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通婚在禮教上是說不通的,不過也並非沒有先例,對此,葉凡塵不好妄加評論,只好安靜地聆聽。
“憑着一身力氣和勇猛,俺成了部落裡的第一勇士,那一天她特別開心,微笑着對俺說,兄長果然是最棒的,俺也非常開心,俺拼命變強就是爲了好好保護她,俺已經是部落裡最強的人了,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欺負她。”
黑虎說着說着,眼中的哀傷更濃,凝視着面前的墳墓,彷彿又看到了妹妹的音容笑貌。
“事情發生在五年前,有牧羊人發現漢人軍隊從遠方來,隔天一名軍官來部落拜訪,大家都憂心忡忡,生怕這支軍隊是來討伐我們,可那軍官態度十分友善,好言安撫,並告訴我們,他們的目標是突厥人,老實說,我們也不喜歡這個蠻橫的鄰居,他們和另一個鄰居靺鞨人不同,行事兇殘,不少人將我們和突厥人視爲一個民族,這是一個可笑的誤解,儘管我們的外貌和習性相似,關係卻並不和睦。”
聽黑虎解釋,葉凡塵才知道,韃靼只是漢人對一些少數民族的通稱,曾經在突厥治下,後來北遷,而韃靼亦分有黑韃靼,生韃靼,白韃靼,熟韃靼等等。
“大軍需要糧草,由我們提供,這倒也無可厚非,畢竟打敗了突厥人後,我們的日子也會更太平,其實我們一直很羨慕靺鞨人,投靠大唐以後漸漸富強,其首領大祚榮被封爲渤海郡王,甚至成立了渤海國。”說到這裡,黑虎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那位軍官看出我們的心思後,提議塔塔爾人也派遣勇士加入這場戰爭,突厥戰敗後,他們的國土可以由我們治理,如靺鞨那樣歸附在大唐的治下,這個提議太令人心動,我們實在沒辦法拒絕,於是俺便決定率領壯丁參戰,恰恰是這個決定導致了後來的悲劇,俺不得不和妹妹告別,她雖然捨不得俺上戰場,卻知道俺是在爲部族的未來奮鬥,便割下一縷頭髮,叫俺帶在身邊。”
“後來,俺就在打仗了,多少次險些倒在死人堆裡,可是眼前總會出現妹妹的身影,俺就爬起來,繼續衝鋒,這樣日復一日的廝殺,直到有一天突厥人向西方逃走,那漫長的殺戮,終於到了盡頭.......”
回憶起這段往事,黑虎的眼神迷茫,雖然不知道別的韃靼人是什麼樣,至少黑虎的部族雖然敬畏強者,卻不喜歡血腥。
“俺可以回家了,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晚上,俺激動得徹夜難眠,恰恰是因爲這樣,俺才能活下來,在那個所有人疲憊入睡的晚上,與我們同一陣線的唐軍忽然倒戈相向,沒人明白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直到倖存的幾個人回到家鄉,殘酷的答案纔在我們前面揭曉。”
“我們過去的村莊,曾經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在一條寬闊的河邊,青草肥美,牧羊人在藍天白雲下歡快地歌唱,可那時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片焦土,男女老少的屍體早已腐爛,化爲白骨,根本分不清它們曾經是誰,俺終於意識到自己受騙了,那些漢人,之所以不希望我們活着回去,就是害怕我們知道真相。”在黑虎杜鵑啼血般的聲音中,葉凡塵的雙目黯然,陷入深深的沉默。
“幾個疲憊的戰士在荒野裡尋找了多日,才找到活下來的族人,他們的模樣,實在太悽慘了,直到今天俺都忘不了,從他們嘴裡,俺才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在部族的勇士出發後,唐軍迫不及待地血洗了村莊,那是一個地獄般的夜晚,俺甚至不願意再描述一遍,只想問一句,在你們漢人眼裡,生命就不算生命嗎,別人的妻女,難道就可以.......”黑虎的話語裡充滿了憤怒和絕望。
“俺妹妹不甘受辱,在那個無恥的軍官扒她衣服時,用剪刀將其刺死,最後自裁,據說臨死前還喊着俺的名字,你明白嗎,俺只有這一個親人,俺真的很後悔,總是顧慮這個顧慮那個,沒有鼓起勇氣娶她,如果當時我們在一起,很可能
有了孩子,俺就不會丟下她參戰,即便不能救她,至少可以像個男人那樣擋在她面前,而不是傻乎乎地爲仇人賣命,俺好恨,俺真的好恨!”
黑虎說着說着,仰起頭,對着夜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咆哮,這種憤恨到極致的心境,葉凡塵懂,正因爲他懂,故而只有沉默。
“和你說了這些後,我心裡好受多了。”黑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感激,忍不住又對葉凡塵勸道。
“所以你應該明白了,我們將要遇到的是一支前來滅口的軍隊,像這樣的事在周邊傳開了,對唐軍的名聲不利,故而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後,一定會急速行軍而來,我們東躲西藏,如今已經是避無可避了,就算不是這樣,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放過我們,在他們眼中韃靼就是突厥,突厥就是韃靼,剿滅我們,只會增添他們的軍功.......”黑虎苦笑着,眼中帶着深深的悲傷和憤怒。
“但你不一樣,你是漢人,是他們的同胞,他們是不會傷害你的,何苦被我們連累呢?”
“被視爲那種人的同胞,對葉某來說,還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葉凡塵冷笑着,走到黑虎身邊,眼中透出一絲精光。
黑虎錯愣地注視着他,隱約感到,這個溫和的年輕人身上多了一股霸氣。
“侯大哥只說叫我不要受人欺凌,卻沒說不叫我多管閒事.......”葉凡塵沉吟着,心中有了決定。
“唐軍何時來?”葉凡塵淡淡地問道。
“大約後天吧......”黑虎本來不想說,在葉凡塵的目光下,居然不由自主開口。
“好,你還能不能喝酒?”葉凡塵注視着黑虎,神情平靜,語氣中卻有種神奇的力量,使黑虎煩亂的心緒漸漸安寧。
“能。”黑虎緩緩答道。
“既然能喝,就陪葉某喝上一天一夜,我倒要看看,那羣人面獸心的傢伙敢動你們分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