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拂,紅燭搖曳,柳生次郎桀桀笑道:“小娘子這般天香國色,不如便隨本座回扶桑逍遙快活吧。”也不見他有何異動,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已是鬼魅般地閃到白衣女子身旁,伸手挽住了白衣女子纖柔瘦削的腰肢,黑色斗篷徐徐落下,將白衣女子裹入其中!
白衣女子一聲驚呼,擡手便往柳生次郎打去,豈知柳生次郎的手臂在她腰肢上倏地一緊,一道沛然莫御的真元驟然侵入她經脈之間,登時全身癱軟,柔弱無力地倚靠在他身旁,再也動彈不得。
柳生次郎忽然低頭,便想去親那白衣女子的臉頰,白衣女子無奈,只得垂頭避過。柳生次郎順勢埋首在她髮梢間,深深地嗅了一口,怪笑道:“好香,好香……”正自陶醉,心底卻是突現警兆,斜眼瞥過,但見一道青芒呼嘯而來!惶急之下他也無暇多想,足尖在樓板上一點,黑色斗篷倏然展開,人已是摟着那白衣女子,大鵬展翅般地向後飛去。
豈知那道青芒凜冽異常,直追不捨,其速更是快如閃電。柳生次郎倉促之下,竟是退避不開其鋒芒。他又驚又怒,逼不得已下只好隨手將那白衣女子推在身前,再將身後斗篷一收一放,剎那間便將自己後退之勢轉化爲沖天之勢,黑雲般地直飛上天。
燕然見白衣少女突然被那柳生次郎摟在懷裡,想也沒想便是一刀斬出,同時身子突地向前一竄,獵豹似地向着柳生次郎撲去。哪知柳生次郎也是應變神速,倏地向後飛退,燕然便撲了個空。
待燕然穩住身形,蓄勢待發第二刀時,卻見那柳生次郎將白衣少女向前一推,竟是拿她做人肉盾牌封住自己出刀的角度。燕然暗罵一聲,“卑鄙!”但也只得強行收回步伐,順勢凌空翻了個跟頭,左手向下一探,穿過那白衣少女的腋下,將她緊緊抱了起來,同時右手持刀往那樓板上一點,借那真氣反震之力,迴旋着彈回了列不四等人的身邊。
但聽得懷裡的白衣少女在耳邊“嚶嚀”一聲,燕然只覺得她吐氣如蘭,柔媚異常,登時面紅耳赤,心跳不已。正待鬆開懷抱,忽覺得左手觸碰之處豐隆綿軟,盈盈一掌恰可一握,不免下意識地捏了一捏,頓覺入手溫潤滑膩,彈性十足。他猛然驚醒過來,自己握着的物事莫非是那白衣少女的……胸脯?
他慌忙鬆開手掌,卻見那白衣少女已是軟綿綿地倒在自己身上,而一雙似水雙眸正宜喜宜嗔地望着自己,半張着櫻桃小嘴,似有若無地輕聲喘息着……
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得謝愁飛厲聲喝道:“小心!”他心神一凜,只瞧得頭頂上黑雲蔽日,一道凌厲之極的刀芒自天而降,徑往自己胸腹要害斬來!
他無暇多想,復又抱緊白衣少女,倏地一個轉身,反手便是一刀,青芒磅礴而出,只聽得“嘭”地一聲,頓時斬斷了那一記刀芒。但終是倉促應招,真氣未免不純,還是被那一刀之威,反震得倒飛了出去。
柳生次郎哈哈笑道:“好刀法!竟然能接住本座這一刀!”他既然佔了先機,刀下便再不留手,只見他黑色斗篷驟然鼓動,人已是柳絮般地飄飛在空中,重重刀光便也連綿不絕地徑往燕然斬去。
燕然左手抱着一人,身法難免遲滯了許多,見柳生次郎運刀如飛,剎那之間便已是封死了自己前後左右的閃避角度。他避無可避,情急之下只得向上斬出數道青芒,格開了頭頂上的幾道刀光後,這才設法騰空而起,躍到了半空中。
而漫天刀光猶如跗骨之蛆地席捲而來,燕然倒也不慌不忙,將手中一柄長刀舞得是水泄不通。但聽得半空中驟然響起密如連珠地兵刃相接聲,兩人皆是以快制快,轉瞬之間交手便已過百招。
燕然鬥得性起,渾身上下碧光閃爍,霍然斬出一記青芒,將柳生次郎接連逼退了幾步。燕然更不遲疑,奮力將白衣少女拋向謝愁飛,哈哈大笑道:“小飛飛,可得接住了,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摔着了你可擔當不起!”
哪知謝愁飛看也不看,飛身躍到白衣少女身旁,隨手將她腰肢一撥,便又將她撥回給了燕然。謝愁飛冷笑道:“燕兄,你究竟是何居心?明知紅顏禍水,爲何將這女子強推給我?”
燕然只得反手一刀,逼退了柳生次郎,再伸手接過那白衣少女,苦笑道:“我這不是在打架麼?她在我身邊,束手束腳的,我如何能放手而爲?”謝愁飛冷哼一聲,道:“這裡莫非只有你一人能打麼?”
他劍尖輕顫,嗤嗤作響,轉瞬之間便已是劃出一道井字劍光,徑直刺往柳生次郎。柳生次郎“咦”了一聲,知其劍光犀利,絲毫不敢大意,野太刀倏地一橫,直斬那井字劍光的中央!
