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撞毆打欽差是什麼罪責?!
毋庸置疑,自然是死罪!
衛徹聞聲,心臟立刻陡地一沉,但臉上還是露出漠然之色,淡淡嘲弄道:“你算哪門子的欽差?陛下可曾說過你是欽差嗎?而且,別告訴我,你來勾欄,是爲了查案!”
“陛下未說過我是欽差,可是,有說過我不是欽差嗎?我替陛下查案,不是欽差,是什麼?”葉平淡淡一笑,接着神情肅穆道:“而且你沒說錯,我來勾欄,的確是爲了查案!”
來勾欄查案!
衛徹聽到這話,險些沒笑出聲來?
蒲柳巷是做什麼的,誰不知道,來這裡查案,怕不是要查到姑娘的肚皮上!
“怎麼,莫非你有異議不成?蒲柳巷中魚龍混雜,我來此調查牽機毒的來源,難道不可嗎?”
葉平揚眉一笑,淡淡道。
一語落下,衛徹立刻笑不出來了。
查案這種事情,自然是葉平一個人說了算的,他說來勾欄是爲了查案,那麼,即便不是查案,自然也是查案。
而且,宣和帝雖然未曾說過葉平是欽差,可葉平而今卻的確是在爲宣和帝做事的。
“依照我天玄律令,衝撞欽差者,無論官民,殺無赦!”
沈默見狀,當即漠然來了一句,道出了天玄律令中的明文規定。
“你……”
衛徹聞聲,眼角猛地一抽,咬牙切齒的望着沈默。
“你什麼你……衛徹,現在,就是看你是否忠誠於陛下的時候了!”
沈默淡然一笑,看着衛徹,淡淡道。
“未來老丈人,真是夠狠的,咬人的黑狗,果然是不怎麼叫的,一旦張嘴,那就是要把人往死裡咬!”
葉平聽着這話,眼角跳了跳,倒抽一口冷氣。
他剛剛那些話,只是想讓衛徹重懲一下蕭國平等金吾衛罷了,可沈默,卻是要蕭國平他們去死。
畢竟,倘若衛徹不殺蕭國平的話,那麼,便是在對宣和帝不忠。
臨安城中,本就一直有傳言,說衛徹是齊太后的人,倘若,衛徹不殺蕭國平,那麼便可以看做是不忠誠與宣和帝,到時候,哪怕是衛徹不殺蕭國平,宣和帝也會殺掉蕭國平。
不僅如此,連帶着衛徹自己,也將徹底失去宣和帝對他的信任,他這個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也就算是做到頭了。
你羞辱我的人,那麼,我便讓你親手殺了你自己的人,這手腕,夠陰,夠狠辣!
“衛將軍,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啊,我不知道他是欽差,我也不知道他是來查案的……”
而在這時,在金吾衛施救下,已經悠悠醒轉過來的蕭國平,聽到這一番話後,已是險些沒有嚇暈過去,不由分說便跪倒在地,向衛徹苦苦哀求,旋即,更是轉頭看着葉平,腦袋磕得咣咣作響道:
“欽差大人,求求你,高擡貴手,饒我一命,我願意從今以後,我願意爲您當牛做馬,我是紫霄府弟子,只要你饒了我,紫霄府一定有厚報的!”
“蕭國平,若你還是條漢子,便自行了斷,莫要丟了我金吾衛的人!”衛徹看着這一幕,臉上原本露出的不忍之色,立刻被憤怒所取代,望着蕭國平,一字一頓怒喝道。
“放你孃的屁,老子爲什麼要自行了斷,老子不想死!”蕭國平聽着這話,向衛徹破口大罵,旋即,討好的看着葉平,道:“葉欽差,葉爺爺,求求你,放孫兒一馬吧,我給您磕頭了,只要您肯饒了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衛徹看着這一幕,悶哼一聲,腰間長刀,陡然出鞘。
“倉啷!”
剎那間,一抹凌厲無匹的雪亮刀氣,倏然飛出,落在了蕭國平的脖頸之上,挨着瞬間,蕭國平連哼都沒有哼出來一聲,便身首異處,癱軟在了地上,血流如泊……
“現在,你滿意了吧?我們走!”
