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結陣!”
人羣中,陡然有大喝聲響起。
“大風!大風!大風!”
一語落下,沿着金吾衛人羣中,立刻傳來陣陣響徹夜空的怒吼聲,旋即,密密麻麻的人羣立刻開始結陣,三人一組,十人一列,宛若是一臺複雜且精密的龐大機器,開始了運轉。
伴隨着戰陣的聚集,一股濃烈的殺伐氣機,自金吾衛結成的大陣中涌出,如一股肅殺之風,橫掃天地,令蒲柳巷上看熱鬧的人羣,紛紛四散,甚至連脖子都不敢伸出窗口,否則的話,便會覺得脖頸一陣陣發涼。
“值夜者,結陣!”
這一幕的出現,讓值夜者中,也立刻有大喝聲響起。
“星辰在上!星辰在上!星辰在上!”
一聲落下,所有值夜者,立刻擡起右拳,向着左胸重重捶擊,轟然作響聲中,三三兩兩,錯落開來,彷彿周天星斗垂落,陣型磅礴恢弘,一道道星辰光輝,從天穹之上垂落,灑落他們軀骸,令飛魚服上的飛魚似乎都要活過來,發出聲聲咆哮。
“這便是金吾衛和值夜者真正的底蘊面貌嗎……”
葉平望着這一幕,面露動容之色。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爲何地窟妖獸和白蓮教只敢三三兩兩的對臨安城發起突襲,而不敢大舉來犯,值夜者和金吾衛這兩股力量,集結爆發出的那一刻,這樣的威勢,山海可平,星辰可破!
但越是如此,他此刻的內心之中,便越是緊張。
這樣兩股龐大的力量,一旦起了衝撞,那麼,給臨安城帶來的打擊,必定是毀滅性的。
就像是兩頭龐大的猛獸,它們或許只是爲了一件很小的事情打架,可是,卻會摧毀無數的安寧。
“大膽!誰給你們的膽子,膽敢在蒲柳巷中結陣衝鋒的?對面之人,是地窟妖獸,還是白蓮教徒?!”
但就在這時,沿着教坊司的三樓中,忽然有一道身着青色儒衫的身影飛出,躍居半空之上,望着下方的值夜者,沉然怒喝,顯露出與他那一身青色儒衫完全不相符的威嚴氣息。
“散陣!擅自往前出手者,格殺勿論!”
幾乎在同一時間,沿着教坊司的三樓中,又有一道同樣白色勁裝的中年人飛出,躍居空中,向下方那些金吾衛們大喝連連,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與他衣衫完全不符的彪悍氣息。
“……”
葉平瞬間緘默,旋即,鬆了口氣。
這兩位,不是沈默和衛徹,又能是什麼人!
只是,誰能想到,這位值夜者的領袖,以及金吾衛的領袖,竟是同在教坊司中,甚至,還在一層樓,相守相望。
“……”
沈默和衛徹相視一眼後,也徹底緘默,旋即,各自很有默契的冷哼一聲,不再去看彼此,一本正經的轉頭望着下方一衆劍拔弩張的屬下,再度不約而同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很快,便有值夜者和金吾衛,將事情的原委,告知了這兩人。
“葉平……”
沈默和衛徹聞聲,立刻不約而同地向衆人指指點點的位置望去,目光所及,看到了葉平那張含笑的臉後,當即再度不約而同的冷哼了一聲。
這個葉平,當真是與金吾衛八字相剋,煽動人去叩宮門,令值夜者與金吾衛刀兵相向,劍拔弩張也就罷了,到了蒲柳巷這種地方,竟然還是險些便讓金吾衛和值夜者大打出手,這小子,是屬火藥捻子的嗎?!
這個不成器的狗東西……纔剛從詔獄出來,竟然就趕來蒲柳巷逛勾欄,就這個臭德行,還想娶我家靈兒……呸,厚顏無恥!
