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隱!”, 明珠大驚,只見那無數柳條如蛇一般,將大醉的孟若隱捆得結結實實, 吊到半空中, 被捆的還有琥珀孩子, 花城身子凌空躍起, 直追那捆着二人, 正急速往回縮的柳條而去。
“放開元初”,花城大怒道。
明珠忙看向一旁站着的蕭燃,元初?她似乎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只是此刻來不及細想, 忽聞一聲清嘯龍吟從孟若隱背後傳來,他一直揹着的青鸞劍竟爭鳴一聲, 離了劍鞘, 在半空中轉個圈, 直奔明珠而來。
明珠手一抄,青鸞劍已在手中, 將法力凝與指尖,左手掐劍訣,右手持劍,明珠騰起身子來,劍尖一抖, 抖起數朵劍花, 那劍花朵朵中, 明珠一人一劍合二爲一, 如疾風閃電般直奔捆住孟若隱的柳條而去, 她先是斬斷吊起孟若隱的幾根極粗的柳條,接着將手裡的劍向花城方向拋去, 口中大呼道:“花前輩,接劍”。
這種時候,還是劍更加適手。
花城也不推脫,一回身接了青鸞劍,揮手間利落地斬斷捆住琥珀孩子的柳條,展開雙臂接住落下的琥珀孩子,抱在懷中,穩穩當當落地。
那邊廂的孟若隱被柳條捆着,這一番折騰若再不醒,倒白修行了一場。只見被柳條捆了個結實的孟若隱緩緩睜開眼,眉頭輕蹙,感覺到自己正飛速下落,立刻明白過來,全身發力,掙開將自己捆成了繭的柳條,月華色的身影在半空中旋轉着下落,衣袂翻飛,倒不似常人,恍惚中竟像落入凡塵的謫仙。
花城已抱着孩子站在明珠與蕭燃身旁,撇嘴道:“用得着麼?不過是落個地,還這麼拽的擺個造型”。
孟若隱緊走幾步到了花城面前,深施一禮道:“多謝前輩相救”。
花城忙騰出一隻手來,擺手道:“別謝我別謝我。要謝就謝你的明珠姑娘吧。我可沒幫上什麼忙”。
孟若隱垂下頭來,就連眼簾都已低垂,他移動腳步走向明珠,到了明珠跟前,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旁的花城早已急得跺腳,道:“看來他是酒醒了。還不如醉着呢,反而更真性情一點”。
明珠也垂下頭,對這個動了情的道長,她真不知該怎樣纔好。生怕自己言語過火了,嚇得他落荒而逃。
她正雜七雜八的想着,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本一直袖手旁觀的蕭燃身子猛地移動,伸出手來在孟若隱頭上一抄,接着手指一彈,一物泛着微光,急速向她射來。
明珠僵住了身子,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挪動身形,卻終是立在原地,選擇相信蕭燃。
那泛着微光的物件到了她面前,堪堪貼着她臉頰而過,只聽一聲慘叫從她身後傳來,明珠霍然回身,進入眼簾的是一幅慘景。
只見身後本是鬆軟的土地上正躺着一位老婆婆,她年紀實在已太老,花白的頭髮披散着,一張臉如橘皮一般,臉上縱橫的褶皺,彷彿在訴說着她所經歷的滄桑歲月。
這一招實在算得精準,也對明珠有着要命的信任,如果方纔明珠身子移動,哪怕分毫,恐怕那物件也會劃花了她的臉。
那老婦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痛苦的呻/吟着,一隻手捂着胸前,明珠正欲上前,蕭燃已冷聲道:“方纔就是她要傷你”。
明珠怔住,再仔細看,那老婦人隻手捂着的胸前,一物泛着微光,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其餘都已刺入肉中。
有風吹過,和明珠對面而立的孟若隱,本是綰着的髻披散開來,一頭青絲隨風曼舞,這插入老婦人胸前的物件卻是孟若隱綰住髮髻的一枚衡笄。
原來,方纔片刻之間,蕭燃先是摘了孟若隱綰住髮髻的衡笄,接着將那衡笄做了暗器,及時阻止了老婦人對明珠的偷襲,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看起來這魔界至尊的確不白給。
那老婦人低低地咳了幾聲,血跡順着嘴角流下來,落到了地上,她掙扎着翻身起來,跪倒,急促地喘息了一會,道:“求各位大俠放過小小”。
“小小?”,衆人皆愣住,猛想起那一身紅的小人蔘精,恐怕她們是一夥的。花城懷裡依然緊抱着琥珀孩子,向前走了幾步,問那老婦人,道:“你說的可是人蔘精?”。
“正是”,那老婦人又是一陣咳嗽,她喘息了一會,接着說道:“我和小小在須彌幻境相依爲命多年,我們一沒有作惡,二沒有傷人,小小也就是喜歡惡作劇,你們既然來了,無論是定情也好,怎麼都成,爲什麼一定要帶走小小?攪亂這裡的平靜?”。
