻了曹娥像,將在臘八節公示。這種好日子,世子能不去嗎?”

張盈嫣然一笑:“佩服、佩服,怪不得少東家這麼關心張大人了。”

張問搖搖頭苦道:“她是關心怎麼殺我,怎麼向李家邀功吧?”

“大人這個交換條件,我很滿意,接下來給大人的東西,大人一定也會滿意。”張盈心情好了許多,面上的表情輕鬆了起來,看來她妹妹張嫣對她真的很重要。

“大人眼下並無危局,反而是個機會。”

張問疑惑道:“哦?這個說法確實非常新鮮,非常出乎意料。”

張盈擡頭左右看去,只有清風吹皺的江水,很遠處纔有有幾條船,但依然放低聲量道:“少東家欲對付李氏已經很久了,無奈李氏樹大根深,很難動搖。張大人志同道合,又有如此見識,實在是少東家不二的盟友,怎會相害?”

張問一聽大喜,什麼喜怒不露於面都是扯淡,那是力度不夠刺激不夠,這時候張問已按耐不住喜悅,臉色都紅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又沉聲問道:“這……是真的?沈小姐和李氏有何過結?”

張盈猶豫了片刻,說道:“少東家二十有餘,至今未嫁,以女兒之身而全掌沈家,大人可知爲何?”

張問不用說話,目不轉睛地看着張盈,靜待下文。

段二七 登高段七一 降霜段二三 預謀段二一 問罪段五九 杏花段三 尋死段二八 畫筆段三七 聽雨段五 桑槐段四二 玉石段四四 合作段二五 緞子段一 廷杖段二九 需要段三四 規則段二七 棋館段七 增印段七 票擬段五十 殺戮段六 白衫段十三 路軌段二三 稅使段二三 看茶段二 鶯燕段六二 出發段二四 大刀段十五 瑪瑙段三 折枝段十四 出行段八二 香消段二七 御苑段三四 規則段二三 稅使段四三 欺壓段十九 龍權段二五 入城段十四 偏西段四 琴心段九 五味段二十 買賣段八九 進門段二十 杭州段四十 信王段四二 營地段五四 聯姻段八二 香消段八 沙子段二二 笑顏段四二 營地段四一 情意段五九 杏花段五一 話別段三 手槍段三四 規則段十九 突襲段四十 安嬪段二四 大刀段六一 三天段七五 大坑段十四 納妾段八四 對決段五一 少女段六九 跳梁段七四 白菜段二九 西山段四三 聖姑段二六 流言段五六 上諭段七七 牢籠段十七 夕陽段四十 中興段四 雀爭段十六 禁海段三 尋死段十四 大內段五六 大定段二三 督戰段十八 客棧段七 畫具段十八 名妓段七五 權柄段七 畫具段八四 小雪段十九 突襲段一 煙花段二四 內書段五 青成段八三 老宅段十三 總督段十八 玄衣段八九 進門段三六 祝莊段十九 使團段五二 去留段四一 難過段六三 馬蹄段三三 無語段六二 錦州段二八 隱患段二一 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