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垚輾轉反側了整個晚上, 一大早窗外仍是一片黑，宋垚爬下牀，開着一盞小檯燈坐在椅子上。
昨天就像一場夢。
趙謹先真的喜歡自己？
他會不會睡過一覺後突然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然後衝過來跟她清算, 說浪費了他24小時拖延物理學進展？
手機平放在桌上, 宋垚下巴擱膝蓋, 愣愣等手機響起的時刻。
桌上的小鬧鐘發出細微的咔噠咔噠聲。岑敏那邊最安靜；舒小小睡覺後喜歡翻身, 偶爾木牀板會嘎吱一下；向嘉麗會打呼嚕, 根據呼嚕的頻率就能猜中她現在是美夢還是噩夢，今天是美夢。
宋垚恍然回了些精神，站起身洗漱換衣服。剛坐下抹護膚品, 手機振動了，離約定的時間尚有十五分鐘。
宋垚雙手合掌, 等再振動了三秒才飛速拿起來接聽。
“喂？”
“我在樓下。”
趙謹先說話與往日無異, 但在這個白露未晞的清晨卻莫名讓宋垚紅了臉。
“再給我五分鐘。”其實兩分鐘就可以……
“嗯。”
果決掛了電話。
都不依依不捨一下的嘛？而且聲音那麼冷靜, 讓人有點悵然若失。
宋垚氣呼呼磨磨蹭蹭過了七分鐘才走出宿舍樓。趙謹先站在老地方，嘴角帶了絲難以掩飾的弧度。看到他這麼喜形於色的模樣, 宋垚這才平衡了些，輕咳一聲，往前走幾步，就被趙謹先擁入懷中。
他身上冷冰冰的，像一個雪人。只有伸進外套裡了, 才能隔着羊毛衫感受到一點肌膚的溫熱。
宋垚忍不住帶點訓人的意思：“怎麼不加衣服, 看你身上涼的。”雖然趙謹先身體好, 也不帶這樣折騰的。
趙謹先那張欠揍的俊臉竟然看起來有些傻氣, 呼手後勾住了宋垚的指頭, 兩人慢慢往前走，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了, 他才說：“我睡不着，在樓下等了一個小時。”
宋垚：“……”
他的手真的很冰。
宋垚張開小手握住他手背，趙謹先怕凍到她逃避了一下，被她整個捉住。她手掌心又軟又熱乎，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到他身上。
兩人都是頭回談戀愛，牽着手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趙謹先哈了口氣，問：“你昨晚說送花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宋垚冷笑一聲，腦海裡已經對臺詞記得非常清楚：“喜歡一個人不在乎她貧窮與否，低智與否，最真實的她，最完整的愛。”
等她背出來，趙謹先一臉嫌棄：“這是哪個中二的小朋友寫的詞？”
“……”宋垚默了，“真不是你啊？”
“不是。”
像是生怕宋垚多想，趙謹先很自信道：“放心吧，我纔不會給你送花呢，花不過是植物的生殖器罷了。誰這麼沒自知之明竟敢給我女朋友送這個？”
原本應該屬於初戀燕爾的時期，但宋垚莫名想扔開趙謹先的手。
她手指剛動了一下，被趙謹先敏銳發覺，他心裡美滋滋的，很快便順勢和宋垚十指相扣了。
秋末，校園裡的清晨減少了許多人影。
他們從一條小路進操場，此時路上空無一人。宋垚清了清嗓子，想義正言辭的給這位極品直男男朋友科普一下戀愛事宜，直男卻已經猝不及防把她抵在了樹幹上。
趙謹先性感的喉結動了動，宛如好學的學生：“請問——”
他竟然也有請問她的時候！宋垚一樂。
“什麼時候可以——”
嗯？繼續。
“親一下？”
煞筆直男，這個也要問？母胎單身兩輩子的宋垚也母雞啊。
“別問我！”宋垚超兇。
她的臉頰宛如白裡透紅的桃花瓣，趙謹先瞬間無師自通，低下頭，嘴對嘴吧唧了一口，就這麼蜻蜓點水的一個吻結束，他便心跳如擂地離開了。
宋垚還有點恍惚，隱隱約約想起一句“我褲子都脫了你卻……”的熱門語言。
兩人各懷心事的在操場上熱身，誰都沒說話。
***
宋垚接到送花員的來電時正走到宿舍樓外，不遠處拿着花的人聲音與電話裡聲音重合：“你看要不我給你放宿管那，你得空了去取一下吧？”
“等一下，我看到你了。”
宋垚走上前，那人是個眉清目秀的男生，舉着花笑說：“太好了，直接給到本人。”
宋垚在腦海裡遍地搜尋，怎麼都沒找到這人的信息，難道是一個默默的暗戀者？她先不急着接過花，問：“同學，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男生恍然大悟，“哦！宋垚學姐你好，我是經濟系的路人乙，這束花是你的愛慕者在我們平臺上訂的，連送三天。明天還有一束，我們秉持着給顧客最好體驗的理念，都是當天採集最新鮮的花來紮成花束呢。”
“呃，我可以把花退掉嗎？”
“這個……不可以呢。”
“那我可以知道是誰送的嗎？”
