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四

祭祀(四)

因爲文帝的提早離開,沈博競來到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他一走進門,便踢倒一個柔軟的物體,低頭一看,原來是柳大爺。

沈博競又踢了兩腳,“你不是餓成這個樣子吧?”

柳大爺已經沒有力氣了,擺擺手,指指自己的後背。

沈博競把他翻過來一看,那背部的衣服已經燒焦了,輕輕掀開,好在,沒有燒着肉。

“又是小弘湛做的?”沈博競今日情緒有些反常。他便乾脆席地而坐,把柳大爺放到自己膝上,一隻手一點一點幫他撕開粘在背上的燒焦的衣物,另一隻手拿出一個蓮蓉包,放到柳大爺嘴邊。

柳大爺連忙點了頭。他早就餓得神志不清了,看到這熱乎乎的包子,直接撲了上去就往嘴裡塞。沈博競微涼的手時不時觸碰到他的背部,酥酥麻麻的感覺,甚是愜意。

“我說你怎麼說也是京城第一男妓吧,在我這個客人面前就不注意一下形象?”沈博競難得露出笑容,看着他,手上也是不停,小心地撕着。這功夫馬虎不得,衣衫已經融了些,粘着肉。力道小了,撕不動,還扯着肉,自然是疼;若是太大了,臉皮帶肉撕下來,那疼就不是開玩笑的了。所以沈博競很用心,慢慢地掀開。

“沒關係,反正將軍包我的一個月也就剩八天了。”

柳大爺把包子的最後一塊塞進嘴裡,保暖了,開始思生意,“沈將軍又沒打算再包一個月?”

沈博競繼續手中的功夫,也不大搭理他,“再說吧。”

其實也撕得差不多了,剝開了衣衫,露出柳大爺並不光潔的背部。上次被燒過後,那疤痕卻是沒了一般傷痕的猙獰,反而露出粉嫩的色彩,卻又恰到好處地勾起心中的虐欲。這時候受了熱,連本來略顯蒼白的肌膚也煥發出詭異的鮮紅,像要滴出血來,觸碰之間,手指仿若帶着火,一點一點回旋纏繞,勾起的是心中的火,滴出的仿若是自己的血。

沈博競的手不斷在柳大爺的背上流連,一向解風情的柳大爺也就乖乖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出聲的是沈博競。

“再包一個月倒不是不可,可你忙得過來麼?這凰駕快要封王了,萬菊園的事你便要一個人全扛起來了。”

“對了。”柳大爺想起來,“凰駕他怎麼樣了?”

因爲柳大爺不知是沒力氣還是善解人意,說話的聲音很小,沈博競也就不覺得他煞風景,手指繼續在他的背上游動,“大夫說了,無大礙。他呆會兒應該會來跪靈。”

“沈將軍,你覺得是誰要殺凰駕呢?是皇上麼?”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爲什麼?”

這般追問終究是煞風景了,沈博競不滿地等柳大爺一眼,便繼續手上的活。

沿着傷痕一條條拂過,是癢癢的,酥麻的感覺直上腦髓。

柳大爺卻是不死心,“可皇上說可能是你嫁禍的。”

沈博競這下更是不滿了,“我要是嫁禍他,我用得着瞞你麼?”

柳大爺想想,也對。

沈博競不知是怎麼了,心中一陣煩躁,翻身壓了上去,正在刺入之際,卻停止了。

擡頭,是那人的靈位。

沈博競身體僵硬了一下,收起了臉上的潮紅,起身整理了衣衫,走到殿中央,“咚”地一聲,重重地跪了下來,聲音在偌大的殿內迴旋,震撼着誰的心靈。

柳大爺想了一下,便跟着過去,也跪到沈博競的身旁。

天冷,地下是冰冰涼涼的,風從門縫鑽進來,正吹在柳大爺光裸的背上,他雖覺得冷,卻不介意,就這麼靜靜看着沈博競。他臉上恢復了原來的冰冷,仿若睡着了一般,眼睛卻空洞地看着前方,目光下移,卻見他緊緊地抓住衣襬,連骨節都發白。

柳大爺想,這纔是他跪靈時應有的反應吧,剛剛反常,不過是掩飾。

感覺有一股異樣的清緒涌上心頭,柳大爺忍不住開口,打破了室中的死寂,“沈將軍,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恩。”沈博競依然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輕輕地發出一聲。

“十年,那是很久之前了吧。”

“恩。”

“這麼久了,還是愛麼?”

沈博競終於反應過來,慢慢轉過頭,看着柳大爺,仿若要把他吞人眼中,“怎麼可能不是愛?”

