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 真正的對手

沒有生命,沒有感覺,沒有意識,這是羅天在剛一接觸時所得出的結論,眼前的蘇玲就是一個完美的殺戮兵器,如果說她是人的造物,那恐怕會讓這天下間所有以驅使傀儡來戰鬥的釋道者們瘋狂。

但是很快羅天就察覺到了,蘇玲並不是傀儡那麼簡單,而是一個活着的傀儡。

羅天的仍舊只是在被動防禦,而沒有主動出手攻擊,雖然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依靠漏洞規則來後發制人了,但是這種養成的戰鬥中思考和對策的習慣,卻是羅天的戰鬥方式和本能之一。

在羅天的防守過程中,他一直都感受到來自於對手強大的壓迫感,但在這種壓迫感中,羅天卻也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對手的壓迫感似乎並未完全釋放,而還是有一些莫名的不易察覺的剋制,就好似她仍舊還是蘇玲,還擁有蘇玲記得羅天的這種感覺一樣,所以她纔會有所剋制,而不是當真想要將羅天趕盡殺絕。

但是羅天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所察覺到的這種“剋制”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和自己戰鬥的這個蘇玲傀儡仍舊還是一種半封印的狀態,而製造她的那個人也並沒有完全釋放她所有的戰鬥力。

那麼,爲何會如此呢?

羅天很快就想明白了第一種可能。

是的,製造這具傀儡的那個人,以及讓這具傀儡參與這場擂臺的那個人並不是同一個人,而這兩個人之間產生了分歧。

但是,究竟是製造者不想置羅天於死地,還是決策者有這樣的心思羅天並不知道,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羅天知道自己今天絕對死不了,而得出這個結果並不是來自於他那被束縛的天命,而是羅天思考後所得出的結論。

有了這樣的一個結論,回頭再來看這場戰鬥,羅天的心中無疑豁然開朗了許多,同時也從這周圍觀戰和看好戲的人身上,察覺出了一些別的蛛絲馬跡。

這羣被邀請來此的人,恐怕壓根就不知道這裡將會發生點什麼事。

儘管羅天非常篤定自己不會死在這裡,但是面對殺意滔天的蘇玲,羅天仍舊應對的較爲艱難,畢竟對方塑造出蘇玲的形態,就是爲了用來牽制羅天的,而這種牽制更是以內心的牽制最爲致命,而這個能夠知曉羅天和蘇玲關係之人,在羅天的認識當中,其實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因爲無論是天人之境還是佛子骨塔,都絕無第二個外人可以親身目睹這一切,而當事人更是不可能把這些秘密說出去。

因此,唯一的一種可能,這個知曉一切過往之人並不是用眼睛去看的,而是從自己的記憶當中提取出來的,換言之,能夠知曉羅天所有過去的人,也只能是羅天自己無疑。

所以,思考到了這裡,答案其實已經脫穎而出了,只不過羅天並不會製造傀儡,那麼也就是說,這個製造者和決策者之間,肯定還有第三個人,而這個人或許纔是一切的關鍵,因爲他不但能夠佈下此局,更甚者他還知悉羅天的天命。

其實戰鬥中的羅天只要表現的再強勢一些,他就可以挽回優勢,並且通過優勢的疊加來獲取勝利,但是羅天卻並沒有那樣去做,因爲他知道,這樣的優勢以及勝果並不是來到這裡的人希望看到的,他們今天有一多半都是想要看一看羅天是怎麼死的,不管是真的出於爲棲霞城的人出一口惡氣還是他們有什麼更自私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所以,羅天要是贏了,那可就不是心裡不快那麼簡單,而是現場這些人恐怕還會製造點變數出來,不過羅天的忍讓也是有限度的,而在限度之外,更是還有着另外的一重隱憂。