豈知一刀斬入,那井字劍光轟然炸裂開來,一拉一扯之間,差點讓他脫手棄刀。柳生次郎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小覷眼前這個鬱鬱寡歡的年輕人,抽身後撤三步,凝神細察這年輕人的劍路。
可是謝愁飛並不冒進,反而是步步爲營,每踏前一步,便是劃出一道井字,重重劍光,紛擁而至。柳生次郎不敢大意,收刀入懷,身子又仿似化作成輕風中的一片柳絮,飄飄忽忽,偏又似鬼似魅,隨着那漫天的井字劍光,飄舞在夜空之中。
白衣少女卻是“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狠狠一口便咬在了燕然的肩膀上。燕然正聚精會神地望着謝愁飛劍氣如虹,只覺得肩膀上陡然傳來一陣鑽心似地劇痛,慌忙運足真氣,掙開她的撕咬,轉頭怒道:“你瘋了麼?”
白衣少女哭着叫道:“你們當我是什麼?破鞋一般地丟來丟去的,還要不要我活了?”燕然一時語塞,訕訕地回道:“那惡人挾持着你欲行不軌,我們這不是在救你麼?”
白衣少女更是哭得撕心裂肺,雙拳在燕然肩上捶來捶去,那傷口的血流得更急了,濺在她白衫上,便如綻開了一朵朵小小的桃花。只聽她哽咽道:“你還說!分明就是你……就是你……藉機占人家的便宜,我……我不活了……”
燕然大窘,連肩上的疼痛都仿似渾然不覺了,急聲分辨道:“我又不是故意爲之!誰知道信手一抓,竟是抓着你的……”列不四突然探出他的大頭,疑疑惑惑地望着二人,認真地問道:“你抓住她哪裡了?弄得她尋死覓活的?”
白衣少女更是羞憤得不能自己,低頭又是一口咬住了燕然肩膀。燕然痛極,忙奮力扯開她,勃然怒道:“你屬狗的啊?我活該被你咬!”
那白衣少女哭得猶如梨花帶雨,忽然緊緊抱住燕然的脖子,哭着說道:“臭燕然,死燕然,我恨死你啦!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燕然生平最聽不得女孩子失聲痛哭,此刻肩上雖說血流不止,疼痛難忍,卻也只得溫言慰道:“好啦,好啦,是我對不住你,要打要罰,悉聽尊便!便是你要揮刀斬下我那祿山之爪,我也是安之若素。倘若我皺一下眉頭,那我就是烏龜王八蛋!不,便是連烏龜王八蛋也不如!”
那白衣少女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忽地擡起她水汪汪地一雙大眼睛,認真地打量着燕然,脆生生地說道:“誰要砍下你的爪子?盡在這裡胡說八道!你,你真的不識得我了麼?”
燕然茫然搖搖頭,小心回道:“要不你試着暗示下?我再使勁兒想想?”白衣少女略微有些失落地皺皺眉,停了一會,方纔小聲回道:“雁過留聲,水過留痕,只可惜我呀,原來在你燕五公子的心裡,竟是卑微得落不下一絲印痕。”燕然撓撓頭髮,終於投降道:“求你大大方方地說罷,倘若你實在憋屈不過,不妨再咬我一口吧。”
那白衣少女又是“撲哧”一笑,貼在燕然耳邊,悄聲說道:“還記得蘇上將軍府邸的夜宴麼?我便是那想和你拼酒的郭寶兒啦,下次可不許不記得哦!”燕然愕然失聲道:“當時燈紅酒綠,誰記得……”
其時,謝愁飛與柳生次郎的對決已是如火如荼,勝負只在彼此的一念之間。謝愁飛的劍勢愈發綿密細緻,一個個井字劃得愈發是一絲不苟,但見虛空中一道道井字劍光凝而不散,引而不發,層層疊疊竟是堆滿了半邊夜空。
柳生次郎便如那清幽湖水中隨波盪漾的浮萍,順着謝愁飛的劍氣,起伏漂浮在虛空之中。儘管漫天劍光縱橫馳聘,卻是傷不得他一絲一毫。縱使在刻不容緩之際,他倏地將身一趨一退,便避過了謝愁飛的重重殺着。
柳生次郎的野太刀始終懷抱在胸前,蓄勢良久,蠢蠢欲動,卻始終沒有出刀!他始終在等,等謝愁飛露出破綻,等謝愁飛真元不濟,等謝愁飛急躁冒進,等謝愁飛劍勢漸老……相信等到那一刻,斬往謝愁飛的必將是雷霆萬鈞所向披靡的一刀!
只可惜謝愁飛的性子向來不急不躁,雁蕩劍派門規森嚴,食古不化,他自幼便磨出了老成持重的心性,與這套雁蕩三絕中的井字劍訣要旨,倒是不謀而合,相得益彰。
他也不管對手作如是想,自顧自地將一手井字劍訣施展得淋漓盡致,反而是盡得此劍訣的精髓真義。這套劍訣原本就不擅長近身強攻,其克敵制勝之道,就在於層層疊疊地堆積出無數道井字劍光,擠壓逼迫對手的進退空間,使其陷身於漫天劍光的重重殺機之中!
所以柳生次郎在焦躁不安地等。
所以謝愁飛在坦然自若地等。
所以,高下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