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oney Pot

甘蜜其實不算是個十足的行動派,可認定了要做的事兒就絕不會變。

人家不願意帶她去酒吧,她可以自己去啊。

鑑於甘鄞合以往縱身於犬馬聲色的夜不歸宿以及浪蕩慣了的表現,這人肯定是各大頂級會所的常駐之客。

小姑娘挑挑揀揀,最終還是在金鼎的所有會所中選了家新開的。

他這般只許自己吃肉,卻不肯讓她喝一丁點兒肉湯的行爲,非常可惡。

明明之前答應得好好的,後來又反了悔。

甘蜜腦海裡自動將甘鄞合化成小木人,拼命地往上面擲篩子。

還沒扎幾下,宋艾千的消息很快發來。

千金萬銀:「去!爲什麼不去!」

千金萬銀:「不過等等哈,我得想個完美的對策,這樣之後才能躲過我爸我媽的追問。」

和甘蜜一樣,宋艾千也沒正兒八經地去過酒吧。

雖說心有所往心嚮往之,但周遭總有不少各方面阻撓。

眼下,兩人算是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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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城的邊角,是座不夜城。

黢黑的面紗裹住紙醉金迷的荒唐,夜色靜靜流淌在橫亙着的江面,掀露出靠在江邊的建築。

周遭靜謐,除卻偶有在門口近處的客人帶來喧譁,會所的矜貴低調都隱在了不露聲色裡。

金鼎一樓是傳統的清吧卡座,二十四小時對外開放。再往上的樓層呈分級制錄入,頂層包廂則是一些達官貴人以及社會名流相繼來此聚會的地方。

私密性極好,喝酒閒聊桌球打電玩,應有盡有。

甘蜜挑的那間正對鄞江,視角開闊,依稀能聽見潮水迸起。

宋艾千見慣了大場面,到了此時此刻眺望遠方夜景,不免心生感慨,“厲害呀我的甘甘。”

“知道嗎,你這格外輕車熟路的表現都讓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頭回作戰了。”

她轉身舉起一盞沒有點燃的蠟燭,示意了下,“來,慶祝我們的第一次!”

甘蜜拿起空出的蠟燭,拿上去碰了碰,憑空擊掌,“謙虛了謙虛了。”

她嘿嘿一笑,“更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宋艾千聽不太懂甘蜜話中的意思,直到後來,她在感慨還能這麼玩兒的同時,突感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

一溜的人是被經理親自帶上來的。

和預想中的花枝招展不同,金鼎這邊的小姐姐各有各的風味,堪稱各界精品。

起初這些被叫上來的女孩們也沒想到包廂裡的客人是兩位——看起來挺年輕的小姑娘。

不過到底都是些風月場合裡來去無影的角色,客人的需求最爲先。

所以她們很快便代入到其中去,而因爲對方是女孩兒,服務就更是自發的了。

宋艾千和甘蜜到底是小姑娘,經不住這些,小臉兒一度被挑逗的面色爆紅。

但這種場面絕對是越往深處體驗就越有感覺的典範,那種宛若站在山巔的感覺頻起,中途各種打鬧嬉笑的過程都能讓人記憶深刻。

徹底放飛以後,甘蜜和其中一個叫莎莎的勾肩搭背,飄飄然,幾乎要醉死在金鼎。

欸……

是真的不想走,就想賴在這兒了。

難怪她四哥經常夜不歸宿。

有佳人在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不過也有一點不太好,那就是越玩到後面越熱。

可能包廂里人有點兒多,哪怕開了空調也抵不住。

甘蜜先前是半跪着,之後就乾脆俯趴在小茶几上,臉蛋兒都透着薄薄的紅,用面頰肉去蹭檯面,試圖得到點涼爽。

她之前其實嘗試着喝了點兒酒,有些招架不住,乾脆就沒再喝了。

雖說玩歸玩,但她也能拿捏好度,輕度的酒意都能讓她變得微醺,她也就及時打住。

宋艾千原本還在她旁邊陪着,後來拎了個氣球往角落裡鑽。

甘蜜視線範圍內找不到她,喊了幾次得到微弱迴應後,復又沉浸到新一輪的遊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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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包廂。

房內稍顯幽暗,相比傳說中那些鎏金相渡,恣意風流的場面,這裡雖說佈置清雅,但畫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套房自帶的島臺上有嫋嫋冉升的霧香,一羣人的面容隱在霧中,看不太清。

