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2 請罪

由於羅天並不在場,所有師童即使已經對夏瑜的狀況有了些心得,卻仍舊不敢打什麼包票,不過正如過去所說的那樣,師童的名字就如同一個正義的道標,無論他出現在哪裡,或者涉及怎樣的立場,只要提到師童的名字,就有足夠的說服力,正如管良從記憶世界返回中天界後遭遇到的那些事。

師童既然已經幫羅天答應下這件事,那麼這件事自然就該有羅天來出面完成,況且這也是一個機遇,不僅能夠化解這兩人之間的一些前嫌,還能夠在未來醞釀出另外的一些機緣,要說師童爲羅天所做的一切,也足以堪稱師徒情分了。

師童並沒有呆多久,也沒有親自去檢查夏瑜的情況,畢竟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而且姜項離那邊也需要他走一趟,天人之境外的那一戰師童也在場,天啓城城主姜項離之所以會跟蹤羅天等人來到天人之境,必定是收到了某項情報,而且極有可能在情報接收之後還遭到了其他人的曲解,因而姜項離一路跟蹤之下發現羅天竟然和妖界之人爲伍,而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師童竟然也在場。

羅天和姜項離的一戰雖然最終羅天贏了,但師童卻很清楚,那一戰僅僅是一場規則之爭,而非規則力之爭,這恐怕還是姜項離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纔沒有下死手的緣故,而最後的勝利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畢竟正如過去所說的那樣,姜項離的實力已經完全有能力將這個世界上所有具有生命的人事物通過規則的力量分解爲有序和無序兩種形態,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和羅天這種級別的“菜鳥”比拼什麼規則的強弱,而直接就能以最強悍的力量粉碎羅天所有針對規則本身而做出的行動。

由於羅天帶着師童前往天人之境有着勢在必行的目的所在,因此這一戰在有師童壓陣的前提下得到了一個很不好的結局,那就是姜項離敗了,雖然看似因爲失敗給了姜項離一個臺階下,但實際上三個人都很清楚,師童的存在纔是引導這場戰鬥走向唯一一個結局的原因所在,因而無論今後會怎樣,這場干戈都要由師童來化解。

在師童打算離開的時候,一個不經意之間,夏子丹利用勢之規則對師童進行了一次小心翼翼的測度,而這種小動作很快就被師童給察覺了,畢竟他很清楚夏子丹是怎樣的一個人,拋開天理正義的成分外,自己和他並不是一路人,他們之間會相互算計甚至是陷害一點都不意外,不過這一次師童倒是並沒有打算抵擋什麼,而在夏子丹運用完規則之後不禁也笑了起來。

“沒想到,你竟然會淪爲幫他小子擦屁股的地步。”

預讀了師童接下來幾天的打算之後,夏子丹也就明白了過來,他在玩笑之後也不禁皺了皺眉,隨即說道。

“你在我這還好過關,但想要在姜項離那裡也同樣過關,只怕並不容易,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那個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九年前的那件事過後,他就沒有再來參加命天教的觀禮大典了。”

夏子丹這麼一說,師童也不禁苦笑了一聲,的確,姜項離就是這麼一個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人,這麼形容這個人絕非貶義,而是他的確如此,而夏子丹提到的九年前哪件事,正是羅天和萬季安大鬧造化之門並且擄走曲念怡的那件事,雖然說那件事是發生在命天教的地界當中,但天啓城城主姜項離同樣也很清楚,不過因爲所有人都很清楚師童的爲人,所以也並沒有人會去擔心師童會對這件事的處置有什麼不當的地方。

但遺憾的是,師童並沒有過多的去深究這件事,儘管事後曲念怡被“放回”,但始作俑者卻始終沒有落網,或許這件事在任何人看來都在師童的處置範圍之內,他要怎麼做都可以怎麼做,但姜項離卻絕非如此輕易打發之人。