倘若說所有的事情都是另一個羅天搞出來的,那麼這個羅天對自己的瞭解恐怕會讓很多原本已經成爲既定事實的人,因爲他的決定而被最終改寫。

是的,羅天做的事就是“唯有羅天才會去做的事”,這兩者從邏輯上來講並沒有任何的差別,因此,一旦讓羅天做出了什麼事,而最終會改變的也終將是羅天自己而已,一旦羅天變了,不管是變好還是變壞,過去對他抱有認同的人都會重新審視這樣的認同,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倘若失去了這樣的認同,那恐怕一切都將毀於一旦。

師童對羅天的認同是建立在羅天不與中天界爲敵乃至於能夠在力所能及的份上守護這個人間,如果這一點發生了改變,哪怕羅天並沒有因此而變成殺人的惡魔,而僅僅只是性格上在對人對事的看法上發生了一些變化,都將改變師童對羅天的認識,而這種認識上的變化,更是會摧毀過去師童對羅天放寬的條件與權限,而未來的羅天恐怕將不會隨意前往造化之門,又或者師童還會限制羅天和管良之間的交情,而這一切都不是羅天希望看到的。

所以,必須要趕在一切事情都無可挽回之前儘快解決這個麻煩,但是連找到另一個羅天都很難了,更何況還要將其吸收或者殺死,那就更加不容易了,甚至於羅天還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如今在這這一切事情的他並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羅天一樣。

是的,另一個羅天擁有和他同樣的心性與智慧,乃至實力以及能力都是完全一樣的,如果有一天他出現在天座化身的跟前,難保天座化身不會聽他的,而不是聽自己這個真正的羅天。

想到這裡,羅天手中的攻勢便強上了幾分,而這樣的強勢和換取而來的一丁點優勢很快就讓現場圍觀之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異樣的神色,很顯然他們也從這場對局中看出了羅天似乎並沒有精疲力盡的感覺,也不是在破釜沉舟之後選擇孤注一擲,而是他從一開始就非常的遊刃有餘。

這樣的遊刃有餘並不是現場很多人期望看到的,甚至就連那年輕爺爺的眉梢處也隱約形成了一些憂色,不管他擔憂的究竟是啥,憑空而產生的異樣情緒都是出乎自己原本所料定的變數,而在通常情況下,這樣的變數不管是良性還是惡性,都難以被當事人所接受和容忍。

通過這樣的試探,羅天再度得出了第二個結論,佈下今天這一局的人在不會真的殺了他的同時,也希望羅天能夠通過搏命而盡力的挽回一些優勢,但很顯然,他仍舊低估了羅天的實力,或者說,他對羅天的認識仍舊還是隻停留和建立在他對於羅天所擁有的蟠龍天命的記憶當中,他知道蟠龍過去或者未來會遇到什麼人事物,會導致怎樣的結果,而建立在這個結果之上羅天又會因此而帶來怎樣的契機與造化。

可是他終究不是羅天或者蟠龍本人,所以他只能知道結果以及結果孕育出的下一個結果,而不可能會知道事件發生過程中的所有經過。

“畢丘,他好似一點都沒有搏命的樣子呢。”

身處三裡之外的萬季安此時微微一笑說道,從表面上看,羅天的確在防守,釋道者選擇防守通常都是實力落了下乘,只能選擇觀察形勢謀求後定,但是在萬季安的心中卻很清楚,羅天不同於一般的釋道者,也從未將戰鬥輸贏當成是一回事過。

聽到萬季安的話,畢丘回頭,本能的身體就有一個前傾的動作,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如今的萬季安早已不再是二百年前他所頂禮膜拜的那個皇帝了,而二百年後的自己也早已再世爲人,但是過去的堅持卻仍舊還刻印在靈魂當中,永遠也抹消不散了。

“看樣子,我低估了他。”

畢丘也就是姜小云平靜的說道,他的腦海中存在有一個羅天此戰的結果,但是羅天是如何換取到這個結果的,畢丘卻並不知道,那是他對蟠龍所擁有天命的瞭解,而不是他對羅天的瞭解。

“不,你對他的瞭解遠遠不夠,我敢肯定,你所料知的天命會在此戰中被他改寫。”

萬季安的臉上又浮現出了諱莫如深的笑容,這樣的笑容仍舊和二百年前一樣,畢竟萬季安並沒有變,二百年前、二百年後,都是一模一樣的萬季安,他只是經歷了二百年的空間禁錮罷了,和畢丘轉世成爲姜小云再到靈魂甦醒的經歷完全不同。

要說這是不是就意味着姜小云也隨着畢丘的覺醒而永遠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呢?