言罷她似乎再也支撐不住,本是跪着的身子一歪,眼見着就要倒地,孟若隱忙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了老婦人,溫聲道:“老婆婆,我們無意攪了這裡的平靜,可我們的朋友中了寒毒,雲霞公主指點說青蓮洞中有人蔘精可以解毒,卻不想那洞與此處相通,我們這纔來到此處。請婆婆允許我們帶走小小,救了人若隱一定親自來須彌幻境送還小小”。
“我不相信!帶走了小小,又怎會送回?人人都知道吃了人蔘精修行可以事半功倍,小子,你有仙骨,難道是要用小小幫你成仙?何必滿口的仁義道德?”,老婦人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不得不止了話頭,喘着粗氣,眼見着就要一口氣提不上來,去閻羅殿報道。
孟若隱忙回頭,明珠立刻了然的上前幫着扶住老婦人,他從懷裡掏出個瓷瓶來,打開瓶塞,空氣中充斥了一種奇異的香氣,花城在那奇異的香氣中皺眉,道:“小道士,這可是九虛山的續命丹?”。
“正是”,孟若隱道。
“聽說靈虛老頭摳門得很,只選了幾個心愛的徒弟,每人給了一顆,留着緊要關頭救命用,你別告訴我,你要把這續命丹給不認不識的老婦人”。
“就是給這位婆婆”,若隱肯定的回答道。
“不會吧?你修行修傻了?今日給了她,以後萬一你有個半死不活的時候,該咋辦?這東西吃了可就沒有了,又不是隨手一抓一大把不值得稀罕的尋常丹藥,你可要想好了,到時被她吃了,再後悔就晚了”。花城一個勁地搖頭,那樣子似乎看到了三界六道最白癡的傢伙一樣。
“續命丹本是爲了續命,如今老婆婆正需要續命”,孟若隱不再說話,只是將瓷瓶裡的唯一一粒丹丸倒在掌心,託到老婦人面前。
老婦人看了眼他,再環視衆人,終於猶豫着接過丹丸放入口中。
孟若隱忙盤膝雙掌扣與老婦人背上,幫着她調息。過了盞茶功夫,見那老婦人面色已有好轉,孟若隱方收了功法,再次開口道:“婆婆,若隱願意以這條命擔保,絕不會傷害人蔘精”。
“好,我就相信你一次”,老婦人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長嘆一聲,閉上眼衝着衆人擺手道:“走吧走吧,我身後那株老柳樹,就是老身的本形,也是出須彌幻境的路,你們在今夜子時,沿着那株老柳樹,左走七步,再右走三步,接着向前行一十三步,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子時。
已是子時。
被紅繩繫着的小小已現出原形,卻是一株難得一見的上品人蔘,老婆婆自是不忍見小小被衆人帶走,也不知躲到了何處。
離別總是痛苦的,可隨時隨地,都會有離別上演。
將小小仔細的收好,孟若隱重新綰上了髮髻,只是不願再插那隻衡笄,扯下了一片衣角,權作束頭的髮帶,見花城一臉的莫名其妙,孟若隱蹙眉,道:“前輩不必奇怪,若隱只是覺得方纔那衡笄差點害了一條無辜的性命,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
“難道你平時不收妖?”,花城托腮,問道。
“若隱身爲九虛山弟子,自然要收妖,只是那妖物皆是無惡不作,若隱收了也是帶回鎮妖塔,如今這婆婆動手,皆因愛女心切,小小雖然不是她子女,卻和她相依爲命,我們要帶走小小,她自然會全力保護。我們本錯在先,又差點害了她無辜性命,若隱只是覺得”。
“我只知道,她要傷害明珠,無論有多少理由,都該死”,蕭燃突然冷聲打斷孟若隱的話,話出口又覺得有些不妥,於是也就補充道:“我看不慣背後發冷箭的卑鄙行爲,不止明珠,今日若是換做別人,眼見着被偷襲,我也一樣會出手”。
蕭燃似乎在自嘲,冷笑道:“我不像你,有個體面的出身,我只是魔界中人,三界六道盡傳我是個冷血無情之魔,你們還是離我遠些好”。
氣氛忽然就尷尬起來,明珠看一眼若隱,再看揹負着手的蕭燃,忽然覺得這兩個人簡直就是冰與火,相剋得很。
花城抱着孩子,也在嘆氣,可惜這些小兒女的事他實在是有心無力,管不得。於是也就看一眼如墨的蒼穹,道:“好了,時辰到了,我們也不必在磨磨唧唧,還是快點出去再說”。
幾個人忙按着老婦人指點的方法,依言而行。花城先行,孟若隱緊隨其後,蕭燃卻落在後面,和明珠同行。
明珠看一眼當先走着的花城,忽然想起了個要命的問題,這花前輩當初說好了留在精靈道守護鬼王熾,如今他來了,熾那小子該怎麼辦。
心念方動,已聽到蕭燃低聲道:“我已經問過了,我們離開精靈道似乎有希望”。
“哦?”,明珠忙好奇地看向蕭燃,後者目光卻已眺望遠方,緩緩道:“此刻守護熾的是雲霞”。
明珠忙點頭,道:“嗯嗯,看起來事情有轉機。這花城花前輩難道真的決定,爲了我們重回人界而獻/身了?”。
卻見一直走在前面的花城已經回頭,故意沉下臉來,道:“你這小丫頭,嚼什麼耳根子呢?花前輩可不是那麼隨便的男人”。
他的話立刻引來一片笑聲,幾個人的笑聲迴盪在須彌幻境,隨着那笑聲,只見他們的面前,憑空出現一道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