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 失敗的嘗試

羅天的話震驚四座,讓煉妖皇和玄濤都是心中一震,而反觀蘇玲卻是和羅天相同的鎮靜,好似她早就知道這樣一個答案。

玄化九章沒有說話,不管出現在她眼中的是羅天也好,還是另有其人,她都不會去回答,神不會回答問題,只會去做事,但實際上她如果想要讓神界的神王認同她的觀點,那麼她還是會去做出解釋的,所以只能說,羅天並不是她需要負責的對象。

羅天並沒有想過她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不過這樣的沉默卻好似又再一次從側面印證了羅天的想法,又或者她就是這麼一個“人”,從不會去反駁什麼。

“何必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二百年前的天蕩之日其實並沒有到來,所以你在那永眠之間聯合了真正的煉妖皇,想要在神界重新誕生出這一日,只要這一天來臨了,你也能卸下你的職責了,不是嗎?”

羅天的話每一個字都帶有一種強烈的暗指,這種話在煉妖皇和玄濤的耳邊顯得尤爲的刺耳,但是在羅天的話中卻又有一個更爲刺耳的詞語,那就是被羅天提到的“真正的煉妖皇”。

難道說出現在羅天眼前的這個煉妖皇是假的?

仍舊是可怕的寧靜,羅天的行爲可以說已經完全擾亂了這場宴會原本該有的進程,就算這場宴會還會有第二、第三個流程,卻也在這一刻不可能繼續進行下去了,因爲羅天作爲與會的七人名單之一,一旦他走了,或者以某種行爲不在了,那麼這場宴會也不可能繼續進行下去了。

但是羅天同樣在賭,因爲其實他根本就什麼也不知道,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夢境中所飾演的真正的身份,也不知道這場宴會正常情況下會以這樣的一種結局收場,而他同樣不知道在場的衆人是如何看待這場角色扮演的遊戲的,而在這一切都不知道的前提下,羅天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否真的能夠破壞這個夢境。

但是之前那種體力快速流失的感覺並不是假的,應該說羅天的行爲真的已經到了褻瀆神靈的地步,所以他纔會受到造夢者的懲戒,但是這一刻,當羅天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化的時候,卻發現好似一切又再度迴歸了原點,是的,並沒有任何的天罰、天劫發生在羅天的身上,而他面對的人也僅僅只是在面對着他,就好似陌生人的那種感覺一樣。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呢?

羅天心中快速盤算着什麼,這場宴會發展到目前,可以說已經完全走形了,但是這還遠遠不夠,畢竟扭曲的只是羅天一個人而已,而其他的人雖然也都有了一些怪異的舉動,卻並沒有真正刻意的暴露出來,而既然他羅天並非夢境的主角,也就是說他就和那些舞臺劇當中的路人甲乙丙一樣,根本就不會受到觀衆的關注,他們會覺得他身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原本劇情中安排好的一環,是用來提高舞臺視覺效果的。

當羅天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中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但想要讓其他人甚至是這個夢境的主角也隨聲附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畢竟在場的除了他之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並且以他們的城府斷然不會被自己帶了節奏,就算羅天把玄濤的心思當衆說出來,恐怕也只能得來和玄化九章同樣的態度。

所以,羅天此時的心中閃過了一個異樣的念頭,他決定“做一票大的”。

一個人的恐懼之心一旦發作,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是否真能徹底的混淆一個人的意識,對於此點羅天其實一直都沒有親身經歷過,如果說在那蟠龍道的斷崖處已是全部的話,那其實也太粗淺了一點,畢竟那樣的死亡甚至還比不上殺人者陸恆所面臨的死亡,而在那之後,羅天也通過多方手段很好的規避了這樣的死亡,說到底羅天也只面對了一次死亡,甚至……遺忘的很快。

而在這一刻,羅天的內心終於漸漸的又有了一種強烈的死亡之感,他怕死,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怕死,正因爲怕死他才能做到那樣的極端,甚至做到連師童、帝朗等人都很不能理解的程度,但這樣的程度卻是他們所樂見的,或者說正是因爲羅天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和抉擇,他們才願意成爲羅天的朋友與幫手。

但如果,羅天做出了相反的抉擇呢?

就在這一刻,羅天的神態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連同笑容也變得有幾分扭曲變形,如果是瞭解他的人看到他現在的這種模樣,一定會覺得是羅天的計劃出現了嚴重的變數,甚至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個有可能會導致他死亡的變數,而在這樣極端的窘境當中,羅天將要做點什麼,是任何人也難以測度的。

而在下一秒,從羅天的口中說出了一句話。

“原來你們都是不存在的。”

羅天的話一出口,頓時就像是驚擾了無數被埋葬的怨魂一樣,一瞬間一股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意識洪流瞬間的涌入到了羅天的心中,也幾乎是在同一刻,羅天感到自己的身體、靈魂乃至意識再次開始飛速的流逝,而且這一刻比前一次更快,也更有那種被撕裂的感覺。

這句話是羅天一直都不願意說出口,也一直都在試圖刻意迴避的一個問題,是的,如果說神界之行根本就只是一場夢,是一個更強大的造夢者別出心裁專門爲他準備的一場遊戲,那羣居住着人神的島嶼以及那神界都是不存在的,甚至於整個世界也都是不存在的,根本就沒有中天界、魔界、鬼界、妖界,這個世界上也根本就沒有那所謂的天下五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場笑話。

這樣的一種荒謬的假設其實一直都是存在的,就在羅天的心中,只是任何時候,甚至是任何人都不願意將之表現出現,唯恐被他人發現的一個荒蕪。

人是不能拋棄這個世界而存在的,但世界卻會因爲人的某種行爲而拋棄掉他,這就是天理,人類如此,神民也是如此,而在妖魔鬼三界未嘗不也是如此,魔能會被人封印在蟠龍之軀當中,不正是因爲這種原因嗎?

