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糾結片刻後，宋垚問趙謹先：“我這次，這次那個，就那個第三關，表現怎麼樣？”
“勉強過關。”趙謹先斂眉，腦海裡滑過物理系那羣男生對宋垚的態度，這趨之若鶩的感覺，竟然讓他無端感到煩悶。
而宋垚這次爲了在他面前顯擺自己的社交能力更是鉚足了勁兒，遊刃有餘地引導了許多話題和遊戲。趙謹先坐在一旁宛如一個呆呆。
宋垚癟了癟嘴，忍不住懷疑趙謹先的考覈指標。她和舒小小、岑敏約了飯，遠遠看見她倆在招手，便先走一步。
時間已到晚餐飯點，趙謹先先前收到莫江媽媽的短信，掉頭往校外走去。
開門的人讓他驚訝了一瞬。
莫筱晴化着精緻的淡妝，歪頭一笑：“謹先，你來啦。”
她之前聽說趙謹先不參與這次秋遊便也沒報名，哪知道車子出發後朋友跟她說趙謹先也來了，還和宋垚打得火熱！把莫筱晴氣得差點厥過去。
身後莫江指了指莫筱晴的背影，右手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五官扭曲地伸出舌頭。
莫筱晴是莫江的姑姑，莫江父母雖然離了婚，但兩家人和平相處，逢年過節還會往來拜訪。
他進門後，莫筱晴更是喜形於色，張羅着阿姨上飯菜。
三人一同坐在餐桌上，莫筱晴知道趙謹先與莫江關係不錯，便問：“莫江，你這學期請家教老師了麼？”
“請了呀，就是上學期的老師，我媽媽說她不錯。”
“其實我這學期得空了，可以親自來輔導你功課耶。你老師的學習不一定有我好。”
莫江小時候經常被莫筱晴整治，委委屈屈看一眼趙謹先。
“大可不必。”趙謹先說，“她也是A大的學生，不比你差。”
莫筱晴：“我績點可是年級前三！”
趙謹先腦海裡閃現宋垚上學期讓人無可奈何的低分飄過的成績單，面無表情反駁：“莫江纔讀幾年級，你有這閒工夫不如修個雙學位。”
“算了，都是A大的學生應該有保障。”莫筱晴不甘不願道。
她一直在找話題，但趙謹先和莫江時不時聊些遊戲啊動畫啊的話題，聽得美少女煩躁。莫筱晴已經習慣了趙謹先這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至少他對她雖然不冷不熱，但也不像對以前那些異性那樣豎起刺嚴詞拒絕。
等莫筱晴走後，趙謹先和莫江一起玩英雄聯盟。
“舅舅，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我懷疑有個女生喜歡我。”
趙謹先瞥了一眼莫江，這小子人小鬼大還早熟，想當年趙謹先像他這麼大年紀時還不知道爲什麼女同學爭先恐後要跟自己坐同桌。
他問：“爲什麼？”
“她摔倒在我面前了。”
呃……趙謹先記起了宋垚之前不負責任的發言：莫小江，你要記得，以後哪個女生在你面前摔倒了就是在向你告白。
他輕笑了一下，“江江，之前呢宋垚老師說的話是在開玩笑。”
“可是她最近一直創造機會和我相處。”
“哦？”
“很多時候我覺得她不必要來找我，她還是來了。我現在很苦惱，舅舅，你都是怎麼迴應女生的啊。”
“我……一般不迴應。”趙謹先看了看莫江期待的小眼神，突然福至心靈，“難道你恰好也喜歡她？”
莫江這時候絞着手，忸怩的小臉紅撲撲的。“我覺得她雖然笨笨的，但是挺可愛。”
趙謹先難得產生一種長江後浪推前浪而他已經死在沙灘上的悲涼。
但早早開竅的莫江半點不含糊，急忙問唯一能求助但可能並不是一個好的求助對象的趙謹先。
“小舅舅，男孩子一般怎麼追女生啊？”
這還真……問到趙謹先了。
趙謹先凝神思索楊子昂是怎麼追人的。
“擺蠟燭氣球，對天空製造噪音。”
莫江小臉一板，分外嚴肅：“舅舅！”
“要不送花？你可以在網上給她訂花。”
莫江伸出了小手，一面嘴硬解釋道：“我可不是追女生，我是要回應她。”
“隨你。”趙謹先自覺把自己手機掏出來，“我去洗個澡，你自己玩。”
***
宋垚抱着一摞書從圖書館出來。日頭西斜。
會計系大三上學期的課程出奇多，任務繁重。A大畢業難度五顆星，宋垚不得不笨鳥先飛，恢復上一世爲了不掛科整天走鋼絲的狀態。
正走在熟悉的石子道，看見前方一位戴口罩和墨鏡的女人東張西望，樣子有點神經質，但從衣着依稀看出其身姿曼妙、氣質不俗。