位於首座的男人姿勢隨意,他面前的酒放着沒碰,平直的領口線熨出清冷的意味。

這是宋慕之回國以來首次賞臉參與的局,來了不少人。

陳既是攢局人,見他來了後也沒怎麼說話,實在是勸不動,也就算了。

這位太子爺向來都矜貴,身邊也不叫人作陪,指望不了他喝多少。

既然今夜有局,少說也得過個晚點。

一般來說最早也得凌晨下,最誇張的時候,接連兩天的狂歡過夜都有過。

不知道是不是有宋太子爺坐鎮的緣故,今晚氣氛不太熱絡,有人挑着開了幾次頭都匆匆而斷。

但一羣人的話題最後都逃脫不開公事,聊來聊去都是相似的內容,斷斷續續間也不算冷清。

陳既接了身旁辣妹用脣遞過來的煙,深吸了口,“還別說,我之前不是相中了一塊地兒麼,前前後後談了半年,被甘家給截胡了,要不是甘鄞合今天沒來,我真想把鞋甩他臉上。”

“老四又不管這個,怪罪錯人了吧。”在場有人清楚內行,笑罵他,“商場上不講武德的地方多了去了,甘家老大你不敢惹直說。”

甘家裡面,只有甘鄞合跟宋慕之親近點,也跟他們一羣人玩得來。

今天甘鄞合有事,這才缺席沒到場。

“我那能是不敢惹?”陳既心中略過甘家幾個人的面貌,說到這兒頓了頓,也不知道想到什麼,“甘家倒是還有一位公主。”

他撣了撣菸灰,“說來我好久沒看見小豌豆了。”

鄞城上流圈對於甘蜜的稱呼早就流傳開了,什麼小公主小豌豆,但都是私下聊天的時候說說,沒人在明面兒上喊。

有人聽了笑開,“得,還小豌豆呢,你懷裡那位不得醋死。”

陳既沒管身旁嫋嫋湊上來的女人,當即啐了回去,“別跟我貧這個,想讓我被甘鄞合揍死?”

他就是一時興起想問問罷了,甘家人把女兒護得跟個寶貝似的。

之前陳既稍微提了個頭兒,問甘鄞合怎麼不把他妹妹帶出來耍耍,直接被甩了臉子。

這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架勢,還真有一套的。

可這件事要真好奇,問宋慕之,其實算是最靠譜的。

鄞城上流分三六五層,宋氏屹立於頂,和甘家的來往自然密切。

陳既扭頭看向宋慕之,“欸你最近不是一直住京巷那邊嗎,宋宅甘宅就一堵牆的距離,你應該能知道點兒什麼吧。”

宋慕之沒理他,骨節利落的手放置在喉結處,輕微扯了扯領帶。

陳既看了眼皮一跳,說實在的,不論宋太子爺這張臉,就只談他的氣場,在場的各位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誰都壓不過。

此時此景,陳既倏然覺得掰扯再多也沒勁,乾脆直接轉移了話題,“那說點別——”

結果話還沒說完,宋慕之站起來就往外走,“我出去。”

陳既的嗓音喀了一半在喉中,“欸,什麼意思啊,你要去幹嘛?我就說說,你也給我甩臉子?”

宋慕之淡淡睨他一眼,“接個電話。”

陳既莫名一噎,“……你他媽話不能說全?”

宋慕之剛纔手機鈴聲驟起,到現在還在微微的震動,他略示意了下,直接朝着門外走。

電話是助理打過來的,告知明天會議推遲的事宜。

夜色醇厚,金鼎內到處瀰漫着紅酒煨過似的濃郁,是包廂裡獨有的香氣。

接完電話從半圓弧的開放陽臺往回邁的時候,宋慕之路過隔壁。

一羣送完水果吃食的酒侍作勢闔上包廂沉重的門,腳步踏在綿軟無聲的地毯之上。

“可真是稀奇了啊,咱們店裡開業以來,頭回遇見女的點女的。”

“不是吧,這麼勁爆。”

“那這間客人的品味還挺特殊。”

“其實也還好,我剛看咯,倒是和其他客人不一樣,就只是唱k打牌。”

竊竊私語的私下討論在空闊的走廊裡響起。

酒侍原本還在八卦,轉頭見到客人,下意識噤聲,鞠躬彎腰,和宋慕之擦肩而過。

宋慕之聽到了,原本沒想太多。

直到一道倏然而來的嗓音驟然劃破天際,徑自越過門板,十分得有穿透力。

“哎呀——出這個出這個!”

