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無處釋放的青春叄拾捌(1)
每逢週末,清沏幽深的花溪河沿岸垂釣者不絕,黃昏日暮仍樂不忘返,詩說:“曲岸深潭一釣竿,輪落線運竿兒彎,偶然獲取水中樂,吃魚那及得魚歡。***”我和邵美興致勃勃地去釣魚,沒想到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壞就壞在身邊多了一個女人。
往事是石板上溼漉漉的青笞,往事總是遠遠地站在山岡上看我們歡笑盪漾和眼淚飛揚。我小時候的幾次垂釣,都是有聲有色。十七歲那年去菊花家迎親。她家後山是出名的蕭家海子,我和蕭七郎伏在岸邊沙地上,僅靠半截頂端打着結的麻線頭兒,在水裡一悠一晃,也可騙上幾條鯽魚甩在沙灘上活蹦亂跳。後來進城念中學,津津樂道給一個作詩的朋友,她不以爲然地說,那是地遠天高,魚兒識不得人心狡詐的緣故。我很是不高興。好在我的釣魚史,還有絕活說給她聽。
我們西橋,雨季水一漲,魚汛就上來了。站在陡水的岸邊,一放一收的往流水裡不停地拋空鉤,魚兒們也許嚇暈了頭,也許是餓壞了。看見飛跑的鉤,往往搶來毫不設防地一口吞下,不料中計,竿兒一沉一抖,就給摔出水面。把式好的,個把小時撿十幾條沒問題。
今天釣的是雙鉤,我們用饅頭做餌子。
邵美捏一個我捏一個,拋鉤到水裡還不足三分鐘,她反覆說:“魚竿兒在動呵,魚兒已經咬鉤了!”如此鬧了五次,我依照聽了四次,頻頻揭竿而起,眼前總是空蕩蕩的鉤兒來回搖晃,饅頭餌子還沒泡軟,上面還嘀嘀嗒嗒地滴着水。按理說黃昏時分釣桃花魚大有把握,可折騰到天黑,連魚影子也沒見。
我抱怨她:“不是魚竿兒在動,也不是魚兒在動,是你的心兒在動。”然後引經據典教導她,“不要太相信自已的能力而忽視魚的判斷力。”我以不容分辯的口吻說:“女人隨着戀愛的深入智商越低。”她冷哼一聲,畫夾也不收就往獨院跑。
那年高考結束,劉素素陪我去過蕭家海子。蕭七郎領我們到無數次漫過我腦海的那片沙地,家中沒人,他一刻也不敢久留。我將做工精細的魚竿往水裡一拋鉤,劉素素的牢騷就開始了:“我已經改行畫畫。”女孩子的詩一旦溜走,口水話就連篇累牘。
“你堆積幾年的感不過是一本僅剩下封面的書維持着我對年輕的迷戀。”她打擊我的初戀,“沁兒母親竭力反對是明智的。”我悶悶不樂。沁兒是不寫詩不作畫不描眉不塗口紅,我曾經想過我們之間舊社會式的相識相知,一直沒得要領。劉素素那段時間愛得水深火熱,對別人的平淡,先知先覺。那天下午,蕭家海子的魚一個也沒有咬鉤。晚上喝着蕭七郎試釀的包穀酒,他說我釣魚的水準越來越低,連下酒菜也落了空。蕭七郎去年年底做了父親,他過的日子看得見摸得着。我只是心酸,這個世界真的太不講規則了。但願這只是我晚走一步的代價。我心事重重地想了我年歲輕輕的愛一整夜。
事易時移,到今天,我對釣魚的興趣有減無增。邵美嚷着要喝鮮魚湯,聽從她的旨意借來釣竿,還摸黑正一着二地踩了兩次點,沒料到弄個不歡而散。我坐在花溪的暮色中,第一次感受到離魚太遠離愛太近所帶來的不幸。
……
左手魚竿右手水桶肚裡還揣着邵美的畫冊,無精打采地挪到獨院,將水桶無地拋向角落。
邵美黑着臉洗菜,見我進屋,她隨手撂下還沒洗完的菜前來搭訕。
“怎麼,你的心兒不動了?想必你智商那麼高,魚兒還不被你乖乖兒地哄上岸?”邵美閃着大眼睛,雙手放在腰間說,“你看,菜我都洗好了,眼巴巴兒地等着你的魚下鍋呢,想不到你也空着手回來了”我蹲在地上收拾着漁具沒理她,一張灰色的臉埋在地上咬牙切齒。
“手倒也沒空着,這不是都佔着嗎?你看,連肚子也沒空着。”說着話,我站起來從懷裡扯出畫冊放在書桌上。邵美掩口偷笑。
“去時就聽見你誇耀自己的垂釣本領,我信以爲真,當你能把花溪裡的魚兒全都釣完呢,原來也只是空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