這個答案暫時是無解的,除非有一天能夠讓畢丘和存在於姜小云這段記憶當中的人見面,或許纔有被喚醒的可能,但是相比起畢丘這個意識而言,姜小云的意識如今早已被壓到了意識的最深處,要想重新破繭而出,恐怕不是機緣造化那麼簡單,甚至還需要一些奪天工造化的創造力才行。

萬季安的話讓畢丘心中一動,天命會被更改?

這絕不可能,但是,卻有一種情況下例外,那就是被錯過的天命,是的,天命中所記錄的是一個人大致的人生經歷,而不是豐富而又飽滿的完整經歷,所以,天命中存在的事件結果也有可能並不是指代了同一個事件,而是另外的一個事件,導致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有很多,但無論怎樣的改變,都會最終觸發天命所歸的那個結局的再度發生,而之前一切的改變都可以看做是天命的自我修復的結果,而這種自我修復就和天道的運行規律是一樣的。

畢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是應天命而生之人,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是如此,就連他能夠自那無數流逝的時空當中找回萬季安,也同樣是這段天命所註定。

萬季安回到人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很多事,同樣的,發生在羅天身上的狀況也有很多事,而他們兩個人身上所發生的事也未必不會重合和牽連在一起,就好像是今天的這場擂臺一樣。

只是,這樣的心思只存在於萬季安的心中,卻並不存在於畢丘的心中,而在畢丘的心中,除了他對那位萬象王朝皇帝的忠心耿耿外,更是在百年後的在世爲人的過程當中,重新找回了屬於他自己的獨立人格。

萬季安看着擂臺上的羅天,他知道羅天隨時都可以拿下這場戰鬥的勝利,但是他卻一直在拖延,就好似他一點也不願意拿下勝果一樣,至於他究竟在糾結什麼,萬季安倒是能猜到一二。

但是,當萬季安不經意之間瞥向身旁的畢丘,他卻知道,羅天那邊的結果或許早已註定,但自己和他的勝負卻纔剛剛開始。

此時的羅天的確如萬季安所想到的那樣,他隨時都可以拿下這場戰鬥的勝利,可是他卻並沒有那樣去做,要說他擔心贏了之後會遭來怎樣的變數麼?

並不是,畢竟董戀雲那邊佈下的陣法還在,只要那邊的陣法還能啓用,那麼羅天隨時都可以依循陣法的佈置來重新進行規則的排列組合,讓自己能夠在葬龍谷中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似乎……戰鬥進行到了這一刻,已經有很多人都忘記了他們此時戰鬥的地點——葬龍谷的南朱雀神龕,這個地方原本是不可能有人能動武的,可爲何羅天和蘇玲卻能夠行動自如,連規則力的動用都完全不受到限制呢?

然而,此時誰也沒有去詢問過這個問題,也不曾去思考過這個問題,能夠到場之人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他們對自己所擁有的身份地位的認識甚至某種程度上還要高於他們對自我的認識,所以,在這個地方,他們會去想的只可能是同一件事,同一個目的,而完全忽略了對本我的認識。

葬龍谷這個地方,在羅天來到之前,就已經被人動過手腳了,當然了,能夠在葬龍谷這個地方動手腳之人絕對不可能是另外的那個羅天,就算他真是“第三者”,是羅天所構思出來的那個製造者和決策者之間的第三者,但他也絕不是現場這許多人不去思考葬龍谷的規則衝突大陣爲何會消失這個問題的理由。

因此,必然還有一個人,一個建立在製造者和決策者之上,卻獨立於“共謀者”之外的第四個人,只有他纔能有資格在各方默許的前提下改變葬龍谷當中的地形,讓這裡不會成爲一處束手束腳難以戰鬥的場所。

而這個人就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