難道是哪位明星？宋垚忍不住多看兩眼。
沒聽說A大最近有什麼影視取景。
宋垚從她身邊擦過，那女人叫住她：“同學，哎同學你好，請問這邊是商學院嗎？”
“是的，姐姐。”
女人揭開口罩，捂着嘴笑起來：“那你知道會計系在哪裡上課麼？”
不得不說，這位姐姐模樣果然姣好。她瞧着三十來歲，頭髮燙成波浪卷，一綹頭髮從左側臉頰順延至胸前，自有溫婉恬靜的魅力。讓宋垚想親近。
“您找會計系大幾？我可以幫忙查一下商院的總課表。”
宋垚從小就有長輩緣，在長輩面前乖巧可愛懂禮貌。有一回闖了禍，硬生生憑藉含淚的大眼睛逃過一劫。
巫錦打量宋垚一番，眼珠子滴溜溜轉，“我也不太確定，我外甥在這邊讀大二，還是大三？應該是大三。唔，本來過來邀他吃飯，不如等下次吧。”
宋垚頷首。會計系大三一共就十來個男生，如果這位姐姐能說出名字，她或許還能幫聯繫一下。
但姐姐只是溫婉的笑，宋垚待會學習之後還要去跑步，便說：“那我先走了。”
她走過橋，繞過一棟樓，那位姐姐跟在她身後。
見宋垚注意到自己，姐姐走上前，禮貌而和藹的問道：“小姑娘，再打擾你一下，你知道物理系怎麼走麼？”
宋垚剛巧很是知曉物理系的路，停下腳步，細細地解釋了一番。
“你真可愛。”
被美女姐姐這樣誇獎，宋垚老臉一紅。
“我兒子就在物理系讀書。”
兒子？？？
“哎？您，兒子讀大學了？”是不是繼子呀……
“是呀，我親兒子，叫小新，今年大三了。”
大三？看來是趙謹先的同學了。
“我朋友也在物理系讀大三。您要去找他們嗎？他們現在在上專業課。”
“你倒挺了解。”巫錦索性將墨鏡也取下來，笑得意味深長。
“是、是啊，畢竟我朋友也學物理嘛。”
宋垚瞧着眼前的美人阿姨，只覺得她的五官莫名熟悉。尤其是摘下墨鏡後，那雙漂亮的、宛如會說話的眼睛。
“既然如此，阿姨想向你打聽些事，不知你方便不方便？”雖說是問句，但在巫錦看到不遠處商院自己學生開的咖啡廳後，就直接拉着宋垚過去了。“來來來，我請你喝咖啡。”
宋垚向來不擅長拒絕美人，何況是風韻卓越的同學媽媽。
“我兒子啊，一直都不太喜歡跟我說他們學校的事。還好他成績一直都過得去，不過作爲父母，我還是想打聽一下。小姑娘，怎麼稱呼你？”
“嗯……姐姐叫我土土就好了。”
巫錦笑起來眼角有歲月掠過的細紋，但絲毫不損她的顏值，話語溫柔：“叫我阿姨吧。”
宋垚搜腸刮肚，將自己瞭解的A大物理系的情況告知了巫錦。
巫錦只是笑眯眯，在宋垚說完後，她往前湊：“土土啊，你認識趙謹先麼？”嗓音特意壓低了。
“咳咳咳！”宋垚一口咖啡嗆喉嚨管裡，咳嗽起來。拿起紙巾捂嘴，嗓音悶悶的，“算、算認識吧，阿姨你聽過仙仙的名號呀？”
想想倒算得上常見，畢竟不論人生的哪一階段，父母對年級第一總是有更高的關注度。
“先先？聽過呢，你們同學之間感情真好，互相叫暱稱。”說着，美人阿姨面露哀愁，“他成績很好吧？唉，大三結束，要開始保研了……”
巫錦話只說一半，剩餘留待聽話人意味深長的聯想。
“阿姨，仙仙是‘仙女’的仙哦。”
這下輪到巫錦噎住。仙、仙女？原來兒子在校這麼奔放親切？
宋垚如數家珍地解釋了一番趙謹先的基礎情況，繼續道：“阿姨不用擔心，我看仙仙八成會出國。”
每年保研名額有限，各院系競爭激烈。父母寄心於此是理所當然，所以好奇年級第一會佔用保研名額還是有別的選擇。
巫錦仍在品味“仙仙”二字的來源，差點失笑。
說到趙謹先，宋垚話蟲被挑起，侃侃而談。美人阿姨擅長傾聽，時而接話、問問題，讓宋垚不知不覺說了許多。
“好可惜，就是不知道這位仙仙長什麼樣子。”
宋垚眼珠子滴溜溜轉，捂着臉說：“阿姨，我手機裡有偷拍的一張仙仙生活照，只此一家，絕無僅有！只給你看哦！”
巫錦面露期待，這期待中隱藏着一絲玩味。
說着，宋垚點開手機屏幕。
她偷拍的是趙謹先熱身的場景。
夕陽將落未落，給整個操場鍍上一層淺蛋黃。他的頭髮絲中有燦燦的光穿過，俊臉只拍到9成，正側望向拍照的人。上下脣飽滿，一雙眼睛不笑時氣場十足，但此時，他的黑眸分明在黃昏中汲取了溫柔。
饒是巫錦看後也禁不住一驚，這張照片當真抓拍得極好。再看向宋垚時，眼中笑意深延至內心：“好孩子，你拍得真不錯。”
宋垚謙虛道：“主要是仙仙長得好。”
巫錦暗自發笑，不由想起自己年少時青澀純粹的愛戀。