衛徹漠然掃了蕭國平的屍身一眼,向下方那羣臉上滿帶着憋屈鬱憤之色的金吾衛沉聲冷喝道。
他知道,今夜,金吾衛在值夜者手裡吃了一個大虧,可是,他卻不得不去這麼做,否則的話,等待着他的,便將是徹底失去宣和帝的信任,甚至可能離開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
“衛將軍,你未免也太性急了一些,我還有些話未曾說完呢……”
但不等衛徹轉身,葉平卻是雙手負在身後,淡淡道。
“怎麼,莫非你你這位大欽差,想要我拿自己的腦袋來賠罪不成?”
衛徹聞聲,向葉平掃了眼,冷冷道。
“金吾衛大將軍的腦袋,我自然是要不起的,我要做的,是想糾正衛將軍你和這些金吾衛們的一句話!你們說,我值夜者不懂什麼叫琴詩相合,恰好,今日我葉平,便有一詩,要和元春姑娘的琴音合一合!”
葉平笑容平和,一字一頓,淡淡道。
葉平,竟然會作詩?!
沈默聞聲,愕然向葉平望去,他知道葉平多才多藝,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有這份才學。
“就你這個小小醫官,也會作詩?”
衛徹聞言,更是滿臉嘲弄的看着葉平,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葉平的來歷,他也不是不知道,出身杏林世家,倒能算得上,可也沒聽說,葉太丞又作詩這份才學。
“十指生秋水,數聲彈夕陽。不知君此曲,曾斷幾人腸?”
而就在這時,葉平已是雙手揹負身後,仰頭望着天穹明月,一字一頓,緩緩道。
寥寥二十字落下,原本喧囂的場內,已然靜寂一片。
一位彈琴人的模樣,已是躍然登臨了衆人的眼前。
“心造虛無外,弦鳴指甲間。夜來宮調罷,明月滿空山。”
葉平繼續念道。
一語落,靜寂的場內,所有人盡皆屏住了呼吸,宛若石化,喃喃自語的重複着最後兩句。
琴聲落下,留下的那種清淨與冷,充盈每一人之心。
“聲出五音表,彈超十指外。鳥啼花落處,曲罷對春風。”
葉平再度緩緩開口。
一聲落下,葉平滿臉玩味笑容,向衛徹望去。
這首白玉蟾的五律《聽琴》,在詠琴詩中名氣極大,尤其是最後第二段的最後一句和第四段的最後一句,更是堪稱爲詠琴詩的極致。
所以,他對這首詩,有着絕對的信心。
你們不是說值夜者沒文化嗎?那小爺就用文化來打打你們的臉,讓你們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有文化!
“他會作詩!”
“而且,吟的一手好詩!”
衛徹怔怔看着葉平臉上的笑容,五指緊捏,全身上下,瘋狂顫慄無比,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
哪怕眼前的葉平,是他恨不能一刀砍掉腦袋的仇敵。
可是,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葉平所吟詠,的確是一首好詩!
甚至,僅憑“曲罷對春風”這寥寥五字,便絕對可以列居天玄帝國古往今來詠琴詩的前三甲之列。
這一點兒,從元春此刻那張激動得面紅耳赤,雙手捧心,呼吸急促,甚至有珠淚沿着面頰漣漣而落的樣子,便可見一斑!
勾欄女子,不僅愛錢,更愛名,而她們的名從何來,那便是讀書人的詩詞歌賦!
教坊司中的那些花魁,之所以爲花魁,不僅僅是因爲她們容貌絕倫,更因爲有人拿詩詞捧她們,借詩揚名!
可那些花魁們所得的詩,誰人能與元春的這一首相比擬?!
毋庸置疑,今夜過後,元春,便將是這蒲柳巷中最大的花魁!
從今往後,來蒲柳巷者,誰不想一睹“曲罷對春風”的芳容?!
同樣的,從今往後,還有什麼人膽敢笑話值夜者是泥腿子?
哪個泥腿子,能寫得出這般的好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