“我要查一下哦。我們平臺非常人性化，在下單時可以選擇匿名或者非匿名，宋垚學姐的愛慕者選擇的是，唔，非匿名。我可以公佈他的手機號碼，189××××××××。”
然後勤勞的學弟將花遞給了宋垚，“那我的任務便達成了，學姐，如果方便的話記得叫下單的人給我五星好評哦。”
宋垚這次連花的總包裝都沒打開，一臉嚴肅地輸入號碼。
手機屏幕直接顯示了對方的備註：極品二狗。
擁有這個備註的人……自然是在宋垚重生後的校園生活裡留下濃墨重彩罄竹難書一筆的趙謹先啊。
呵，男人，早上還說不會送植物的生殖器。
宋垚看了看鏡子裡光彩煥發的自己，施施然拿起剪刀剪開外包裝。這次送的是一束百合，卡片上寫着：“朦朧的數學題拉近了朦朧的你和我。”
趙謹先的文采真是不太行。
她什麼時候和他一起做數學題了？宋垚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來在趙謹先第二次考察她的基礎知識時給她出了一道六年級奧數，宋垚怎麼都做不出來。
爲了搞清楚這道題，趙謹先陪她蹉跎了一個下午，試圖推開她思維的牆。然而宋垚的牆完全不是豆腐渣，而是萬里長城，把趙謹先氣個半死。
這樣也能拉近他倆嗎？宋垚記得那之後一個星期趙謹先幾乎都躲着自己啊。
難道他當時已經從那道數學題中嗅到了愛情的滋味？極品的溫柔果然不是誰都有福消受的。
宋垚打電話給趙謹先，聲音像塗了一層蜜，“我最近吧，突然想做數學題了。”
“你們今年不是要學線代麼？”
“我想和你一起做數學題。”
趙謹先難得沉默了片刻，他一字一句艱難地說：“怎、怎麼突然想一起做數學題？”
“因爲朦朧的數學題拉近了朦朧的你和我啊！”
宋垚大聲說完還覺得有點小臉紅。
趙謹先：？
“垚垚，你……受什麼刺激了？”趙謹先斟酌了下，覺得還是應該說出口，“遇到了什麼我們一起面對。”
“你怎麼這樣啦，不要裝啦。”
“啊？”
“不是你送花給我然後寫了這句話嗎？別裝，送花的學弟已經報了你的手機號碼作爲呈堂證供。嘖嘖嘖，仙仙，沒想到你當時疾言厲色的表面下潛藏着幽深的愛意。”
趙謹先聽得很糊塗，但是兩人關係進行到這一步他想的首先不是反駁而是要把這個事解決清楚。
他順着宋垚的思維捋了一遍，突然腦海裡閃現一幅畫面……
趙謹先僵硬了，風中凌亂了。
電話那頭宋垚已經產生懷疑：“難道不是你送的花？我得查一下，你的手機……”
“垚垚，咳，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收着。你喜歡那花嗎？”
宋垚小聲回了句“喜歡”。
“那就好。”
矇混過關後趙謹先趕緊轉移話題：“今年校歷上寒假時間太短，我們準備把去鵬堂山的計劃挪到校慶，你覺得如何？調研具體安排已經做出來了，如果參與的話，我們可以拉一個羣大家一起討論。”
“校慶？那不就是半個月後啦？”
想到要和趙謹先一起度過幾天假期，宋垚還有點羞澀和激動呢。
趙謹先情商爆表地安撫了宋垚一頓，並且預訂了一起學線性代數的自習室後深感知識能救命，他果斷去借了這本《36招教你哄女朋友開心》。
隨後，趙謹先氣勢洶洶的出了校門。
***
“所以，那個在你面前摔倒的女生是宋垚老師？”趙謹先雙手抱胸，分外嚴肅認真。
莫江頭回見到小舅舅這模樣，試探地伸出小手，小舅舅後退了一步。看來撒嬌賣萌沒用了。
莫江鼓着大眼睛，穩穩地點了兩下頭。
趙謹先在他身旁坐下。
莫江急忙吻：“宋垚收到花了？喜歡不？她怎麼本人不來？對哦我和媽媽剛從新加坡回來。小舅舅那你怎麼這麼急就趕過來了？”
“現在是我在問問題。垚、宋垚跌倒這件事，可能因爲地太滑了，可能因爲她不舒服，可能因爲小腦協調能力弱。”
“因爲地太滑了。那天阿姨剛拖地。”
“你知道？”趙謹先瞥了莫江一眼，小莫江個子小小還調皮，他恍然大悟，“難道你是想整蠱宋垚老師？這種行爲不可取。”
“你誤會了，小舅舅。”莫江站起身，面對着。“我是在追宋垚老師。”
“你……”
“小舅舅，雖然媽媽說我很像你小時候，我也知道我們一樣聰明，但我們是獨立的個體。我和你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小舅舅你到了這個年紀還沒開竅，但我已經知道早做打算。我之前看新聞說大部分人在16歲之前就遇到了自己的真愛，我離16歲也沒有幾年了，很可能已經遇到了。既然遇到了，就不要錯過哇！”
“不行！”
莫江人小鬼大，警覺地盯着趙謹先。
趙謹先索性直接說：“因爲你宋垚老師已經跟我在一起了。”
莫江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轉啊轉，直愣愣盯着他。
趙謹先繼續說：“所以你不可以追小舅媽。”
他不說還好，剛說完“小舅媽”這個詞，莫江嚎啕大哭奪門而出，大聲喊着“媽——媽媽——”
帶着哭腔。
趙謹先在原地怔忪了一瞬，突然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