這是天理的力量,但這樣的力量和天道相比起來,卻是微不足道的,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能夠真正的徹底埋葬自己的理智,讓自己成爲一具只靠純粹的個人意志來驅使的行屍走肉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也將變得可有可無。

從天道中創造出的人神妖魔鬼,爲何會有這樣的五個種族,又爲何會由此醞釀出各族之間的歧視與紛爭,是了,平衡之道,只要刻意的製造一點不平衡的關係,那麼任何人都會因爲這種不平衡的心理而大動干戈,而這種不平衡的心理同樣也來自於天道對意識的創造,那就是規則,任何人事物只要存有規則,那麼意識中的極端就隨時都會被誘發出來。

天道創造萬物,並且用規則來管理萬物,而萬物創造出了天理爲規則命名,並且學會一套套規則的力量用來約束世人,這麼來看,意識想要突破規則的束縛,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所有的想法在羅天的腦海中只是匆匆的掠過,道理,他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規則的力量更是釋道者畢生都在追尋的巔峰,如果一個人學會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規則,是不是就能夠通過進行一次類似於本源規則的修煉過程來讓意識脫離規則的束縛,這是不可能的,因爲本源規則的修煉方式同樣也是一種規則。

回到眼前來,此時羅天要做的並不是打破所有的規則,更不是讓意識突破規則的束縛,別說在廣闊的現實世界裡了,就算是在夢裡,羅天也做不到,但是他做不到,卻並不代表着還有一些人做不到,就比如——

玄化九章。

當管良、姜小云等人看到玄化九章的時候,他們的心中一定想到的會是天命、宿命這樣的東西,畢竟他們受此攪擾的影響最大,他們一心想要的就是擺脫這樣的宿命,或者是替自己最重要的人擺脫這樣的宿命,比如說璇兒,這樣的選擇是正確的,或者說這就是在天理約束當中的人類會做出的正確選擇。

是的,你只有這樣做了才能打破宿命,才能讓管良和璇兒在一起,才能讓天蕩之日的悲劇不再發生,才能讓萬季安擺脫二百年的魔咒,這一切的選擇都源自於天理,而非天道,而如今羅天要做的,就是徹底的擺脫天理,而回歸到天道之中的做法。

不管自己是不是身處一個夢境當中,還是說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巨大的玩笑罷了,此時羅天看着眼前的玄化九章,他知道對方肯定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漫長的沉默發生在玄化九章的身上是一種很讓人不安的信號,她是一個被賦予了創世使命以及維護天道平衡的神,她永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甚至知道那遙無止境的未來以及如同人類最終歸宿與結局這樣更加荒蕪的東西,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思考,甚至就連此時此刻羅天會這樣詢問她,都早在她所看到的未來當中了。

所以,此時表現在玄化九章臉上的沉默並不是她在思考,而只是羅天並沒有說到足以刺中她心靈的點子上,就像是某種“芝麻開門”的暗號一樣,只有當你念對了暗號,光明的大門纔會爲你打開。

這一刻,羅天的心中又閃過了一個念頭,難道說玄化九章不想去做天道賦予她所要完成的任務,但是這可能嗎,如果真能這樣,那豈不是說神也擁有了自我意識?

而就在羅天毫無任何頭緒的胡思亂想的時候,玄化九章終於開口說話了。

“你沒有未來。”

意識和精神力的不斷流逝,在羅天賭上一切的這一刻,他想要聽到的絕不是這樣的一句話,但是當這句話從一位神的口中說出的時候,卻還是讓他那原本已經決定要義無反顧的心沉重的頓了一下。

早在很久以前,羅天其實就已經知道了擁有這具蟠龍之軀的他將會徹底的失去未來,而後來他更是清楚蟠龍早已被新的世界埋葬,而他羅天也更像是守在古老墳墓當中的最後一位守墓者。

“該死的,我現在想聽到的不是我的未來,你到底明不明白?”

此時的羅天都快要急瘋了,如果不是內心當中最後的一絲理智在告誡他不是玄化九章的對手,羅天肯定會一巴掌扇過去的,不過他當然不會這樣去做,但是內心的憤怒也在無限面對死亡恐懼的循環的同時,讓他終於是壓抑不住他長久以來所保持的冷靜了。

但是,玄化九章仍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這意味着羅天的這句話在她這個“傀儡”的跟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效果,或者說羅天又一次唸錯了開門的暗號。

終於是到了最後一刻,羅天很清楚如果他在這個夢境中消失的話,那麼連同他在現實當中的那個軀殼也會一併消失,甚至於他還會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因爲夢境就是記憶的延伸,而就在這樣的絕境下,羅天大聲吼道。

“蘇玲,殺了她!”

羅天的話音落下,此時的他已經沒有注意力去看向蘇玲的舉動了,如果這句話不能號召蘇玲殺了玄化九章,那麼最終死掉的就是自己。

然而,讓羅天自最後的絕望中所能夠涌現出的希望並沒有到來,而就在下一刻,羅天的身體從眼前消失了。

就在羅天離開之後,原本寂靜的可怕的會場突然間變得活躍了起來,煉妖皇、玄化九章、蘇玲、玄濤、神性和冥見突然間都開始談笑風生了起來,他們不時說着笑着,並且各自舞動着手中的工具開始品嚐着桌上的佳餚,對於會場上少了一個人這種事根本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甚至就連神性也是如此。

在這個過程中,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同樣的歡笑,彷彿笑容就是這場宴會的代名詞一樣,但是在衆人之中,卻有着一個微不足道的異樣,那就是在蘇玲的眼角殘留着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