當然,這兩人的內心戲,自然是遠要比臉上的僵硬神情,更爲豐富多彩。
葉平同樣無言,覺得自己這一刻,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社死。
那就是逛勾欄的時候,碰上了未來的岳父老泰山……
幸虧,他去的不是教坊司三樓,不然的話……
只是,現在似乎也夠嗆,萬一沈默嘴皮子動動,告訴了沈月靈,那到時候,他雖然什麼都沒做,可是豈不是也要跳進黃河裡都洗不清,也不知道,沈月靈是否會像二熊老婆那樣,通情達理。
但再轉念一想,葉平也就好受了許多。
橫豎,社死的也不止他一個,老丈人逛勾欄,碰上了未來女婿,不一樣得尷尬。
“值夜者真是長進了,爲了個勾欄女子,竟是要在蒲柳巷,與我金吾衛大戰一場!沈指揮使,這便是你對他們的教導嗎?難怪,他們竟敢縱容無關人等衝擊宮門,原來是早已對這等事情習以爲常了!”
而在這時,衛徹嘲弄的看着沈默,冷冷道。
“衛徹,你莫要血口噴人,你金吾衛之人,搶奪我值夜者選中的勾欄女子,這本就不對,更不必說,還敢動手打人,而且十來人,還有一名堂堂三品境,竟是被葉平這個區區二品境的醫官,打得滿地找牙,口吐鮮血,就你們這等實力,若是日後臨安城有危險時,陛下若將臨安城防務交給爾等,這滿城百姓,豈不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沈默雖然對葉平一肚子的不爽,但也明白,自己作爲值夜者的主官,此時此刻,卻還是要袒護這小子。
否則的話,便要寒了一衆值夜者的心,而且會讓人覺得,值夜者是怕了金吾衛。
“呵呵,你們這些值夜者,不過都是泥腿子罷了,讀過幾天書,認識幾個字,也敢附庸風雅,去學人聽曲兒,你們不被人嘲笑,誰被人嘲笑!一羣泥腿子,連什麼是琴詩相合都不懂,也敢聽人彈琴?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少幹些和身份不相配的事情!”衛徹聞言,看着沈默冷笑一聲,旋即,向一衆金吾衛道:“金吾衛,散!今夜之事,我會稟明陛下,要一個公道!”
“衛徹,別以爲你的出身好些,便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今日之事,你要討個公道,我也要討個公道!”沈默臉色一沉,但他心裡也明白,這件事情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去稟告宣和帝,做出裁決,若真糾纏,出了亂子,那便麻煩了。
而隨着他的話,一衆值夜者的臉色,難看得幾乎要擠出水來。
值夜者中,大多數都是出身普通之家,甚至有不少人是農戶子弟,只因爲地窟出現,靈氣異動,所以才成爲了值夜者。
也正是如此,他們便時常被人嘲弄做“泥腿子”。
可他們是泥腿子又如何,難道,他們便少殺了地窟妖魔,少殺了白蓮教徒,難道,值夜者這些年打得那些大仗,以及死的那些兄弟,便比金吾衛少了嗎?
怕是非但不少,反而要比金吾衛更多!
畢竟,金吾衛只是鎮守臨安城,可靖安司卻是提調天下,更有不少值夜者,如今還在地窟區域中生存歷練,只爲了獲取有關地窟妖魔的更多訊息,好給未來的大勝爭取機會。
但他們也明白,今夜既然沈默和衛徹出現了,那麼,鏖戰便無法再繼續,只有散去這一條路。
“且慢!”
但就在這時,沿着人羣后方,卻是突然傳來葉平那清朗的聲音。
“葉平,怎地,我不追究你,你反倒是想追究我不成?!”
衛徹聞聲,向人羣中一掃,雙眸立刻鎖定了葉平,一字一頓,冷冷喝問道。
“恭喜你,答對了!”葉平望着衛徹,玩味一笑後,淡淡道:“我想,衛將軍應該忘了,我除了值夜者醫官之外的另一個身份!我乃奉聖諭,調查向太后下毒之事的欽差!不知道,按照我天玄律令,衝撞毆打欽差,是什麼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