“愛是會被時間磨光的。你確定你能十年愛他如斯嗎?”柳大爺勾起心中的思緒,竟口不擇言了。

沈博競突然像發了狂般抓着柳大爺,大力地把他來回晃動,柳大爺本來就虛弱,這一晃,更覺得頭昏,看到眼前的沈博競,也覺得他仿若要吃了自己一般。

“誰說我不愛了?不說十年,就是這輩子,我仍然是愛他如斯。若沒有這份愛的支撐,我已經無法活在這世上!”

柳大爺不知哪來的勇氣,直直地看着沈博競,嘴邊是一抹冷笑,“沈將軍不如自己想想,支撐着你的,到底是愛還是習慣?”

原本死死拽着柳大爺的手忽然鬆了,漸漸無力地垂下。

沈博競忽然發現,自己已忘了那份愛,再想想,連那人的面目也已經模糊。

憶得起,和他共走的天涯;

憶得起,和他共賞的美酒;

憶得起,和他共有的西域;

卻記不清,當初的那份悸動。

沈博競正垂首的時候,卻忽然一陣暈眩,再擡頭,卻見柳大爺已整個人坐在自己的腰上。

沈博競還沒反應過來,便見柳大爺自己褪下了長褲,伸手往旁邊的香爐抹了些香灰,探入自己的那朵萬受菊。

沈博競的慾望還殘存了些,身體的斯磨又漸漸將其燃起,柳大爺想也不想,便坐了上來。

這香灰不同以往的油脂,抹在內壁上不僅沒有潤滑,反而增加了摩擦,隨着身體的接觸,粒粒香灰不斷翻動,撕扯着肌膚,帶來的是硬生生的痛。

偏偏慾望卻更加明晰。

二人皆皺起了眉,尤其是柳大爺,內壁已磨出了血,卻依然堅決地往下坐。

“沈將軍你看,比起那愛,這份痛,是不是更加清晰?”

沈博競沒有出聲,扭頭看着那靈位,心底翻涌的,卻依然是慾望。

“沈將軍,有些愛,真的得放下了。”

柳大爺見沈博競依然是不出聲,便也不再說話,努力地扭動着。

柳大爺也看着那靈位。

先帝,你和沈博競,又是否看過煙花?

沈博競離開後,該是崇善跪靈。

一推門,就是一股特殊的氣味,崇善的眉死死地擰在一起,看着躺着地上的柳大爺,幾乎是吼出來的,“你剛剛和沈博競做了?”

柳大爺滿身痠軟,只是輕輕應了句,“恩。”

崇善疾步走向柳大爺,看到他背上詭異的傷痕,想要把他抓起來,卻終究是忍住了,誰知柳大爺自己撐起來,維持着妖冶的姿勢,只是半撐着身子,笑着看着崇善,“哥哥你來啦。”

門外已泛起了魚肚白,微弱的光映在柳大爺臉上,竟蒼白得現出一股蒼涼之美。

崇善看着他,想要發火,卻終於忍住,“你和沈博競方纔做了?”

“恩。”柳大爺做的是什麼生意?精力很快就回來了,朝着崇善甜甜一笑。

“這煙花,你下了?”

柳大爺搖搖頭,每次看到崇善他總是很歡喜,便一直笑着,雖說身上各種觸覺不斷張牙舞爪,仍然沒有放下嘴角。

“既然你們都已經做了,爲何還不放?”崇善的瞳孔一點點放大,依然捨不得抓着柳大爺,便死死地握着拳。

“哥哥,這煙花,得與心愛之人合歡之時下,纔有用,不是說下便下的。”

“那得做多少次你才能下?”

“哥哥,我也不知道。”

崇善看着柳大爺,說不出話來。

“再說了,我們都還沒有決定到底是站在哪一邊,何必這麼快做決定呢?”

崇善突然抱住眼前之人,“逸朗,你等不得了,你已毒發了一次,哥哥真不知道下次會做什麼時候。哥哥怕。”

柳大爺輕輕拍着崇善的背,在他耳邊慢慢吐出聲響,“不怕,這次他沈博競肯在這裡和我做,即使未動情也怕是撼了心。只要他放下了先帝,很多東西,便很快了。”

崇善沒有看到,柳大爺說這話時,面容不比言語的平靜。

心中涌起的酸澀,是說不清,道不明之情。

其實他柳大爺很簡單,他求的,不過是崇善的平安,可爲何,卻覺得自己陷進這漩渦裡,越陷越深?

爲何剛剛□之際,他彷彿看到了火花?

最後,凰駕還是沒有出現。柳大爺守了一天的燈,在天亮的時候也總算是完了。