天下間從來不會缺少這種頗具爭議的“正義之輩”,姜項離顯然就是最極端的那種人,他的眼中容不得任何一絲的罪惡,如果不是這些年來滄浪城外人神的問題並沒有波及中天界的緣故,恐怕姜項離的天啓城正義大軍也會參與一席之地,“教育”一下帝朗該如何來對待這羣懷有異心的異族人。

那是羅天的名字第一次進入姜項離的視野,但當初的羅天並非主犯,畢竟主犯是萬季安和趙蒙,這兩位風葬天下的主副掌教在中天界的名聲本就不佳,出了這檔子事,想必在後面的幾年時間裡和天啓城之間也頗多交流,而今天的風葬天下雖不說日落西山了,但在萬季安確認離開之後卻也同樣不比當年了。

每一件事情都是有聯繫的,只是聯繫與聯繫之間並不是那麼直接罷了,而在師童確切告辭夏子丹並且踏上了前往天啓城路上之後,很多事情的聯繫才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而回想起夏子丹那句“你在幫那小子擦屁股”的話時,不禁微微一笑,這種感覺的確很久沒有過了,如果真要追溯,恐怕還要到管良還是少年時在悲嘆城闖下的那些禍。

人不輕狂枉少年呀!

雖說羅天早已不再年輕,但這樣的壽命相比起他們這些人來說還仍舊智齡,一路上師童並未多做停留,以他的腳程直接趕往天啓城花費不了兩天的時間,只不過要留出時間思考問題,所以師童多給自己留出了一天。

當師童抵達天啓城的時候,果不其然,他吃了閉門羹,而且這閉門羹還吃的很是直接,姜項離知道是他來了,直接關閉了城門,不讓他進來,想想這九年以來,每年師童都會親自寫信邀請他來參加命天教觀禮大典,但每一次都沒有收到回信,並且人也沒來,看得出他不僅對師童當年的處理不妥抱怨了這麼長的時間外,同樣也在等待師童給自己一個答覆,而且這一等就等了九年。

而如今師童來了,姜項離卻閉門不出,對此師童卻是微微一笑,儘管這麼多年沒見了,但看到對方這般如孩童一般“純潔”的心性仍舊和當初一樣,卻又不禁讓師童感到幾分寬慰。

師童所身處的大門雖然關閉,但天啓城的城門並不僅僅只有這一扇而已,所以很快師童那立身於門前的身影就顯得有幾分突兀了,而且很快就有人將他認了出來,畢竟每年一度的命天教觀禮大典同樣也和神界的詔天司一樣,是一場與民同樂的盛會,而師童也從不吝於自己的形象展現在世人的面前。

當人們大聲叫起了師童和命天教的名字時,師童恍若未聞,很快人們就發現了端倪,開始一齊幫師童叩門,很快門就開了,在這樣的民情跟前,姜項離不得不開門,但在師童的心中卻很清楚,姜項離之所以開門並不是礙於民情,而是他認可了這樣的一個結局。

是的,師童和命天教一如既往的受到人們的擁戴,即使不在悲嘆城和造化之門勢力範圍內的中天界子民也都對這位曾經的人類守護者感恩戴德,在他們的心中師童和命天教的先輩們都是英雄,但這份英雄的榮耀卻在師童的心中留有一份愧疚。

也許,在師童對羅天說出純陽尊者姬玄沒死的那一刻,這份愧疚得到了一絲解脫,但——還遠遠不夠。

九年之後,不……其實並沒有九年,畢竟兩年前他們還在天人之境見過一面,所有確切的來說,仍舊是很久沒見的兩人終於是在這個地方見面了。

“還不進來,是等着讓人看我們的笑話嗎?”