聽到近乎耳熟的聲音,宋慕之即將邁開的腳步當即頓了頓。

而等到再離得稍近了些,門內的聲音則更爲清晰。

“都說了是出這個!”

“雙A!”

“嘿嘿,還有炸彈呢。”

“我這可是王炸!”

小姑娘的聲音很有標誌性,脆生生的,像是剛剝的蓮子,芯兒都是清甜的。

聽得出來很是高興了,一連幾句的音調都瘋狂往上飈。

像是上足電力的馬達。

當然,這樣的聲音也十分得熟悉。

宋慕之原本邁開步伐頓住,徑自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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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蜜點的那幾個小姐姐玩牌沒她厲害。

宋艾千給她作掩護,十局裡頭能贏九局。

“你們不懂,這個要後出。”她玩嗨了,指導人的同時又安慰這些新上任的牌友,“不過也沒事,雖然我贏了,但等我走了,這些籌碼全部都是你們的。”

陪玩的小姐姐們裡爆發出陣陣歡呼聲,海豹式鼓掌此起彼伏。

雖然不知道這兩位客人到底什麼來頭,但不陪酒不玩顏色遊戲,就只是單純地聊天玩耍,彼此的相處格外得愉快。

更別提隨手而拋的酬勞,光是隨便玩玩,都能有好多個數,大方得要命。

這可真的是遇到寶了!

頭牌莎莎在這兒最爲賣力,殷勤地給甘蜜遞來一杯果茶,“親愛的,雖然你不說名字,但我莫名覺得你長得很眼熟。”

甘蜜摸了摸臉蛋,“啊,有嗎?”

“欸不聊這個,我們來唱k。”甘蜜倏而想起她剛剛要酒侍送來的玩意兒。

金鼎的值班經理知曉她們包廂點了不少唱歌用的道具,特地帶了一羣人上來。

送水果吃食的走了,經理留下來親自給她們展示這邊特供的多人合唱旋轉舞臺。

還是帶閃光燈圈的那種。

聽說是最近的流行,老少皆宜,在來金鼎這邊的客人中點播量堪稱第一。

宋艾千這會兒還在角落裡玩牌,甘蜜將包廂裡的自動亮度調到最低,和莎莎一起雙人唱。

還特地點了首家喻戶曉的老歌。

包廂裡開了空調,微薄的熱意這會兒再也掩蓋不住,從脊背那兒爬了上來。

周遭聽歌的人有節奏地跟着律動,甩着拍子。

小姑娘手持着無柄麥克風,腳落在地上隨着音樂的起伏一點一點的。

包廂內的氣氛驟然攀升,連帶着要走的值班經理都躑躅不前,留在原地跟着唱腔附和。

一切都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就在甘蜜接了莎莎的下一句,準備迎來最高嗓調的副歌時——稍遠處傳來“咻”的一下。

聲音不大,也沒用多大的力,但因爲快速且猝不及防,愣是擾亂了每個人腦海裡的那根弦。

酒吧包廂的門被這麼猝不及防地被推開。

節奏被迫中斷,全場的焦點落在門口。

男人揹着光,修長的身影被陰翳拖拉着影子鋪在地面。

菸灰色的襯衣隨着包廂裡不斷變幻的光,浮動出磨砂一般的光澤。

麥克風在這會兒很是應景,發出刺耳的撕拉聲。

包廂裡唯有背景音樂還在播放着。

這裡頭沒人說話,視線直愣愣地往那處瞅,估計是被驚到了。

唯一有反應的是經理。

酒吧經理原先就知曉今天頂層包廂來了大人物,是他親自招待的,又因爲那人格外出衆,所以哪怕只是匆匆掃了幾眼就頗有印象。

眼下,那位不該站在這兒的人卻出現在了這裡。

“真、真巧啊宋總。”酒吧經理宛若鬥蔫了的雞,語調帶着遲緩頓悟的畢恭畢敬,說話也磕磕絆絆,“您……您這是進錯房了吧?”

宋慕之目光沒往他這邊擱,視線在幽暗的包廂內逡巡。

短暫的幽寂中,經理莫名冷汗涔涔。

就在他抖索中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眼前這位宋總終於大發善心出了聲。

“不太巧,我的人剛好在這間房。”

“甘蜜。”宋慕之眼皮撩起,目光鎖定已然愣在中央的小姑娘,“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