聊了一陣子，宋垚手中的杯子見底，她意識到時間倏忽間一晃而過，她已經該回寢室換一身衣裳，去操場和趙謹先回合了。
作別美人阿姨。
臨走前，巫錦面帶不捨：“土土，阿姨覺得和你挺投緣的，你看咱們要不要加個微信？我聽你說的，趙謹先都快成我偶像了。要不你把阿姨也拉進你們羣裡見識見識？”
“好呀。我回去問問我室友，她是羣主，看看阿姨粉能不能加進來。”宋垚爽快地掏出手機。
巫錦依舊笑得柔和，“好孩子。”
她從包裡拿出一盒糕點，“這個我原本打算給我那倒黴兒子的，給你吃。”
鐵盒精緻，上面印着非英語的字母組合。
宋垚推辭不過。
***
宋垚如約去跑步，和趙謹先一起熱身。
“我下週五要去理工大參加機器人大賽，你去麼？”趙謹先壓着腿，非常漫不經心的發出誠摯的邀請。
宋垚算了算日子：“下週五，哎，去不了。”
趙謹先咬後槽牙，“爲什麼？”
“下週五我和向嘉麗提前約好了，有事。”
“下週五我們系和電子系有場籃球賽。”
“哎？怎麼突然說這個。”宋垚自然知曉，她就是要陪向嘉麗去看楊子昂打球。
“沒什麼。”
宋垚和趙謹先默契十足地在各自跑道慢跑。趙謹先配合她的速度，在外道也絲毫不吃力。
宋垚哼哧哼哧，如同勤懇的老牛。
“你們專業有沒有一個叫小新的男生？”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是聽到了什麼小道消息？”趙謹先耳朵發燒，“有。”
“哦，我今天碰見他媽媽啦。那個阿姨長得超好看，像個大仙女，氣質超級好！”宋垚側頭，意外發現趙謹先今天跑得比往常吃力，不僅速度減慢，燈光照耀下連臉都紅了。
看來是自己太有可塑性，進步較大。
宋垚繼續說：“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專業除了你、楊子昂、葉蘭生還有哪個大帥哥？”
趙謹先抿脣：“你覺得楊子昂、葉蘭生長得帥？”
嗯？這是什麼閱讀理解能力。宋垚滿不在乎道：“還行吧。和你比自然差遠啦！”
她生性跳脫，蹦着蹦着往前一大截。
趙謹先加快速度，追上她，“你這速度進步匪淺，我看咱們可以組織再測一次800米了。”
宋垚立馬換成苟延殘喘模式。
“你和那位阿姨，說什麼了？”
宋垚簡要地描述了一遍，一臉狡黠：“我幫你拉了一個阿姨粉哦，不用謝！”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宋垚逐漸體會到趙謹先這人面冷心熱，實則純粹。她是典型的得寸進尺的性格，在瞭解自己內心後覺得還是抱大腿比較重要，但不可避免的，她講話行爲愈發驕縱。
正所謂不忘初心，宋垚可謂忘得透透的。
***
巫錦的工作臺就在起居室的落地窗前。
趙謹先到家時她正在畫畫，他欲言又止。想上樓，走到樓梯口退回來。
“媽，你今天去學校了？”
“咦，你怎麼知道？”畫畢擱筆，巫錦拿出印章，招呼道，“兒子過來幫我敲。”
趙謹先被巫錦一句反問駁得有口難言，他從小就是彆扭性格，走過去接過印章，心不在焉地沾印泥。
巫錦自小學習國畫，喜刻章。後來去日本留學，轉爲古風漫畫家。最喜歡的動漫是《蠟筆小新》，因爲小新的媽媽夠潮夠兇。所以從小，趙謹先的小名就是“小新”。
敲章前，趙謹先需要找角度。他瞟了一眼畫紙，整個人愣在原地。
畫紙上少女端着咖啡杯，嬌俏笑顏躍然紙上。因爲做過真人漫畫化處理，看着仍是這人，卻多了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巫錦親眼目睹趙謹先的耳朵逐漸爬上粉紅，如同被盜挖了骨頭的金毛。
她曾經做出猜想——兒子是同性戀。對這一點，巫錦可以接受，但趙傑洲明確表示接受無能。
哈哈哈，而今老父親和老母親終於了卻一樁心事！
“今天在你們學校遇到一個小姑娘，挺好看的，忍不住畫下來了。唉，我就練練手，待會放我素材庫裡就行。”
巫錦說完，故意先撐懶腰上樓了。
等腳步聲漸遠，完全消失在耳側。趙謹先佯裝無事地拿起鎮紙，收回印章。工作臺收拾完畢。只是巫錦的素材庫，並沒有迎來那一張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