當着人羣,姜項離的話引來了一片竊竊私語聲,姜項離的性格和做派讓他在人們心中留下了非常善意的形象,雖然如今的姜項離年事已高,但在很多尋常百姓家裡卻早已爲他立下了長生排位,祈禱他能夠突破天年的限制能有高壽。

雖然人們不懂中天界局勢,更不會懂得天道和平衡,但他們其實也很清楚,如果有一天姜項離走了,恐怕他們將永遠也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天啓城城主了。

天啓城健在中天界的西南方,和地處南方的歲月城以及西方的蒼茫城相互守望,雖然這些年來無論是鬼界還是妖界其實很少從天啓城所管轄的勢力範圍內進發,不過在姜項離的統治下漸漸的已經有了一副日益興盛的模樣,想必假以時日必能成爲中天界的大城。

在過去,姜項離和已故的歲月城城主顧往昔乃至蒼茫城城主巴海之間也多有往來,他們不知道一同討論過建築邊防的問題多少次,雖然說這三個人彼此的心性都不一樣,甚至是相互都看不順眼的那一類型,但在國家問題上卻從未有過大的分歧。

所有的思考在這一刻停止了,師童看着姜項離,忽然間心中的寬慰又上升了一個臺階,而隨後他做了一個晚輩向長輩作揖的姿勢,說道。

“師童此番特來向姜老先生請罪。”

他的聲音洪亮,震得周圍人羣驚駭連連,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罪,但姜項離卻好似早已猜到他會有此一舉,甚至是藉着此時的天時跟任何,想要向自己這位地利之主“逼宮”呢!

“你這是做什麼?”

姜項離的聲音仍舊淡淡的,從年齡上來看的確是姜項離更蒼老,只怕如今的他已經是古稀之年了,而師童甚至纔剛剛年逾半百的年紀,兩相對照起來,這一揖倒是並不爲過。

只不過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師童的這一揖明顯是有意所爲,而像姜項離這麼鐵面無私、公私分明的人又豈會因爲輿情的力量而有所偏私呢?

所以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不悅的冷哼了一聲,丟下師童一人朝着自己的城主府揚長而去。

姜項離走後,師童心中倒是清楚的很,這老頭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也已經在之前原諒自己了。

師童一路跟上去了,進入城主府後,姜項離並沒有坐,而是背對着師童在看着懸掛在牆上的一副山川地勢圖,對於這幅圖師童自然也很清楚,這是在數十年前一位早已作古的老者送給他的,這幅圖上繪製了整個中天界的所有地名以及山川河流的走勢,可謂是兵家至寶。

不過姜項離對此雖然是愛不釋手,卻並不吝嗇,所以在歲月城,在蒼茫城,在滄浪城,以及在命天教和夏家都有一份復刻的繪本,也都懸掛在最顯眼的地方,只是這原本從未離開過姜項離的視線。

看着站在這幅圖跟前的姜項離,師童便知道了此時對方的心意,對此他說道。

“來之前,我曾去過一趟神界,帝朗和那小子也在那裡。”

當師童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姜項離猛地一回頭,眼中的鋒芒透射過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蒼老的老頭子,而這眼神更是讓師童的心中一震。

“你這是在教訓我?”

姜項離質問道,師童聞言頓時苦笑了一聲,說道。

“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人也是會變的,如果是有心做了錯事,或許我們也該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

師童的話讓姜項離皺起了眉頭,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師童,但半晌之後卻是嘆了口氣,他一揮手,師童和他入座之後,只聽姜項離說道。

“你現在能夠壓制他,是因爲你的實力和名望,但倘若有一天他的實力和名望都凌駕於你之上的時候,你還能如今天這般鉗制他嗎?”

姜項離的這個問題來的不僅剛猛而且宛如一種直擊心臟一般的力量,瞬間就讓師童說不出話來了,回想起這些年來羅天的所作所爲,雖然是用非正義的手段做了正確的事,但這樣的行爲不說能不能過姜項離這一關了,就算是自己和夏子丹這樣的人,只怕也會多少有些辭色,畢竟就算是夏子丹也不會真的敢拿整個棲霞城的人陪葬這種事,所以總得來說,羅天的心性其實一直都並沒有變化,甚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朝着邪惡的一方走得更遠了。

眼見師童不說話,姜項離也沒有更進一步的逼迫,九年不見的兩個人之間的過節和恩怨,也不是今天的這一番促膝長談就可以化解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